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柳芳解禁,但问题并没有结束

文摘   2024-12-02 04:50   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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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禁没具体理由,解禁也是如此。世界冠军尚且如此,其他人呢?

12月1日,前体操运动员吴柳芳抖音账号今晚解封,没到2号零点,账户关注已经从254万超过30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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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柳芳事件,其实不啻一面镜子,映射出的不仅有偏见,更有傲慢。

她的擦边争议,账号被禁止关注到解除禁止关注,同样映射了荒诞的现实:当你的一个指头指向别人的时候,其余四个指头可能正中你自己。

 

01 命不好的吴柳芳

吴柳芳是谁?1994年出生的吴柳芳,曾经国家体操队运动员,曾经的世界冠军,这个标签成就了她,也成为今日争议的起因。

如果不是同为体操运动员、奥运冠军管晨辰的批评,她也就是一个粉丝几万的脚部网红。吴柳芳做直播,在不少人眼中就变成自甘堕落,甚至也有女权主义者批判她“媚男”。

管晨辰就说——

“她的路本是光明的,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真是这样吗?目前媒体对此似乎并没有清晰的报道。这或许就是当下社交媒体的特有现象,多数人都觉得自己有资格评价甚至批判吴柳芳,对于她退役之后的路径和选择,却没有清晰报道。

吴柳芳不止一次拿过世界冠军,甚至曾经被评为平衡木公主,但一次比赛中伤病退役。如今她退役十年了,似乎没有多少人记得她。


今年她三十岁,在三十岁之前,她读过大学,毕业后也想进入一个地方体校,因为各种原因却没有结果,没有编制,待遇也不高。

于是她做了直播,利用体操的优势跳起热舞,虽然有擦边的争议,在管晨辰批评引发热议之前,粉丝在抖音不过几万。

流量显然无视管晨辰的光明基调,涌向了吴柳芳。不过在账号涨粉超过两百万后,吴柳芳的账号却一度被禁止关注,近期刚刚放出。此前她曾回应——

“我想改命,因为我的命不好……”


从这种自述和一些零星信息来看,她并不是很多人想象的那样,很有多选择,而是在没有太多更好选择的情况下,才决定成为主播。


对吴柳芳是否涉及“擦边”,引发了广泛关注和讨论。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在对这个话题发表各自的看法。


有人指责她“擦边”,也有人认为她并没有越界,有人在骂觉得她擦边的人,也有人在骂觉得她没有擦边的人。也有感叹世风日下的,也有感叹人心保守的,好不热闹,男性凝视、媚男、自由等术语交错不休,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锅杂乱的粥。

问题,什么是“擦边”,“擦边”是这个问题的关键吗?


02 “擦边”与否,不是关键

擦边的意思,纸面理解,就是在规则附近贴身而过。

对擦边的定义也林林总总,大家的意见错杂,恰恰说明这个问题不是黑白分明,不是说谁绝对正确。这个问题不能仅凭个人的主观看法来判断是否“擦边”。就像对色情的定义一样,你觉得色情,不等于所有人都觉得色情。


“擦边”是一个宽泛的概念,不能用单一标准来衡量。现在很多为吴柳芳辩论的人,都在辩护不是擦边,或者甚至指责你觉得擦边就是心术不正。本质上,这和指责擦边一样,都躲在了道德盾牌背后。


过去,人们对色情的定义各不相同。有位大法官曾说过一句经典的话:

“我无法定义色情,但当我看到它时,我就知道。”

随着时代的进步,色情的定义其实在不断变化,它是一个具有弹性的概念。过去,人们可能认为观看色情内容会影响一个人的工作,并有许多类似的研究支持这一观点。然而,如今短视频、手机和社交媒体对人的影响,可能比单纯的色情媒介更为深远。甚至,很难说哪种影响更重。

在这个变化的时代,我们对于规则或边界的处理应该更加灵活,而不是过于明确。在不确定的世界,经验主义的优势在于它可以基于无数经验和案例,而不是一成不变的决定。因此,我们应该更多地依赖经验主义,多点宽容,少点动辄封杀。

公共事件的评价,首先我们应该以是否违法作为判断标准,擦边与否不是关键。从底线来看,即便是“擦边”,很多情况下也不违法,违法的毕竟是少数。如果将“擦边”的范围过度扩大,对大多数人来说反而会带来他们意想不到的困扰。

许多人没有意识到一个道理,那就是允许“擦边”的自由,不是赞同擦边,而是在保护其他相对较小的自由

权利或者权力,很多人喜欢区分,其实本质是一回事,本身就是从特权向普通人扩散的过程。

如果今天没有“擦边”的自由,明天可能连欣赏裸体艺术的自由都失去了。毕竟艺术和擦边的定义,都是模糊的,也是可以操纵的。就像过去夫妻在家看黄色电影,上街穿牛仔裤,甚至留长发,都可能是流氓罪。


因此,我们不应该以个人觉得是否“擦边”作为标准,而应关注其是否违法。显然,在这个事件中,吴柳芳并没有违法行为。

她的表现既然不违法,那么无非关乎合适与否。关于合适与否,这确实因人而异。坦白说,吴柳芳确实是世界冠军,前国家队成员,从吴柳芳的角度来看,她说的都是事实,这没有问题。

但从管晨辰等人角度来看,体操运动员,他们作为一个共同体,吴柳芳的行为似乎降低了他们的整体形象甚至商业价值。我不认同管晨辰的看法,但是她表达愤慨其实也是代言了很多人的潜意识。

关于直播这件事,不少人心中都有一个道德判断。比如,曾经的中国首富、农夫山泉创始人钟睒睒最新发言就是永远看不起做直播的网红企业家。这多少反映了大家对直播行业的看法。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判断,但问题在于谁有权为他人做选择。

看不惯一个人,不等于有权抹杀一个人表达的自由。

关键在于,她的选择,谁有权来评判好坏呢?尤其是在她没有触犯法律底线的情况下。本质上大家都不容易,出来谋生应该互相体谅。

管晨辰还年轻,还没有毕业,又有奥运冠军护身,还没有体验生活的捶打,以后应该会更明白吴柳芳的不容易。这些问题很难讨论,也无法深入探讨。

03 吴柳芳困境

更重要的,吴柳芳的人生道路到底在哪里?

吴柳芳作为曾经的世界冠军,退役后遭遇职业困境,选择网络直播也没有彻底走出困境。她尚且如此,不少挣扎在就业和谋生一线的软阶层,又该如何?

这其实一个结构性的困境,不是依靠个人就可以单边突破。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大家对这些问题视而不见,却去关注男性凝视和社会保守等话题,以表面意识形态话语辩论沾沾自喜。我认为,这不是吴柳芳事件的关键。

以年轻人为例,今年高校毕业生人数达到1179万,按照智联招聘数据,2024年高校毕业生的就业率仅为55.5%,一半以上的人都没有就业。在这样情况,大家似乎对于学历改变命运也开始放弃,考研人数连续两年下降。2025年全国硕士研究生报名人数为388万,较2024年的438万减少50万人,相比2023年减少86万人。

最近还有一起相关事件,一个网红拍了个视频调侃最难毕业季,他说:“你们这些00后不是要整顿职场吗?怎么连职场都没进入呢?”结果,几天间掉粉近百万。

这种姿态,其实和批判吴柳芳的很多人类似,充满了成功上位者的傲慢。这就像一个美国冷笑话,你觉得大萧条没有多大问题,那是因为你有工作。如果你没有工作,在经济萧条中会有截然不同的感受。有人回应上述网红视频时说——

“当停车场已经停满车,我进不去时,我应该反思自己不够好吗?”

确实,当就业困难是一个结构性问题时,谴责失业者或找不到工作的人不够好或者选择错误,既缺乏同情心,也带有精英主义的傲慢。

回到吴柳芳,最大的现实不在于吴柳芳擦边与否,而在于吴柳芳迅即被禁止关注。从底层的角度看,吴柳芳是不是擦边根本不是关键,重要的是,不能只有一种声音去定义擦边是什么,也不能只有一个权威去定义什么是被禁止的。

表面的热闹只不过是浮云,话语与大词乱飞,难以掩饰内核的怯弱与单薄,毕竟定义是否扩散以及这种行为性质的权力,掌握在平台手中。此前可以没有原因的禁止关注,随后又可以大手一挥恢复。

可见,我们和你们怎么想,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许联想。而“擦边”,很多时候就是突破联想的试探。当道德和自由的争论还在聒噪的时候,权力的子弹已经射出,这才是更值得深思的地方,可惜很多看似深刻的评论都有意无意绕开这点。

有些评论勇于批判抽象的男人女人,不惮于歌颂抽象的自由与权利,但无视真实世界的具体个人。就像一些舆论振振有词为“月经羞耻”之类话语争论不休的时候,好像获得了多大进步,但理论无法脱离物质,最近对多品牌卫生巾被曝“偷工减料”,我们毕竟生活在一个安全的卫生巾也是奢侈品的空间。

对比之下,真是一个超现实的世界,批判的武器再好,到底也抵不过武器的批判。

你可以不喜欢吴柳芳,可以认为她做了不好的榜样,但不能无视她的困境,更不能自以为是代替她做决定,高高在上地否定她自谋生路的努力。对于像她这样找不到工作的中青年失业者,他们的不满和愤怒不能仅仅归咎于他们不够努力或不够优秀。

他们的姿态和选择也许并不“光明”,却是他们与生俱来不容剥夺的,过于刚性的管束,显然是是在扑灭这些微弱的光。

这就像《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开篇,当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

“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关于徐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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