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黎,闭上眼睛
“阿黎,闭上眼睛。”
韩继风温柔安抚的声音回绕在耳畔,枪声随即响起:“嘭——!”
唐黎霍地从梦里惊醒过来。
她坐在床上,脸色惨白,额头满是虚汗。
用手捂住自己炸裂般疼痛的脑袋,抬头之际,恰好看见液晶电视屏幕上映出的自己。
唐黎有片刻的恍惚。
随后,她掀开身上的被子下床。
站在镜子前,唐黎看清自己的样子。
小巧的巴掌脸,肌肤白如凝脂,柳眉如墨,海蓝灰的蓬松卷中长发,显得她憔悴的五官更柔美,脸上并没有被绑架后的狼狈。
至于头疼——
她轻轻摩挲着额角的纱布。
这不是枪伤。
唐黎记得,自己回到黎家2年后,也就是她19岁的时候,便是这副模样。
……她明明已经26岁。
意识到某种可能,唐黎快步离开卫生间。
站在卧室里,环顾着周遭。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这是黎家,不是韩家。
不是那个嫁给韩继风后让她独守6年空房的地方。
而她,确实重生回到了七年前。
濒死前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同父异母的姐姐黎盛夏被绑架,韩继风把她骗去交换人质,因为她和黎盛夏有六分相似,他告诉绑匪,她才是黎家的大小姐,是黎文彦和欧阳倩的长女。
然而,在她被绑匪劫持后,韩继风却指挥特警开了枪。
当子弹打穿她的脑壳,她的视网膜上,还是韩继风冷静到近乎无情的脸庞。
那刻她终于相信,韩继风对她真的毫无情意。
娶她,不过是她像黎盛夏。
——因为他对黎盛夏的爱而不得。
所以后来,当他有足够的权势,当黎盛夏离婚回国,她这个替身成了扎在他心头的蚊子血。
唐黎忽然想笑,眼眶却是湿热的酸涩。
既然让她回到过去,为什么不是她和母亲相依生活在滇南的时候?
那年,母亲还没因病去世,她也没北上寻父。
窗外隐隐传来鼎沸人声,也拉回唐黎游离不定的思绪。
顷刻间,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唐黎想起来,现在额头的伤势,是她跟黎文彦和欧阳倩的小女儿黎鸢儿发生争执滚下楼梯造成的。
她跌倒磕破脑袋,黎鸢儿摔折一条胳臂。
医院里,黎鸢儿大哭不止。
为此,回家后,黎文彦把她关在房间自省。
“咚咚——”叩门声响起。
“黎儿小姐,寿宴马上就要开始,议员让我通知你下楼。”
黎家保姆吴妈说着话,也用钥匙开了门。
她推门进去,一眼就瞧见那抹坐在梳妆台前的倩影。
唐黎把梳子放回抽屉里,扭过头,微微一笑:“爸爸真的不关我禁闭了?”
吴妈微愣,没料到唐黎是这种反应,自从唐黎回到黎家,她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寡言自卑外加敏感,何曾这样明媚地笑过,还是在和二小姐打了架的情况下?
失神只是一瞬间。
随即,吴妈就恢复如常。
她把手里的裸色长裙放在床边:“这是太太为黎儿小姐准备的衣服,太太说了,让你换好衣服自己去后花园,她得陪老夫人招待女宾,就不再派人来催你。”
看着那件镶嵌着碎钻的长裙,唐黎弯唇笑,随后抬眸望向吴妈:“替我谢谢阿姨,我很快就下去。”
等房门重新合上,唐黎起身走至床畔。
长裙上,摆着一枚精致的胸针。
至于这裙子,是欧阳倩为黎鸢儿定制的成人礼礼物。
黎鸢儿很喜欢这条裙子,因为舍不得,也只在18岁生日那晚穿过一次。
只不过,她没参加黎鸢儿的成人礼,所以没见过这裙子。
即便时隔多年,唐黎依然清楚记得这场寿宴,正是这场寿宴,将她曝光人前,坐实她黎家私生女的身份,也让她贪慕虚荣、手脚不干净的名声传了出去。
唐黎闭上眼,压制着胸口翻涌的情绪。
她早就不是那个软弱莽撞、动不动就相信旁人的小丫头。
既然重活一世,有些事,她不会允许它再发生!
第2章 阳台上,抽烟的男人
唐黎走出房间,循着记忆找到黎鸢儿的卧室。
比起她住了几年的客房,黎鸢儿的卧室,是整个黎家装饰最精巧的房间,白色的公主床,粉色调的墙纸,象牙白的实木家具,处处透着温馨的氛围。
唐黎拉开衣帽间的某个抽屉,把裙子和胸针放进去。
上辈子,当她穿着这条裙子出现在花园里,黎鸢儿发出尖叫。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黎鸢儿却冲过来扯住她,要当众将她身上的裙子扒下来,一边失控的大嚷:“谁让你穿我的裙子!把我的裙子还给我!”
……
唐黎望向那枚胸针。
这是黎文彦送给欧阳倩的礼物,用来纪念他们结婚25周年。
欧阳倩很珍视这枚胸针,她又是天颐集团的董事长,经常出席各种场合,所以见过她佩戴胸针的人不在少数。
寿宴上,黎鸢儿发现唐黎戴着自己母亲的胸针,还是父亲送给母亲的,指着她大骂小偷,甚至不顾场合,道出她是破坏他们家庭的私生女!
欧阳倩给小女儿的一巴掌,更是引起一片哗然。
而她,傻傻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想张嘴解释,看见黎文彦漠视的神情,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唐黎缓缓合上抽屉,眸底一派冷然,她以前在黎家从未体会过所谓的亲情,如今重来,自然不会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刚站起身,门外传来一阵嬉闹声。
“你妈真帮你从法国定制了款LV的包包回来?”
“骗你们干嘛?不就个包,我妈出差顺手带回来的……”
一门之隔,是黎鸢儿的声音。
唐黎想从正门离开已经来不及,躲在衣帽间和洗手间都不安全,余光里,是瞥到的那扇阳台推拉门。
当黎鸢儿推开房门,卧室内空无一人。
阳台上,唐黎贴墙而立,交谈声不时从里面传来。
几个女生看完包,坐在床边说起悄悄话。
“鸢儿,今天是你奶奶的生日,怎么不见你家那个寄居的穷亲戚?”
另一个女生立刻接话:“是呀鸢儿,我还想看看她的鸡窝头。”说着,咯咯笑起来:“她是不是大脑迟钝啊,你让她帮忙试染发剂的颜色,她就真的帮你试了,你上次说她暗恋你姐姐的同学,真的假的?”
黎鸢儿嗤笑:“就是一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故事,继风哥哥帮我补习功课,刚好被那癞蛤蟆看见,从那以后就惦记上了。”
“你们知道她喊继风哥哥什么吗?韩老师~”
“哈哈……”
唐黎心里钝钝作痛。
有些真相,虽然上一世她后来知晓,现在亲身再经历一次,依旧做不到彻底释怀。
“鸢儿,我可以去阳台上看看不?”
“看什么?”
“想体会一把朱丽叶的感觉!”
黎鸢儿使唤道:“那你先帮我去拿一双丝袜。”
唐黎听了,看向旁边的空调外挂机。
另一边也是个阳台。
如果她再不走,迟早被发现。
脚踩在镂空围栏上面,唐黎翻出黎鸢儿房间的阳台,站到空调外挂机上,忍着紧张的心率,用最快最小心的速度翻进旁边房间的阳台。
刚站稳,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焦烟味儿。
唐黎抬起头——
看见有个男人正朝阳台站着抽烟。
对方饶有兴味的眼神,显然目睹了她“翻墙入户”的经过。
第3章 黎家不受宠的女儿
男人背光而立,穿着白色衬衫,身型高大挺拔,在一米八零以上,房间灯光落在他的肩胛位置,有着柔和的光泽。
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庞,但唐黎辨别出来,他不是黎家人。
前世,她没在黎家见过这样一个人。
对方身上有着上位者的气魄。
黎文彦是国会议员,也算身居高位,论及积威在内,却不如眼前这个男人。
刹那间——
唐黎僵直在原地,进退两难。
她没料到这个房间有人,对方还正巧站在靠阳台的位置,她以为,这会儿黎家的别墅里应该没什么人……
毕竟天色已暗,又是黎老夫人65岁的生日宴。
就像吴妈,给她送完衣服也去花园帮忙。
已经是10月初,晚上6点左右,夜幕降临,唐黎身后是一片初上的华灯,灯火阑珊下,她消瘦的身形显得格外单薄。
透过半敞的阳台移门,唐黎看清了屋里的摆设。
——这是黎文彦的书房。
好像为了佐证她心里的猜测,黎文彦的感慨从房间里传来:“关于医改法的提案,国会内部确实存在不少分歧……”
同样是女儿,她并不得黎文彦的喜欢。
她母亲把“黎”作为她的名字,是在她身上寄托了对黎文彦的思念。
可是,两年前她带着母亲的骨灰,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来首都,看见黎文彦的第一眼,她心里的期待和忐忑就统统落空,只剩无法描述的迷茫彷徨。
母亲临终前给了她一个地址,却没告诉她,她的父亲在首都有家,家里有端庄淑雅的妻子和漂亮的女儿。
唐黎还记得黎文彦当时的脸色,他并不想要自己这个多出来的女儿。
那个时候,黎盛夏22岁,黎鸢儿16岁。
而她刚过完17岁生日。
唐黎和母亲在S国和缅越边境清贫度日十余年,早就懂得察言观色,不管是黎文彦还是黎老夫人对她的态度,都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出身有问题。
上辈子,她嫁给韩继风几年后,陪着韩继风参加某次晚宴,遇到一位身份颇高的长辈,和她母亲称得上是故人。
直到那时她才知道,她的母亲唐茵并非“小三”,二十几年前,黎文彦在边境执行一项卧底任务,为了打进敌人内部,黎文彦利用当时对他有好感的大小姐唐茵,两人的感情发展乃至结了婚。
后来任务结束,唐茵的父亲身死,唐茵也失踪。
没多久,黎文彦被调回首都。
谁都没想到,唐茵当时已经怀有身孕。
前世唐黎回到黎家,直至她被特警失误击毙,期间整整9年时间,黎文彦从未把身世告诉过她。
……
“如果医改法真的实行,财政部以后每年的支出也会增加。”
书房里,黎文彦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他正往阳台走近。
当唐黎以为自己肯定会被抓,眼前的男人却回过身,顺手拉上那层厚厚的帘布。
然后,对方往里走。
唐黎心有余悸,脑海里,却是男人转身前落在她脸上的那一眼,温和得像在看顽皮小猫,他俊朗儒雅的五官上,又似有着淡淡的笑。
第4章 那你就去死吧
唐黎回到自己房间,已经是半小时以后。
没多久,吴妈再次来敲门。
“黎儿小姐,寿宴快要开始了,你打扮好了没有?”
话音还没落下,房门从里面被拉开。
吴妈刚要继续叩门,冷不防瞧见了唐黎,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发现唐黎身上还是牛仔裤和衬衫,下意识问道:“怎么没换那条裙子?”
“正打算换。”唐黎淡笑。
停顿两秒,她凝视着吴妈道:“那裙子真是阿姨为我准备的?”
吴妈在黎家工作十几年,也算看着黎鸢儿长大,太太又待她素来亲善,心里自然不可能偏向唐黎。
如今见唐黎刨根追问,她按捺着不耐,只道:“既然是太太交代的,肯定不会有错,你赶紧换好下楼吧,我还有事要去忙。”说完,率先离开下楼。
目送吴妈的背影,唐黎眸底微凉。
回到镜子前,她抬手扯下了额角的纱布。
那是一道五厘米的伤疤,拿掉纱布,伤口有些可怖。
上辈子寿宴结束后,灯火通明的黎家别墅,她成为众矢之的,只有欧阳倩出面维护她,但是最终,她还是被黎文彦连夜送去东郊的一栋别墅。
从此往后,她几乎没再踏进过黎家。
唐黎看着镜中的自己,既然有人希望她出现在寿宴上,怎么也不该让对方失望。
当唐黎真的走进黎家的花园,吸引了不少目光。
不是她多漂亮,而是因为格格不入。
女孩穿着牛仔裤和板鞋,鞋面和裤腿都有些脏兮兮,梳着松松的马尾,几缕发丝垂落在唇畔,海蓝灰的发色,衬得她的肌肤尤为白皙,也让她额角的伤口落入不少宾客眼里。
察觉到大家的注视,女孩的神色愈发拘谨。
她用右手搂紧了另一条手臂。
有宾客眼尖,发现女孩卷起的衬衫袖下,小臂有好几处青紫。
“这是黎家请的客人?”
“看着不像。”
坐在宴桌边的女宾交头接耳:“那她是怎么进来的,瞧她身上那身脏衣服,穿得还不如黎家的佣人。”
“……长得和黎家大小姐倒是有些像。”
唐黎直接去了花园旁的泳池。
果然,在那遇到黎鸢儿。
因为前世,黎鸢儿就是在这里对她大打出手。
黎鸢儿正和朋友聊天,偶尔发出轻笑,18岁的女孩,穿着粉色抹胸的蛋糕裙,即便左手臂打着石膏,依然美好得像清晨沾满露水的花骨朵,一颦一笑之间,让人感受到朝气和活力。
现在的黎鸢儿,已经是天颐集团的代言人。
黎鸢儿五岁涉足娱乐圈,成为声名鹊起的童星,如今考上首都的电影学院,星途坦荡不言而喻。
相较之下,唐黎读的就是一所三流艺术学校。
她们之间的差距,让唐黎想起前世,黎鸢儿和她对戏时说的那句台词:“不管怎么遮掩,你还是那只阴沟里的老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黎鸢儿眼角瞥见唐黎,一张俏生生的小脸瞬间黑下来。
抛下朋友,兴师问罪的冲过来。
“谁让你来这里的?”黎鸢儿怒视着唐黎。
“今晚奶奶生日,我为什么不能来?”
听到唐黎理所当然的语气,黎鸢儿无法容忍,声量不受控制的拔高:“谁是你奶奶?除非我死,不然你永远别想霸占我们家的任何人!”
四目相对,唐黎先露出一抹浅笑。
那双小鹿眼弯出月牙儿。
她忽然挨近黎鸢儿,在对方耳边轻声道:“那你就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