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亚红
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南风吹其心，摇摇为谁吐?
慈母依门情，游子行路苦。举头望云林，愧听慧鸟语。
萱草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在中国文化中被誉为“母亲花”。旧时游子远行，母亲常常会在庭院中种植萱草，以寄托对子女的思念，消解牵挂和忧愁，萱草因而成为母爱的象征。
满坡的萱草在风中摇曳。是谁把萱草的种子撒向这里?是谁把这里打造成了一片花海?它们又是为谁吐露芬芳?那一簇簇的萱草啊，经历了怎样的风雨才能开出娇艳的花朵?那一朵朵黄花，又蕴藏着多少生存的秘密和生命的力量?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如此，植物亦如是。山水相依的嬉子湖孕育丰厚的地域文化，滋养这里的苍生。那些如萱草一样的母爱，孕育的一批批走出去的游子，又如飞雁不断返乡，回归这片山水。
桐城母教文化传奇而独特。“桐城好，母氏更操心。有父作官还作客，教儿宜古更宜今，宵共补衣灯。”清代姚兴泉的《桐城好》写的正是桐城母教传统的故事。他在自注里说：“吾乡宦游与远幕者，十居八九，故幼稚得力于母教者尤多。”旧时桐城“文章甲天下，冠盖满京华”，父辈出仕或幕游在外，子女多仰仗母教而成才。明代以来，桐城母仪典范凡十数则。方维仪教侄严如人师、吴坤元效画荻之教、姚夫人饥肠助廉、倪夫人教子明大义、张太宜人督课严等……她们不仅承担了一个个贤妻良母的角色，更是一位位耕读传家的践行者，卑微如萱草，爱却如星辰大海，深沉而辽阔。
桐城教子诗数不胜数，润物无声，润泽绵延。姚兴泉的“教儿宜古更宜今”，道出了桐城母亲重视子女的教育经典。除了德教以外，诗书教育也是桐城母教的重要内容。其代表性人物姚孔銏之母张令仪，在丈夫姚士封逝世后独自教子并著有《蠹窗诗集》，诗集中多有与教子有关的诗篇。如《夜坐对诸子有作》：“工嫌婢惰亲缝衽，学恐儿疏自授书。”孙临之妻方子耀著有《寒香阁训子说》三千余言，教子要敦本、积德、植品、读书。方于宣之妻姚凤仪，有诗云：“莫道一贫无长物，青箱旧业有家传。”勉励儿子忍守清贫，继传书香门风。这些女性以诗文训子，不仅展现个人文学才华，更表达她们望子成龙的殷殷心愿和诗书润身的教育理念。这种教育理念传递至今，如雨后春笋般教化后人。
每一位母亲的故事都是一部厚重的大书。时光流转，她们的故事至今依然鲜活。
在嬉子湖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曾有这样一位母亲，她叫苏蕙华，出身书香门第，自幼受到良好教育，后嫁与桐城名士江百川，育有三子。一日，长子兴汉从私塾归来，说师母要给孩子拼做五彩围兜，尚缺一块红绸布，他已答应带给师母。苏蕙华遍寻无着，便毅然剪下珍藏多年的红绸嫁衣衣襟递与儿子。此事终被塾师陈明起知晓，便登门致谢。苏蕙华说，我这样做是为教育孩子，一要尊师重教，二要言而有信，三要成人之美，一襟而全三教，不足为谢。明起先生闻此言，慨而赋诗：“古来女传古人编，今事惊人今应传。方讶宁馨为可畏，尤夸女士足称贤。新襟能剪懿行著，画荻堪名妇德全。来日骚坛知必颂，抛砖引玉我徒先。”这就是流传至今的“裁襟励子”故事。桐城自古流传“穷不丢书，富不丢猪”“城里通衢曲巷，夜半诵声不绝。乡间竹林茅舍，清晨弦歌琅琅”，耕读传家之风，由来已久。苏蕙华望子成龙、教子成人，不正是天下母亲共同的心愿吗?
随着“裁襟励子”故事代代相传，苏蕙华在故乡人心目中树立的教育理念和诚信风范也鼓励着她的孙女江觉迟。2005年，江觉迟自带资金踏上西部高原，创办草原孤儿学校，扶贫助学十五年，赢得藏族同胞的信赖与支持，当地人亲切地称呼她“扎西梅朵”，意为“草原上吉祥的花朵”。她还把自己的经历和所见所闻整理成小说《酥油》《雪莲花》《最后的女权王朝》等，让更多的人了解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真实的生活底色。她用创作带来的全部收入无偿供养草原学校的孩子们，至今，她仍是藏区100多位孩子的“妈妈”。
2018年，她回到故乡嬉子湖，用七年时间建起一座“裁襟励子”文化园，独具匠心的布局，足见她对本土历史人文资源的挖掘如此用心用情用力。回乡几年，她先后出版了《桐城渔歌记忆》《邦金与梅朵》《帕米尔少年》《会唱歌的帐篷》等著作。在文化园渔文化馆，那一件件来自岁月深处的乡间什物、农具，唤醒了人们睽违已久的乡愁和耕读传家理念，深切地体会到一名当代作家兴建此馆的匠心与初衷。
萱草青青，萱花灼灼。此刻，“裁襟励子”文化园四周的萱草在秋日的阳光下更加绚烂多姿，它们不正是“裁襟励子”故事的最佳续篇吗?不正是祖母苏蕙华尊师重教的美德传承至今而开出来的绚丽之花吗?
作者简介：
徐亚红，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安徽文学》《散文百家》《中国散文家》等。现供职于桐城市文学艺术院。
| 来源：掌上安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