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哑巴，你竟然敢咬我。”

江黎从办公室出来，正好看到女儿咬住一个小男孩的胳膊不松嘴。

吓得她立即跑过去：“泡芙，不许咬人。”

小泡芙松开牙齿，委屈巴巴看着她。

指了指自己的小嘴巴，含着眼泪拼命地摇头。

似乎在说，我不是小哑巴。

江黎心疼地抚了一下女儿的头：“妈妈知道你受了委屈，但咬人还是不对的，我们一起看一下小哥哥的伤口，好不好？”

泡芙虽然心里委屈，但还是点头答应。

安抚好女儿，江黎这才把目光投向小男孩。

刚想安慰几句，却看到一张令她日夜思念的脸庞。

眼前的男孩正是她的儿子——裴子墨。

江黎面色瞬间僵住，想要安慰的话全部堵在喉咙里。

脑海再次浮现多年前的画面。

儿子满脸嫌弃瞪着她，“你这个坏女人，赶紧走啊，永远不要回来，我再也不认你这个妈妈，我要让薇薇阿姨当妈妈。”

离婚期儿子的话成了压死江黎的最后一根稻草。

被深爱的老公背叛已经够她痛的了，没想到就连她最疼爱的儿子也不要她了。

江黎不知道当初是怎么离开裴家的。

只感觉心口比外面的冰雪还要冷。

还泛着无法忍受的疼。

时隔四年，母子再次相见。

说一点不激动那是假的。

可是她在儿子脸上没看到一丝想念，反而无比厌恶地看着她。

如同当初赶她离开的时候一样。

江黎敛起所有情绪，声音也严肃起来。

“我是她妈妈，她咬你不对，我替她道歉，可是你说她小哑巴，也是对她极大的侮辱，必须跟她道歉。”

听到这句话，裴子墨眼底的愤怒更加浓郁了几分。

他狠狠瞪着江黎：“她就是小哑巴，我说错了吗？她跟你一样都是坏人，我才不会道歉！”

他像个小霸王一样掐着腰，梗着脖子，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冷沉的声音：“裴子墨！谁让你这么说话的。”

一句话，让裴子墨身体瞬间僵住。

过去好几秒，他才露出胳膊上的咬痕告状。

“爸爸，都是这个坏女人教育出来的好女儿，她都要把我咬死了，你看看。”

“裴子墨，她是你妈妈，有你这么跟妈妈说话的吗？我平时是怎么教育你的。”

裴时衍面色冷厉，声音更是没有一丝温度。

裴子墨毫不畏惧扬了一下头：“她不是，她是坏女人，她为了这个小哑巴才不要我的，我才不会喊她妈妈。”

“裴子墨，你屁股又痒痒了是么？道歉！”

一句话，吓得裴子墨不敢再顶撞。

他低垂着头，毫不情愿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转身跑进教室。

裴时衍踱步走到江黎身边，审视的眼神看着小泡芙：“她是你女儿？”

江黎有想过，再次回到这个城市，早晚都要跟裴时衍见面的。

但她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

看到这张脸，听到这个声音，江黎仿佛回到了她离开裴家的那一天。

那天她刚从医院回来，想要把怀孕的事告诉裴时衍，只是还没等她开口，男人却递给她一份离婚协议。

她当时不可置信，以为男人在跟她开玩笑。

可是耳边却传来男人低哑的嗓音：“江黎，秦薇薇当年为了救我，大腿受伤，再也无法登上舞台，以至于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如果我不跟她结婚，她就要自杀，所以，我只能委屈你，跟你离婚。”

江黎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全都崩塌了。

裴时衍因为愧对白月光，要跟她离婚。

可他却不知道，她为了他，梦想也再也无法实现。

江黎以为裴时衍是被逼无奈才做的选择。

直到听见秦薇薇和他的对话，她才幡然醒悟。

“阿衍，当初找江黎在你身边，就是为了替我挡灾，现在你根基稳固了，她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你这么不忍心赶她走，该不会爱上她了吧？”

江黎的心瞬间皱成一团。

她多么希望裴时衍的回答是肯定的。

只是下一秒她却听到男人冷沉的声音：“不会。”

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如同刀子一样戳进江黎的胸膛。

原来，裴时衍对她的好，无非是想让仇家以为她才是裴时衍的软肋，从而保护秦薇薇。

可是她却傻傻的认为裴时衍跟自己一样，同样热烈地爱着她。

回想起这些，江黎说不心痛是假的。

不是不舍得那个男人，而是心疼那个时候的自己。

江黎淡淡弯了一下唇，毫不犹豫道：“是。”

得到肯定答案，裴时衍黑眸又冷沉了几分。

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没由来地攥紧了。

“江黎，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体不能轻易怀孕，否则生孩子会有生命危险的，那个男人到底有多好，让你为他这么拼命。”

听到这些话，江黎脸上露出一抹讥笑。

是啊。

那个男人到底有多好，才让她拼命也要生下女儿。

算命先生说裴时衍命中缺女儿，有了女儿，他就会顺风顺水。

江黎找到一个生女儿的偏方，偷偷喝了几个月的中药。

也毫不顾忌医生的嘱咐，说她身体不适合再生孩子，否则会很危险。

她就是这样痴痴地爱着自己的丈夫，却遭到了那个男人的抛弃。

江黎的心忍不住疼了一下，“这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裴时衍神色有些难看：“江黎，我也只是为了你好，毕竟你是裴子墨的生母，我不想你有危险。”

江黎笑了一下：“不劳裴总费心，我现在很好，如果孩子需要包扎，我带他去找校医，如果不需要，我就先走了。”

“江黎。”裴时衍喊住她，目光紧紧盯着她那张依旧明艳的脸，“不要忘了，儿子也是你拼命生下来的，你竟然为了你的女儿，对他不管不顾，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狠心呢。”

江黎回头看着他，无波无澜道：“面对不爱我的人，我为什么还要讨好他，享受当下的幸福不好吗？”

她弯腰抱起女儿，声音变得柔和：“宝贝，爸爸来接我们了，我们去吃大餐，庆祝妈妈找到新工作。”

她转身朝着早就站在楼道等候的顾淮走过去。

顾淮从她手里接过女儿，带着江黎离开。

看到一家三口这么幸福的画面，裴时衍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脑海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告诉他：江黎跟别的男人有孩子了。

裴时衍站在楼道许久，一直等到江黎一家三口的身影完全消失。

校长正好从这里经过，笑着过来打招呼：“裴总，您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小公子又闯祸了？”

裴时衍淡淡‘嗯’了声，然后问道：“江黎过来干嘛？”

校长有些诧异：“您认识江黎？她是我们学校新招的老师，曾经带着学生拿过好多奥赛大奖，教学和管理能力都很强，我让她接小公子的班，说不定能管住孩子。”

听到这些话，裴时衍眉心紧紧皱起来。

江黎一个美院特招的设计天才，怎么会屈身当个小学老师。

她16岁设计的婚纱就被人高价买走。

毕业以后，为了报答他的资助，这才放弃梦想给他当秘书的。

成为国际婚纱设计大师，一直都是她的梦想。

为什么她要放弃梦想，去当一个小学老师。

裴时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立即拿出手机给助理打过去：“查一下江黎。”

他不相信一个对梦想如此痴迷的人，会轻易放弃。

挂断电话，他又跟校长聊了几句，然后踱步走进教室。

裴子墨趴在桌子上还在生气。

他敲了一下桌子，“你还有脸生气，这个礼拜你都请了几次家长了。”

裴子墨仰头看着他：“你在嫌弃我，你是不是也喜欢那个小哑...小丫头，不喜欢我了？”

裴时衍揉了几下儿子的头：“她又不是我女儿，我为什么喜欢她，但江黎是你妈妈，你不应该那么对她。”

“她不是，这么多年她都不来看我，只知道照顾她的女儿，我凭什么喊她妈妈。”

裴时衍睨了他一眼，“那她也是生你的人，不许那么没有礼貌，知道吗？”

裴子墨嘟着小嘴，毫不情愿点了一下头。

“走吧，带你去吃饭。”

裴子墨拎着书包，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

脑海里都是江黎对那个小丫头的疼爱。

他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我才不要跟一个小哑巴同一个妈妈，说出去都觉得丢人。”

——

另外一边。

江黎跟顾淮上了车子，脸上还带着愉悦的笑。

顾淮有些心疼看着她：“黎黎，不想笑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听到这句话，江黎苦涩地弯了一下唇：“我没事，该放下的早就放下了，今天应聘成功，我已经很开心了。”

顾淮看了一眼后视镜：“要不是手腕受伤，现在你的名声早就横扫整个设计界了，也不会去当小学老师。”

提起这件事，江黎眼底神色有些黯然。

右手的手指忍不住抽了几下。

她永远也忘不了刀子扎在手腕上的痛。

还有男人逼问她的声音：“裴时衍的项目策划书到底在哪，不说我就废了你这只手。”

江黎虽然很痛，但她也知道，那个项目对裴时衍的重要性。

一旦成功，他就能在京城站稳脚跟，从而拿到裴家的继承权。

可她也知道，自己不说会带来什么后果。

但是为了裴时衍，她就算是死也不能泄露他的任何机密。

她咬紧牙关，忍着疼痛，任由手上的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也没说出半个字。

凶手气得狠狠踩住她的伤口，钻心的疼让她痛不欲生。

幸好有人路过，她才得救。

等到了医院她才知道，她的手伤到了神经系统，从此以后再也做不了细小动作。

也再也画不了图纸。

她的梦想就这样戛然而止。

裴时衍出差回来的时候，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

江黎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是皮外伤，不碍事。

因为她傻傻地以为，那个男人会心疼她。

她不想让他心里背负太多压力。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该有多傻。

她以为的深情，到头来只不过是别人的挡灾工具。

那个男人从来都没爱过她。

回想起这些，江黎很轻的笑了一下。

不管好与坏，过去了就是过去。

她只能放眼未来，好好陪着女儿治病，陪着她一起长大。

三个人去了一家西餐厅。

小泡芙很是好奇，迈着小短腿在大厅里面跑来跑去。

一不小心撞到裴时衍身上。

小丫头仰着头，咧着小嘴看着他。

胖嘟嘟小手费劲扒拉从口袋掏出一根棒棒糖。

塞进裴时衍手里。

又用手指轻轻点着肉嘟嘟的小嘴巴，示意裴时衍吃。

没等裴时衍有反应，裴子墨一把夺过棒棒糖。

嫌弃道，“我爸爸才不会吃你的东西。”

说完，他就想把棒棒糖丢进垃圾桶。

裴时衍立即阻止道：“裴子墨，不许没有礼貌。”

裴子墨手里动作停止，气呼呼把糖还给裴时衍，“你不怕被人药死，你就吃吧。”

说完，他转身朝着餐桌跑去。

裴时衍弯腰看着小泡芙，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你几岁了？”

小泡芙个子不高，看起来也就两岁的样子。

可是小丫头嫩白的手指却竖起来三个。

这让裴时衍心口猛地一滞。

他和江黎离婚四年，这个女孩三岁。

难道她是......

裴时衍刚想再问点什么，耳边就传来江黎的声音。

“泡芙，过来找妈妈，不许到处乱跑。”

小泡芙迈着小短腿扑进妈妈怀里。

指了指裴时衍手里的糖，又拍拍自己的胸脯。

似乎在说那是我给他的。

江黎弯腰把她抱起，声音柔和：“宝贝，妈妈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随便跟陌生人接触吗？他们会把你带走，再也找不到妈妈了。”

听到这些，小泡芙立即搂紧妈妈的脖子。

拼命摇头，意思是她再也不随便跟人接触了。

江黎笑着亲了一下她：“乖，我们去吃饭吧。”

只是她刚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裴时衍的声音：“江黎，她是不是我女儿？”

江黎慢慢转身，唇角还带着未散去的笑意：“裴总如果怀疑，我可以给你一根小泡芙的头发，你去做一下亲子鉴定。”

见她如此坦荡，裴时衍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和不可置信。

“我们离婚四年，她三岁，你怎么会那么快就找男人，这不是我了解的江黎。”

在他心里，江黎对爱很执着的。

当时她那么爱他，她又怎么会那么快给别的男人生孩子。

面对裴时衍的这些话，江黎冷笑：“在我离开不到一周，你就跟秦薇薇订婚了，为什么我就不能找别的男人？难道你想让我为你守身如玉吗？裴时衍，凭什么我就非要那么贱呢？”

裴时衍拧眉：“你在报复我？”

江黎：“你还不值得。”

听到这句话，裴时衍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暗流涌动，“如果那个男人真的爱你，为什么你们孩子都有了，他也不跟你结婚，他这是不负责任。”

江黎反驳：“当初我有了你的孩子，你给了我婚姻，到头来不也背叛了吗？那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疑别人呢？”

说完，她抱着小泡芙回到座位上。

裴时衍盯着江黎一家三口幸福的画面，狠狠攥了一下拳头。

他不得不承认，江黎变了，变得对他再也没有一点感情。

她所有的温柔都给了眼前这个男人。

想着这些，裴时衍心中的郁结变得越来越重。

顾淮看江黎神色不好，立即递给她一杯水。

沉声问道：“要不我们换一家餐厅？”

“不用，都在同一个城市，抬头不见低头见，早晚都要面对的。”

“可他已经怀疑小泡芙身份了，万一他真的去查，我担心他会跟你争夺抚养权，你忘了他当初是怎么抢走你儿子的。”

听到这里，江黎心口一颤。

当初她和儿子关系一直都很好，儿子也很懂事听话。

可是儿子上幼儿园以后，婆婆就以她工作太累为由，主动提出要帮她带孩子。

当时她正有个大项目要做，需要出差两个月。

于是便答应了。

可是等她回来以后，她却发现儿子跟秦薇薇关系好得不得了。

儿子反而开始讨厌她。

直到看见裴时衍给她的离婚协议，她才恍然大悟。

帮她带孩子是假，离间他们母子才是真。

为了让秦薇薇上位，他们一家合起伙来欺骗她，让儿子跟她反目成仇。

以至于离婚的时候，她连争夺孩子的抚养权都没有资格。

因为儿子主动选择了爸爸。

回想起这些，江黎的心还在痛。

本以为这么多年，她已经抚平了心里的伤口。

可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她才知道，哪里是抚平，只不过是覆了一层厚厚的尘土罢了。

尘土吹去，还是感觉到疼。

江黎揉揉小泡芙的头，肯定道：“我刚才那么坦然，他不会去查，越是掖着藏着，才会引起他的注意。”

顾淮把切好的牛排递给她：“这样最好，等泡芙的病治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气氛相当养眼。

男人不是帮女人夹菜，就是照顾身边的女儿，幸福得连空气中都冒着泡泡。

裴时衍总是不经意朝着那边看，握着刀叉的手指逐渐变得冷白。

他不得不承认，江黎已经从他们那段婚姻走出来了。

甚至还有了幸福的生活。

他越想心口越郁闷，刚想起身离开，去抽根烟缓缓。

身后传来秦薇薇的声音：“阿衍。”

裴时衍回头，一眼就看到秦薇薇站在身后，面带微笑看着他。

没等他说话，坐在对面的裴子墨立即扑进秦薇薇怀里，很是亲昵的样子：“薇薇阿姨，我给你点了你爱吃的芥末虾球哦。”

秦薇薇笑着亲了一下他：“宝贝真乖，让我怎么能不爱你呢，这是给你买的最新款玩具，喜欢吗？”

“当然喜欢，只要是薇薇阿姨买的，我都喜欢。”

裴子墨故意往江黎那边看过去，说话声音也很大。

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可是江黎从始至终都没朝着这边看，一直专注照顾她的女儿。

这让裴子墨心里很不爽。

气呼呼拉着秦薇薇：“薇薇阿姨，等你和爸爸结婚了，你就是我最爱的妈妈。”

秦薇薇被这句话感动了，揉揉裴子墨的脸，笑着说：“我一定会成为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她走到裴时衍身边坐下。

男人身上气场莫名的有些怪。

跟以往的冷漠不同。

她笑着问道：“阿衍，怎么了，是墨墨老师又跟你告状了吗？小孩子调皮很正常的，你不要介意。”

裴时衍冷漠睨了她一眼：“以后不许那么惯着他，看他现在成什么样子，上课跟老师捣乱，跟同学打架，一个礼拜找三次家长。”

秦薇薇立即安抚道：“好，我以后注意，不生气了，赶紧吃饭吧。”

她拉一下裴时衍的胳膊，想要趁机抓住他的手。

却被他不经意躲开了。

两张桌子距离很近，江黎甚至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她知道秦薇薇是故意的，故意让她看到，她的儿子跟她有多亲近，她的老公也已经成了她的未婚夫。

如果放在以前，江黎一定非常生气。

但现在，她只觉得秦薇薇的手段有点幼稚。

小泡芙不小心把饮料洒在她身上。

她回过神，起身去洗手间清理。

刚要转身，就看到秦薇薇站在身后，好整以暇看着她。

唇角漾着胜利者的微笑。

“江小姐，别来无恙啊。”

江黎冷淡道：“托秦小姐的福，我很好。”

秦薇薇讥笑：“江黎，都这个时候，你还装什么，你老公和儿子现在都跟我好，我不相信你一点都不生气。”

江黎将擦手纸丢进垃圾桶里，声音不愠不怒：“我为什么要生气？你帮我收了垃圾，我还得感谢你呢。”

“江黎，等我结婚，你儿子就要喊我妈妈了，看你还得意什么。”

江黎嗤笑：“秦小姐有时间在这看我笑话，还不如抽空去跟裴时衍把婚结了，我都离开四年了，他都没娶你过门，看来你对他没什么吸引力啊。”

秦薇薇气得咬了一下牙：“你以为你对他就有吸引力吗？你以为你们真的是酒后乱性才有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