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很痛很痛的不轨情,剧终时我才长大
情感
2024-09-13 19:16
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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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小镇中心的人行天桥下面,有一家小小的花店,那是镇上唯一的花店。那一年,她十七岁,是一个念到高二,成绩差得一塌胡涂,再也不想上学的女孩。每天,她要做的事,就是把三轮车拉来的鲜花取回来,插在水培花营养剂里。那时候送花还是很时髦的事,环翠常常一边帮年轻的男孩子扎玫瑰花,一边羡慕得脸红:一把十九朵的玫瑰是五十元钱,是她十天的工资呀。接收它的,一定是一个洋气得叫她自卑的女孩。一天晚上,店里来了一个男人,要十一朵康乃馨,配两朵百合。环翠给他找了两朵最大的百合骨朵。花扎好后,男人却皱了皱眉头:“花骨朵不好看。我要盛开的。”环翠笑笑说:“明天百合就会开了。你要是看到它绽放的过程,你会觉得划得来。”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付帐。临走的时候,他又看她几眼,忽然对她饶有兴趣起来,他问:“姑娘,把你们店的电话给我,下次我买花,直接打电话叫你送。”男人说一口好听的北方普通话。环翠毫无戒心地跑到柜台里面,撕下报纸的一角,把花店的电话写在上面。她还记得自己跑出来的时候,因为鞋子上有水,差点摔了一跤。第二天,男人打电话来,说,环翠,我的车停在天桥东边五十米的地方,你下班就过来,我请你吃饭。环翠愣了半天,不知如何回答。男人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下班,环翠跑过去一看,果然有一辆黑色的轿车,男人摇下车窗对她笑:“上车呀?”她站在外面犹豫:“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他带她到一个高档的酒楼里,让她点菜。菜单拿来,环翠发现菜价贵得离谱,便点了一个最便宜的凉拌皮蛋。吃饭的时候,她无意中发现自己的指甲很脏,但是又不知道去哪儿洗手,便一直拢着手,不敢伸出去夹菜。他说,你为什么叫环翠?你知不知道,威海有一个区就叫环翠区。她很老实地回答,我不知道呢。吃完饭,李化及送她回家。从饭店到花店大约有三十分钟的车程。环翠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直有着卑微的激动。走了一半的路程,李化及在挂档时,忽然捉住了环翠的手。她吓坏了。她一动不敢动,脊柱像一串被拎起来的珠子,发出哗啦一声响,于是整个身体都变得僵直。他看出了她的不自然,哈哈大笑,那神情,像看着一只被愚弄了的小宠物。快到花店时,环翠犹豫着对李化及说,以后不要再打电话到店里,若是别人接电话,很不好。他很平淡地说:“我知道了。”那是1997年的夏末,手机还是个稀罕玩艺。李化及在他们第二次见面时,把自己的手机给了环翠。因为手机不菲的价格,环翠不敢接受。他就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安慰她:“就知道你不敢要,所以把我的破手机给你了,你看,我又买了个新的。”环翠把手机藏在衣服最深的口袋里。有时候正在干活,手机会忽然抖起来,她一惊,心底就漫过甜蜜。环翠喜欢坐在他的车里,喜欢他放歌给她听,喜欢他请她去很好的地方吃饭,虽然有时候很替他心疼钱。但是环翠像每一个女孩子一样,有小小的虚荣。渐渐地,环翠得知他34岁,离异,带着一个6岁的小女孩生活。那真是对爱情完全没有概念的年纪啊,简单到无论身陷什么样的关系,都不会思索和审视。在李化及面前,环翠那点社会阅历简直就是小儿科。他以他迅速的爱情攻势令年轻的她溃败得一塌糊涂。环翠永远都是在这一刻的美好中,等待下一刻的激动人心。在他们认识第二个月的一天晚上,李化及忽然打电话给环翠说是他生日。他开车来接她,要带她去喝酒庆祝。仍然只是他们两个人,环翠从来都没有喝过酒,经不住他的劝不知不觉喝多了。她几乎是被他抱进车里的。恍惚中她又被他抱到了一张大床上。他解开了她的衣服,当环翠的身体忽然暴露在空气中,她一下子清醒大半,羞赧令她本能地抗拒。环翠想,我已经不是处女了,我以后要对他好,因为我爱他,我就把最宝贵的东西给了他,那也是我能够给他的、惟一的、最美好的礼物。从此以后我对别的男人而言一文不值,所以我一定要攀住他,攀住这个攫取了我全部的男人。我甚至可以付出全部的自我,去和他过很好的、崭新的生活。下车之前,李化及亲了亲环翠的脸,为她抹去了眼泪。他说,傻姑娘,哭什么呀,这是好事呀,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连着很多天,环翠都非常恍惚。一想起那天晚上的细节,环翠的脊柱就一阵空虚。再后来他和环翠去开房间的时候,都很自觉地用套,他说,你还小,不能给你带来伤害。这句话,让环翠感动了很久。慢慢地,环翠知道了他是做木材生意的。生意做得很大,他有三辆车,和好几处房子。她为自己的男朋友有这样的财富而有了巨大的骄傲。时间长了,他们交往的事情还是被花店的人和环翠父母发现。李化及索性提了礼物到环翠家里来做客。在环翠父母面前,他稳重而健谈,他们的恋情,被父母看好,被友人祝福。连邻居都奔走相告:环翠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9月到的时候,有一天两人出去玩,李化及坐在草地上,环翠在不远处放风筝。他可能觉得无趣,就自己买了张报纸看。等环翠玩累了,扯着风筝跑到他身边时,他忽然对她浅薄的快乐有点不耐烦,说,你应该去上学。环翠的心一动,就去了。环翠用干了一年活存下来的钱,到市里去复读高二。校长不想收环翠,环翠就去央求校长。环翠从来没有想过让李化及利用他的社会关系来做这些事。一切都是环翠自己去跑,去求人,去努力。环翠那时想,如果我不上大学,仅仅靠年轻是配不上李化及的,因为女人总会老,老了,就无法与他比肩。等学校同意接收环翠的时候,环翠才把消息告诉李化及。他说支持环翠,但是并没有给她带来更多实质上的帮助。他在学校附近给环翠租了一间小房子,说是住在寝室不方便学习。有时候,李化及回来睡,然后,他就给环翠一些零花钱,环翠总是不要。他就把钱放在桌子上,然后叮嘱环翠要争气,不要给他丢脸。学业不紧的时候,李化及会带环翠去买衣服,或者带她去陪他的客户吃饭。在众人中只要他一说“这是我的女朋友”,环翠就会立刻感觉身价百倍起来。她原本是多么卑微的一个女孩,没见过大世面,没念完高中,甚至,没有谈过恋爱,没有打过的士。可是在他那里,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公主。所以她那么依附他,依附到只要他想要她,哪怕她在来例假,也要给,并且为自己的血弄脏了他的身体而感到愧疚。第二年,环翠考取了市里的大学。李化及有些震惊,请了很多朋友来吃饭,环翠说,我要用我的一生来感谢化及,如果不是他,就没有我的今天。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大学生。大家听了,都说笑着起哄,可是慢慢地,都沉默了下来。家里经济条件差,环翠一共做了四份家教,加上李化及给的零用钱,足够度日。她的同学都知道了她有一个老男友,他的朋友们也都知道了他有一个小女朋友,在念大学。他们就这样零零碎碎地联系了四年。他从来没有向她提到过结婚,她也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可她始终觉得,自己是在和他谈恋爱,只是这恋爱,那么奇怪。大三的一天,同寝室的女孩带着男友和环翠一起去爬山。环翠发现,别的女孩和男友在一起的时候,男友总是又搂又抱,拎着所有的包。而她和李化及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她一个人拿着所有的东西,买水啊买票啊,都是李化及拿出钱来使唤她。又有一天,一个同学说,我朋友今天一天都没有打我的呼机,真无情啊。环翠顿时觉得费解。李化及常常一个月不给她打一个电话,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啊?慢慢地,她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但又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大学毕业后,环翠对这段感情更加迷惘,想出去闯荡。李化及说支持她,他送她走,给了她一千元钱。那是他给她最多的一次钱。她只身来到青岛一家文化公司。到的那一天,一个人,拖着简单的行李在洮南路上找了一间房子。房子是那种老式的办公楼改建的,没有成套的厨房和卫生间,做饭都是在过道里。长长的走廊一个门挨着一个门,整个过道里只有一盏40瓦的白炽灯,像电影里灰败的长镜头,似乎永远也找不到出口。因为旧,这里居住的人并不多。每天早上她都要转两次公交车去上班,所以要六点钟就起床,这时总能看到昨夜还未睡的邻居开着门在烟雾缭绕中打麻将。那个冬天真的很冷,环翠买的钢架床永远像一块冰,手和脚一夜都暖不热。夜里,她不止一次地打退堂鼓,又一次次鼓励自己,也许等到明年,就可以租得起海边的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她从来没有向李化及提到过自己的艰辛,没有提到过租来的房子里,老鼠有一寸长,没有提到过吃盒饭,从来都不舍得要荤菜。他也从没问过她需不需要钱。冬天的时候他打电话说来看她,她一直等到夏天,他也没有来。她跳了几次槽,月薪渐涨。她十七岁的时候,只是一个卖花姑娘,羡慕收到鲜花的女孩。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一个白领,一个月挣五千块钱,说话夹杂英语,在商场里买化妆品。夏天过去,她搬了家。房子是临海的,一个月一千八百元的租金。她开始感觉到生活的美好。终于不再那么卑微地生活,卑微地爱,真好。慢慢地,她有一些追求者,那些男子,非富即贵。她也很想谈一场温暖的恋爱。可是她更害怕那种突如其来的屈辱感,像害怕一场注定结局惨不忍睹的爱情。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她没有接受任何一个人,她发誓要争气,要出人头地,衣锦还乡。新年到来的时候,她回老家。李化及打电话叫上了所有的朋友,吃饭的时候,他要求她挨个发名片。她已经可以给他带来荣耀,她想,自己当初想要的不就是这一天吗,于是她才拼命地往光鲜里打磨自己,拼命地想挺直了脊柱站在他面前,洗去爱的屈辱感。他开车送她回镇上,他说,宝贝,你真争气,你是我的骄傲。她下车的时候,他像第一次得到她的那天晚上一样,亲吻了她的脸。在阳光下,她看到了他的皱纹。七年过去了,他老了。她看着车在她面前开走,消失在小镇的拐角。她忽然觉得,在那一瞬间,他和她,好像是人群中的两个陌生人,他们不是情人,不是朋友,什么都不是。往回走的路上,阳光那么好,可以看到空气中的灰尘,噗蔌蔌地在路上飞扬。她的眼泪慢慢地就涌出来,最后哭得弯下腰去。年底,环翠来到北京,进入一家经纪公司做事,每天和名星打交道,收入也连滚带爬地翻番。
那是三月,一天晚上,环翠忽然收到一个陌生的手机号发来的短信:“李化及出了车祸。已经不行了。”她以为谁在和她开玩笑,但是不自觉地,手抖起来。电话回过去,对方是李化及的一个朋友,与环翠有过两面之缘,她给过他名片。他说,李化及的尸体已经从医院拉回家了。环翠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不停地颤栗。她说:“我这就回去,见他最后一面。”男人却说:“你不要回来了,就当我没有跟你说过。”她不明所以,一定要问为什么。最后男人说,李化及从来都没有离过婚,他儿子今年要参加高考了。环翠跌坐下来。其实她那么清楚地知道他可能不忠贞,可能只是在玩玩她。可是那一刻,她终于没能做到无动于衷。她跑到卫生间,哭得扶着墙坐到地上,头抵在冰凉的瓷砖上,哭得歇斯底里,到最后的赢弱无声,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故事到这一刻,才是真正的结局。虽然她早就心疼了自己一厢情愿的、七年的付出。可是她还是没能忍住去看他最后一眼的念头。乘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回去,在李化及的葬礼上,她看到一个哭得快昏过去的中年妇女和一个清瘦的小男孩。没有人注意到环翠。她远远地站着,她想,这就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因为他而一生不可能再爱上别人。可是,我是与他最无关的一个人。无关到连他的葬礼都没有资格参加。
她站在远处,默默地在心里说:“化及,我们的关系,算什么呢?于我来说,是不是一场轰烈而又疼痛的恋爱?于你,又算什么呢?回到北京后,赶上休年假。环翠想去看看海。她选择了威海。原来那里真的有一个区,叫环翠区。只是,有谁会相信,她曾经有那么一颗井底之蛙的心,以及那颗心轻易地迸发的、单纯的钦慕和依恋。虽然这挣扎着成长的似水流年,曾经只是为了争得和这个似乎寡情似乎又深情的男人平等地站在一起,拥有安好的一段情。
再见,青春;再见美丽的疼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