来源:知音真实故事 (ID:zsgszx118)
躲不开的“鬼怪”
北京某211大学的第一个学期,上课时间,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内心涌起一股绝望。
这学期旷课的次数已经数不过来了,已经有任课老师给我打电话,询问我为什么不来上课。
手机屏幕亮起,是妈妈。“小宁,换季了要多吃点菠菜,对眼睛好呀。”
我不耐烦地将信息划过去,小声骂了一句。
在我眼里,这是妈妈极端控制欲的表现。
每年春入夏的时候,我家总是一天三顿吃菠菜,炒菠菜、凉拌菠菜、菠菜炖粉条……我根本不爱吃菠菜,大学已经离家很远了,难道还摆脱不了菠菜的掌控吗?
把手机扔到一边,我心有余悸回忆着昨晚的噩梦。
梦中,我回到高中的走廊。级部主任和父母在我面前站成一排,厉声训斥我。我眼圈通红,歇斯底里地争辩,身后传来老师同学们压低的笑声……
高中时期,父母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吵到拿刀架着脖子闹离婚,在工作上受了气,也会发泄到我身上。支持我熬下去的唯一信念,是老师挂在嘴上的一句话:“上了大学就好了,上了大学就一切顺利了。”
我信以为真。没想到,上大学后我每天失眠,好不容易睡着就做噩梦。与此同时,我上课效率低下,一节课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玩手机,剩下三分之一在打盹。
现在临近考试,以我的出勤率、作业成绩,极有可能挂科。
我决定去安定医院挂了精神科的专家号。拿着诊断单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我不知道是悲伤还是解脱——原来我的一切痛苦都有迹可循,不是无中生有,我确诊了重度焦虑和重度抑郁。
我决定休学。
2023年3月1日,我的休学手续办完,离开大学返回老家。
此前,安定医院的诊断书,指标最高的一项病症是“恐怖”,恐怖的具象化是鬼怪和黑暗。
我总觉得房间暗处有潜伏的鬼怪,身后有看不见的深渊。
我想,如果我与父母同居,这种恐惧会因为有人陪伴而消失。但高三下学期,我曾因压力过大,回家住过一段时间。那阵子妈妈每天指桑骂槐、摔摔打打,父亲则每天晚上都阴沉着脸,砰一声推开我的房门,对我长篇大论说教。
所以,如今我宁可独自忍受恐怖。
返乡后,我决定搬到离家较远的另一所房子独居。我请了家政阿姨收拾,还去宠物店领养了一只可爱的美短虎斑猫,起名叫斑斑。
我心里涌起久违的愉悦,觉得这是我新生活的开始,但事实证明还是高兴太早了。
天黑以后“鬼怪”就出来了。我独自窝在客厅沙发上,夕阳开始冒尖的时候就赶紧开灯,但还是不能安心入睡——我害怕一睁眼,会有未知的鬼魅漂浮在房间里。
每天清晨五点,天空散发黄白色的微光,街道逐渐有了脚步声、烟火气,我才能够合上干涩的眼睛,带着疲惫的心沉沉睡去。
醒来又是下午四五点,外面蒙蒙黑,我唯恐不及地去开灯,日复一日。
我和父母的关系也毫无进展。作出休学决定的第一时间,我就试图跟他们商量,收到的是妈妈长篇大论的说教和指责,无非是“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钱都花在你身上了,你还这么不懂事,不争气。”
争吵持续到我休学回家独居,我索性把父母的联系方式都拉黑,只留下给我打钱的银行卡。父亲发现后,来住处看我,被我扔东西砸门驱赶了出去。
我发狂地想逃脱他们的控制,但身无长技又精神崩溃的我,只能生活在他们血汗钱构建的房屋里,吃着他们点的外卖,这种矛盾的痛感让我发疯。
雪谷,世外桃源
休学三个月,我情况没有好转,只能漫无目的地刷手机,用短视频暂时转移注意力——直到我看到“袋鼠青年义工旅行”的信息。
三天后,我提着行李踏上了去东北的火车,没有第二个人知晓我的行程。
我的终点是,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五常市山河屯林业局,中国雪谷。
招收义工的民宿在全国各地有很多,我选择了雪谷毕老驴客栈,是因为老板非常随意地通过了我的义工简历。
即使在不远的山东长大,我还是对东北有些刻板的误解。
我以为6月份的哈尔滨会寸草不生,但大巴顺着山路蜿蜒而上,视线中充满了浓郁的绿色。我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靠在椅子上打了个盹。
惊醒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大巴上只剩下我一个乘客。
老毕开着红色的摩托三轮车来接我了。6月的雪谷冷飕飕,我坐在老毕的车挎斗里,摩托三轮突突地响着,我的心也砰砰跳着。
老毕大声问:“跟你想象的一样吗?”
我理了下头发,朝他笑了笑。
一切都是新鲜的。第一天晚饭时间,老毕和他的两个老头朋友就用山上有“黑瞎子”的故事欢迎了我。
老毕的朋友高叔爱说爱笑,五官颇像弥勒佛,绘声绘色地跟我讲,采野菜的村民,被熊撕咬掉半块耳朵的故事。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这里的生活温柔而宁静:三个老年人每天六七点就起床了,于是我也随着早早起床,吃过早饭、收拾好碗筷,便到牤牛河岸的大石头上坐着看天、看云。
不一会儿各式各样的野菜送来了,我便帮着处理。老毕架起大铁锅把火煮沸,我把麻袋里的各种野菜扔进沸水中,烫一遍搅拌后捞出来,用冷水再过一遍,随后塞进塑料袋里面放进冰柜。
早晨以后,我在客栈的主要工作是收拾客房,需要做扫地、套被罩、铺床单这种简单的家务。
我从小娇惯,在家很少做家务,在客栈却并不抵触这些。我听着音乐,把一张张床单捋平、一床床被子叠好,看着收拾干净的房间,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空闲的时候我和高叔上山去拍摄野生鸟类,去隔壁马帮帮主家看小马,或者骑摩托到山上蜂场讨新鲜的蜂蜜吃。
说来奇怪,我在客栈客房中总能关灯睡得很安稳,那些在梦中纠缠我的鬼怪似乎没能跟着我一起来到雪谷。
到雪谷的第六天,我心里松了劲,把父亲从微信黑名单里放出来,给他发了一张客栈的夜景图,说道:“平安到达,一切都很好。”
那边发过来一些絮絮叨叨的叮嘱,很明显是母亲的口吻。我看了看,回复了一个字:“好”。
第一次和解
雪谷的旅游旺季是冬天,夏天客栈大多闭门不接客,游客也很少。
这是老毕在雪谷度过的第一个夏天。我刚到时,客栈只有我一个义工。
第二个星期,有四个新义工前来报道,我和老毕开房车去接。搬好行李后,我们五个义工挤在房车长椅上,终于有了打招呼的机会。
对面一个叫悦悦的圆脸女孩,盯着我的绿色短发和流苏耳环说:“你好酷啊!”
我稍微有点不自在,眼神躲闪着,觉得自己不配这样的美誉。
义工多了,每天的日程不像从前那样随意,开始轮流值班做饭,其他非当值的人可以一直睡到中午。
每天工作时间不长,最多四五个小时,这些工作大家边玩边干,但有一项最艰巨的任务:拔草。
老毕打算将客栈前面一片空地开垦出来,种上人工草坪,搭上白帐篷,打造一片露营区。
但是这片地上长满了杂草和小灌木,甚至有三四棵小树苗。老毕挑了一个凉快的阴天,带领我们五个扛着锄头和铁锨开工了。
夏天本来就是蚊虫多的季节,更别提在杂草堆里混了。没一会儿,大家腿上、胳膊上就起了密密麻麻的红包。偏偏大家都是女孩子,没干过重活,握着锄头的手很快起了透明的水泡。
见状,老毕便带我们提前收工了。
第一天出师不利。有了教训,第二天我们都换上长袖长裤,戴上结实的厚皮手套。
草地面积并不大,也就三四十平米,但真除起草来,进度却非常缓慢。站着拔草不一会儿就腰酸背痛,我只好蹲在地上徒手拔,站起来的时候腿又麻了。六个人拔了两个多小时,也没清理出五分之一的空地。
看着大家有点沮丧,老毕突然撂下锄头,兴冲冲地招呼我往前厅走。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见老毕扛出一个半人高的大音响,让我帮他连上手机蓝牙,放一些有节奏感的音乐。
DJ版《求佛》的音乐声一响,大家都乐起来,只有老毕符合这首歌的年代感。
“音乐是第一生产力!”他斩钉截铁地宣布。
我们的动作随着音乐声加快,大家情绪高昂,钰钰趁此机会教我们新疆味儿的普通话,不一会儿“疆普”在空中回荡开来。
也许是因为东北黑土地肥沃,植物的根茎都深深地扎进土壤。婆婆丁、灰草这些草本植物还好,使使劲也就拔出来了。那些灌木和树苗却是我们动用锄头、铁锨、铁叉,无论如何拔不出来的“钉子户”。
老毕力气大,粗壮的胳膊抓着灌木底部,费了好一阵劲也无果,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手一挥:“去拿电锯吧!”
锯子拿回来的时候,音响刚好在放《劳动号子》。
老毕瞄了我一眼:“你来试试?”
盯着锯子锋利的链条,我退后了一步,却又有点跃跃欲试。
小时候爷爷家也用锯子砍木柴,一旦我靠近,爷爷就会大声呵斥我,怕我受伤,也怕我让别人受伤。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能够承担使用锯子的“重任”。
大家帮我把灌木底下的土掘开,露出错杂的根系。我按下锯子按钮,小心翼翼地放在白色树根上,飞起的木屑扬到我脸上,满足感却从心底升上来。
接下来的几天,都由我负责用电锯消灭灌木和树苗,大家很信任我的“技术”。
悦悦夸我一脚蹬着树根用电锯的时候“简直帅炸了”,我开怀大笑,这次我大方接受了赞美,说道:“谢谢!”
拔草工作持续了一个星期,客栈前面终于出现了一片干净松软的土地,老毕种上了绿油油的人工草坪,宣布今晚“整点好的”。
傍晚,老毕把大铁炉拉出来刷洗干净,让我们自己烧烤。
天色渐晚,灿烂的夕阳和清透的月亮,同时悬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我爬上老毕的房车顶拍照,传给了父亲和闺蜜。
父亲回了三个“强”的表情,说:“引起馋虫来了。”
我兴致勃勃地跟闺蜜发长语音,分享雪谷的蓝天白云、流水潺潺,说我和义工朋友们讲“疆普”、“铁板烧”。
闺蜜发来“嫉妒”的表情,“小宁,你变了。以前你天天抱怨,现在天天跟我分享日常,我都羡慕死了。”
我一阵恍惚,是啊,我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时,悦悦在铁炉前喊我,“快下来,烤红肠要被抢光啦——”声音遥远地传过来。
我立马应声:“来啦!”
抑郁卷土重来
2023年8月初,我离开了雪谷。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我还没来得及把行李放下,先去宠物店将寄养了两个月的斑斑接回来。
两个月没住,家里散发着一股灰尘味,地板上有很多垃圾,有一口锅甚至还放了两个玉米,长满了瘆人的霉菌和蛆虫。
我打了个寒战,赶紧开始清理“战场”。从雪谷回来后,我已经对家务活得心应手。斑斑蹭着我的裤腿,喵喵叫着讨猫条吃。
这天晚上,我第一次能关灯睡个好觉。
姑姑打来电话,说想我了,让我回老家过中秋节。我明知是父母托姑姑邀请,心里略有些别扭,但还是答应了。
中秋节那天,我大半年来第一次踏进家门。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喊了声“妈”。
晚饭时,妈妈做了一桌子菜,毫无例外有一盘凉拌菠菜。但这次我还看到了爱吃的红烧肉、糖醋排骨和糯米藕,最爱的苹果醋也摆在手边。
我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又夹了一筷子菠菜,妈妈小心翼翼地询问我好不好吃,生怕说什么得罪我,害我以后再也不回家。
“好吃。”我说着掏出手机,把妈妈也拉出了微信黑名单。
此后,我还是独自住在离家十几公里的地方。平时我就和斑斑相伴,考了驾照后,开车带着斑斑到处兜风。
可惜我和斑斑的缘分很快就结束了。
起因是闺蜜放暑假,我约了几个老友,在家大展厨艺。一时没注意开着门,斑斑就溜出去“看世界”了。
发现斑斑不见,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我心急如焚。闺蜜陪我去调监控,在接近五个小时的反复查看后,终于找到了斑斑的下落。
斑斑从我家门口跑出去后,先是在小区花坛玩了一会,随后被一个青年人带走了。
我和闺蜜风风火火地敲开那人的门。一个胳膊和脖子上都是纹身的社会大哥开门,打量着我们,声音却异常温柔:“什么事?”
我大声说道:“您是不是捡了一只猫?斑斑是我的!”
大哥愣了愣,很坦率地承认了。闺蜜立刻要求大哥归还,大哥也很痛快地同意了,进屋去把斑斑抱出来。
我见到斑斑立刻惊喜地叫了出来,虽然当了一天的小流浪,但显然它被大哥照顾得很好。
正当我们打算走的时候,大哥有些忸怩地开口了:“那个,能不能让我养两天再还给你,我还挺喜欢多余的——哦,因为是意外捡的,我就叫它多余。”
说罢,大哥拿出手机,给我们看他给斑斑买的高档猫罐头和玩具,都还在运输路上。
如果是一年前的我,斑斑本来就属于我,我一定要将它要回来。
现在我却犹豫了。大哥显然是个爱猫人士,那些高档的罐罐和玩具,都是斑斑跟着我享受不到的,它似乎也很喜欢新家。
犹豫了一会,我摸了摸斑斑,把它递给大哥:“你养多余吧。”
我居然学会了放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我休学已经快要一年,过完年就要去上学。这时,从高中持续到大学的厌学情绪又来找我了。
我开始失眠。睡不着的时候,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舍友是不是都很讨厌我?专业课一点都没学,考不及格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翻身爬起来,坐在书桌前强迫自己背书。一串串字符从我嘴里冒出来,大脑却一点都没有吸收进去。我更着急了,甚至同时拿着两本书左右开弓,现代汉语看一句,古代汉语看一句。
无用功持续半个小时之后,我意识到这不是办法。我又躺在床上试图入眠,试了数绵羊、数水饺、听催眠音频、听凯叔讲故事,临近凌晨两点,仍然睡不着。
“让自己变得很累就能睡着了!”我这样想,便跳起来穿上跑鞋,随便套了件单衣就出门。
12月的寒风打在脸上生疼,我强迫自己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露在外面的双手通红冰冷,直到运动软件上的数字达成10公里目标。
跑完已经是凌晨五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顺着失去知觉的脸颊流下来。我意识到,焦虑再次发作了,一个念头变得愈发清晰:是时候重回雪谷了。
我跟毕叔联系。毕叔的态度是:“欢迎,欢迎。”
这次,我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跟父母成立了一个家庭群,每天在群里报平安。一切都安排好后,我再次坐上了去哈尔滨的火车。
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并没有人出来接我。我在溜滑的雪地上拖着行李箱,吃力地向前门的方向走。空气是冷肃的,我抽了抽鼻子,推开毕老驴客栈的前门。
明亮的灯光和扑面而来的热气,让我一时睁不开眼——好多人,好热闹,夏天游客最多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
前厅播放着小沈阳《东北的冬》,每张餐桌前都坐着游客,很多义工在桌子间穿梭忙活。
老毕看到我,乐呵呵地来帮我拿行李箱,把我介绍给大家,并且很快给我分配了任务:在前台登记、点单、结账。
当天晚上我睡得很香甜。很奇怪,雪谷像一个安抚的大摇篮,把我的失眠驱赶到九霄云外。
痊愈的冬天
我上的是早班,每天六点我就起床下楼在前台守着,查看今天预订的客房。七点钟会有一班大巴,接客人离开雪谷。大巴司机站在门口大声喊人的时候,我就赶紧去客房叫客人起床。
九点半会有一另班大巴,接客人上雾凇岭景区,这时客人大多来退房,我便给他们退押金、收钥匙。需要续住的客人会预订午餐或晚餐,我会把单子写好给厨师刚叔。
跟夏天来雪谷不同,每天我的生活都由工作组成。
其他义工已经来了两三个月,彼此都很熟悉,我初来乍到,没有时间融入,他们相约着出去摄影、爬雪山,都不会邀请我。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失去了归属感。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我很伤心,我打算待几天就走,直到那场篝火到来。
啸麟是新来的义工,他到客栈的时候,恰好我在前台值班,我便带他安顿住处。
我吃过饭就上楼去了,半夜收到小洋的信息:“你睡了吗?”
小洋平时负责吧台调酒,我们并不十分熟悉,这个时候给我发信息,有点奇怪。
我回复:“还没有,怎么了?”
那边迟迟没有动静,我放心不下,便下楼去看。楼下灯火通明,却不见人影。我绕到吧台后面,桌上的两大坛白酒摔得粉碎,整个前厅弥漫着酒精的味道。
我拿起扫帚把玻璃碎片都扫进垃圾袋,开门扔了出去。
已经是凌晨一点,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天上飘起雪花,冻得我打了个哆嗦。正准备回去的时候,隐约听到牤牛河边有人声喧哗。
我打开手机手电筒,借着隐约的灯光,看到小洋独自一人站在河岸边。
“哈哈,闯祸了吧?”我幸灾乐祸地笑,一抬头却看见他脸色铁青。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我猛然发现结冰的河里,还躺着一个人——啸麟。
小洋气呼呼地告诉我,吃过晚饭,啸麟又拉他继续喝酒,谁知道啸麟喝醉开始耍酒疯,把两坛白酒打碎了不说,还给小洋下跪,大喊大叫要出去。小洋怕吵醒客人,只好把他带出去,这货一头栽进河里就不上来了。
河岸并不高,啸麟完全可以爬上来。无奈他撒酒疯,在河里一会跳脚大骂,一会认我作他嫂子,就是不往上爬。最后,我们索性也在冰面上坐了下来。
零下三四十度的夜里,小洋怕我们三个都冻死,取来木柴和煤气罐,在冰面上生了一堆篝火。
那天夜里,守着热烘烘的篝火,我和小洋放声高歌,是我十九年来最快乐的时光。
天蒙蒙亮时,我们看到淡蓝色的天空和冒着炊烟的白色村庄。
后来,厨师刚叔带着人,把啸麟拖上来送去医院,他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被委婉地请出了客栈,我们再也没见过他。
我回楼上休息,一觉睡醒已经是晚餐时间。大家都知道了啸麟“跳河”的事情,也知道我和小洋在冰面上守了一夜。
刚叔招呼我坐下,“来点白的。”
大家笑着打趣我:“喝多了别去跳河啊,没人救你。”
从那天开始,我真正融入了客栈。
大家喜欢端着瓜子到前台,跟值班的我聊天。我们一起去爬了三次白雪皑皑的羊草山,在深夜的大雪飘扬中打雪仗。
每天晚上,刚叔都额外炒几个菜,让我们“喝点白的”。喝完这一场,小洋又给我们调鸡尾酒喝,到半夜三点才摇摇晃晃上楼睡觉,六点钟我又上班了。
那天我困得迷迷糊糊,游客又特别多,客栈门口的大巴车来来往往,点单吃午饭的客人爆满。过了用餐高峰时段,我一对账:坏了,有两桌餐费没结。
老毕雇来的周经理脸色难看,在我身后不停地嘟嘟囔囔,话里话外意思是义工干活不靠谱,甚至提出让我自费补上这两桌餐费。
老毕走过来打圆场,周经理不依不饶。我却没有因失误而焦虑发作,反而冷静地开始想办法。查入住单、调监控,终于我顺着线索,找到了这两桌的客人,追回了餐费。
这次事件以后,我吸取教训,主动向老毕提出优化流程的方法:结过的账单对折一下,没结过的账单在12点之前检查一遍,此后再也没有发生漏结账的情况。
原来,我也拥有解决问题的能力,这让我浑身轻松。
我把打雪仗的视频传到了家庭群里,妈妈依旧唠叨,“买一双厚棉靴穿,不要冻着,容易得鼻炎。”
我笑了笑,转天买了一双橘红色的棉靴,在它的庇护下爬了好几次雪山,一点都不冷。
临近除夕,小伙伴都极力留我在客栈过年。我想了想决定回家,我知道家人都盼着我回去。
腊月二十五是我离开雪谷的日子,前一晚义工朋友们留在我的房间,陪我通宵聊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清晨,刚叔给我下了水饺,我匆匆吃完便奔向了大巴车。大巴车很高,上车以后我坐在了车门另一边,这样他们就看不见我脸上的泪水了。
大巴车轰隆隆地响着,等其他乘客上车。我扭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小洋跳起来跟我挥手道别。
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坡从窗外闪过,大巴车缓缓下山了。
雪山景色
尾声
我到家的时候,爸爸正在收拾年货。
“去哪啊?今年出门带着我啊!”我问。
我爸诧异地看我一眼,“你这东北腔儿……你以前过年不是从来不出门吗?”
“今年去凑热闹!”说着,我把行李放下,溜去厨房跟我妈打下手。
年夜饭,爸爸给我倒了一杯啤酒,一家人举杯。我趁机说:“妈,你放假也跟我爸旅游去吧,也该有点自己的生活了。”
妈妈笑着答应了。
2024年2月,时隔一年我重返大学校园。我一个人坐到北京南站,把几十斤的行李提上宿舍六楼,跑东跑西地盖章办手续,到教务处、各个开课学院补选课程,完成三门专业课缓考,办完复学手续。
和以前不同,我没有战战兢兢,而是笑着和每一个遇到的人打招呼,跟辅导员谈自己一年的见闻,轻轻松松地在考试中拿到90分的成绩。
我去花店兼职,跟每一个顾客攀谈,认识了几百种花的名字和习性;我去海底捞过生日,把蛋糕分给服务员小姐姐;我还加入了学校乒乓球协会、翻译小组……
五一假期,爸爸妈妈给我发来在海边日光浴的照片,他们听我的话,真的去旅行了。
休学前后的世界其实没有变,只是我的心被赋予了更多自信和平和。
雪谷的记忆终究会随着时间淡去,但它已经成为我内核的一部分。在未来,我会与他们一遍又一遍地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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