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春秋 || 看电影

文摘   文化   2024-09-14 07:04   湖南  

【2024年第247期●总第2468期】

看 电 影

文/杨建明


前几日晚饭后,我下楼丢完垃圾,在小区信步蹰行,当行至物业管理处空坪时,居然看到在放露天电影。电影已放了一小半,也不知道片名,是个我不太喜欢的抗战神剧(不是我抵触抗战爱国,只是此类神剧片的渲染手法让我实在没办法喜欢)。事先没收到放影通知,当然,业主群也不会播放此类通知。

露天,扯得不太周正的幕布,放映机是安静清晰的投影仪,观众大多是老人和小孩,大都坐着小板凳,有的还坐着轮椅......相比现代影院的精致细腻,多少显得有些久违的粗犷和简陋,此情此景,不由得一下子勾起我儿时看电影的串串追忆。

我记得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就有了看电影的记忆,我家到大队部两里多路,有一次电影散场后,二姐担心我走散了,就拉着我的手往回走,可能那年纪确实还不懂欣赏故事情节,一路上听着乡亲们对剧情的议论纷纷,听着听着,我居然睡眼矇眬起来,月光下白茫茫的一片,脚下也不听使唤,踉跄着一脚踏进刚插秧没多久的水田,二姐一下子没拉住,扑通一声我扑倒在水田里,整个成了泥水人,二姐慌忙把我拉起来,哭着抱着我气喘吁吁地赶回家,我也睡意全无,愧疚地看着二姐耷拉着脑袋,挨了父亲好一顿训斥。

那时候应该有电影下乡的政治任务,而且影片到时,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在辖区完成巡回放映。公社有个电影院,电影院放映组的同志兼任着给每个大队轮流放映,大致每个月一次。大队每次放电影时,由生产队长通知到家家户户,但通常都是由我们在校的学生告知家人,那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学生,快捷高效。收到大队晚上放电影的消息,乡亲们便要早点收工回家,做好一系列的观影准备。男主人们通常要牵牛喂水,干些帮忙烧火做饭烧洗澡水之类的轻松活,如果碰上双抢农忙时节,那自然是少不了一番大忙碌了,急匆匆到晒谷坪收回晒了一天的稻谷,扛回晒贴,心急火燎地吃过晚饭,还要抓紧时间洗个澡,洗去一天的汗渍辛劳,好到电影场去惬意轻松一回。

家庭主妇们则还要抓紧时间剁猪草喂猪,喂鸡喂鸭,有些讲究的,还要炒上一筒当年新收的豆子、麦子之类当作观影时的零食小吃。每当炒好后,小孩们便顾不上余热滚烫,贪心地大把大把抓进自己的裤兜里,直到把两个裤兜都塞得鼓鼓囊囊。小媳妇们除了要给小孩洗澡换衣,自己也要小小梳妆打扮一番,换上件平时不太舍得穿,精致的碎花衬衣,行前不忘喷点郁美净之类的花露水,一路上洒下淡淡的香味,找点做回城里人饭后休闲的感觉。

到了那个点,扛长凳的,搬富凳(方言发音,介于长凳和矮凳之间的凳子)的,携矮凳的,揣上手电,提着马灯,端上煤油灯,手执蒲扇,老老少少,浩浩荡荡的观影队伍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按时赶到电影场,如果恰逢寒冬腊月,老人家还要拎上个火箱之类的烤火保暖用具。

每每遇上大队放电影,最开心最积极的群体当然是能跑能跳的小伙伴们,放学回家后不用去干扯猪草放牛之类的家务活,回去只有三件事,吃饭洗澡换衣,如果母亲还备有零食,揣满裤兜就互相催促着结伴出发了。通常会提前一小时以上来到放映场,这时,大队书记正形色严肃地指挥着大家挥汗如雨地埋电影杆,挂幕布,幕布一定要扯得方正平坦,不能有一丝皱痕,然后就是放映员调试发电机,趁着放映员倒片的功夫,大队书记一定要亲自调试喇叭话筒的,清清嗓子,喂喂几声觉得满意后大家就等待开映时间的到来。这时候,我们小伙伴们最感兴趣的则是围成一堆守着发电机,闻着汽油味的芳香,好奇地思忖着这小小的机器怎么就能那么神奇地发出电来,每当副放映员(放映组通常两人一组,负责守发电机的为副)扯响机器,我们小伙伴就会在心底暗暗祈祷,今晚千万别坏,之前就有过因发电机故障,紧急抢修一两个小时未果只得怏怏散场的先例。

时间到点,书记见群众陆陆续续到齐,通常会进行个简短讲话,那时讲话不用表达精神食粮、获得感幸福感、表示感谢之类的客套话,通常会直奔主题,要么安排大队准备什么时候修拦河坝,下面生产队怎么出工;要么高灌区准备定时送水,大队干部如何排班给各个生产队全程送水;有时也会请来公社农技站的农技员讲讲眼下水稻钻心虫厉害,可用甲铵磷或杀虫双按1:500兑水灭杀。当前雨水较多,水稻纹枯病严重,可用井冈山霉素按XX比例兑水防治。总之,简短几分钟后,便进入到放映环节。

露天放电影,放映组一般会选择个好天气,但那时候天气预报基本不准,或压根就没有天气预报,基本靠看天色,当然也有谚语可供参考,如“月光毛毛,大水浮浮”,“傍晚火烧云,来日天气晴”,应该有一定的科学依据,但也有不明不准的时候,尤其老家的天气,夏天更是如孩儿脸,刚才还月朗星稀,说不定半个时辰后就起风下雨了。碰上这种情形,只要不是倾盆大雨,电影很少有因雨而停映的时候,放映员通常会事先准备好两把雨伞,让大队干部打伞遮住放映机,坚持把电影放完。观众们也不会因一点小雨而知难而退,有一回雨下得确实比较大,放映员话筒询问“还放不放?”的时候,下面的观众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放!”,毕竟,赶场似的看回电影不容易,哪怕是淋成个落汤鸡,也要坚持把电影看完。

开始下乡电影的幕布还是方方正正的小银幕(我们小时候习惯这么叫),大部分的影片还是黑白胶片,彩色的不多,到八十年代末,基本上都是彩色宽银幕。间隔不久,连续播放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孙悟空大闹天宫》和《孙悟空大闹龙宫》孙大圣三部曲对那时农村观影极具划时代的意义,也许,影片塑造的孙悟空艺高胆大、率真活泼,诙谐幽默、勇于担当、敢于抗争、不趋权贵和无惧妖魔的硬汉英雄形象,比较切合当时改革开放初期人民渴望敢为人先、跃跃欲试的期望偶像,深为人们敬佩和喜爱。

最先播放的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我们大队靠公社较近但交通不便,通常是巡回放映的最后一站,该影片先在其他大队播放,几场下来,影视效果已被群众捧上了天,人人都想先睹为快,看了还想看,当还在河对岸的石湾、金寨等大队放映时,我们大队的好多群众已经趟水过河看过好几场了,听说轮到我们大队自己放映时,有的人已是第五次观看。当巡放到我们大队时,应该是要赶时间的缘故,居然安排在当晚的第三场,这也是史无前例,跑片的难度可想而知。当晚,公社放映组也是做足了准备,另外还带了四部电影。

时值春夏之交,电影七点左右开始前,放映组预告了正片《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大概是凌晨二点左右到大队放映,大家都兴致盎然地期待着。当晚时不时地飘了些小雨,发电机也可能是运行时间太长超负荷的缘故,陆陆续续地出了好几回故障。每当放映机出现卡带、扬声器嘶哑、发电机指示灯忽明忽暗的时候,就是我们小伙伴们心提到嗓门眼的时候,个个煞有介事地跑到发电机旁,探询到底是怎么回事,副放映员开始还故作镇静,不紧不慢地拨出油管放出一点油,反复按一个不知名的按钮,直至按出油花,应该是排出空气,然后盘好启动拉绳,发动机喘动着轰鸣了几声,又熄火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汽油味,没燃烧充分的汽油味有点呛鼻,和上群情关注的紧张氛围,让人有些窒息。

如此反复几个回合下来,副放映员明显有些乱了分寸,急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这时候,放映员(通常是副放映员的师傅)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师傅就是师傅,这里摸一下,那里捏一下,然后吩咐徒弟启动机器,发动机居然听话争气地又轰鸣了起来。

预定的凌晨两点早过了,仍不见影片踪影,那时候没有任何通信工具,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一直等到凌晨四点多,放映组带来的四部备用影片早已放完,除了少数几个群众不厌其烦反复向放映员打听到底是什么情况外,大部分观众已是昏昏欲睡了,有些小伙伴们索性席地而睡,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直至伴随着民兵营长气喘吁吁地扯着粗嗓门解释晚点原因(原来是隔壁大队放映员工作粗心,发电机的备用汽油没带够,不得已赶回电影院拿油浪费了两个多小时),携带第一卷影片一路小跑到放映机前,观众打了鸡血似地兴奋起来,顿时睡意全无,纷纷叫醒身旁的老人孩子,放映员迅捷熟练地倒好带,装好胶片,随着放映机胶片沙沙声地响起,望眼欲穿的孙行者跃然屏幕。到影片放映结束,东方天色已泛亮,露出了鱼肚白,一路上乡亲们扶老携幼,意犹未尽、兴高采烈地议论着剧情回到家中,手中的马灯、煤油灯竟成了多余!

一次难忘的观影记忆!


【作者简介】 杨建明,男,1973年8月出生,湖南省洞口县竹市镇人,洞口四中毕业。1992年12月入伍,历任战士、班长、连部文书、军校学员、排长、政治指导员、团政治处组织股股长、独立营教导员、武装部政工科科长,中校军衔,南京政治学院在职研究生,先后荣立三等功四次,2014年转业到广东珠海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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