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往事亦随风
作者:戴晶
上个月,原陆军第一师一团特务连的参战老兵去老山。我用心观察他们拍出来的视频和照片,想找到熟悉的人,忆起往日的事。
特务连内有个工兵排,这次赴老山活动主要由他们操作。这个排,是我牵挂又心疼的战斗单位。
说这是个最悲壮的排,我以为一点都不为过。战前训练该排就一死七伤。记得那是刚刚进入战区不久,各部队开始紧张激烈的战前训练。当时训练器材有限。他们排便用真地雷进行埋雷训练。这时,一刚刚埋好自己雷的兵,往后退着步,一不小心便将后面一个兵设的绊发雷,给绊着了!轰的一声,当时在场的八个兵全被爆炸的破片击中。七伤一死。最可惜的是死的那个兵,几天后军校《录取通知书》到了!按当时的规定,凡有《录取通知书》的可以离开前线,去军校。真的想不通:天为什么嫉良材!
组织训练的周排长,之前与我有蛮多的共同语言。见面总在一起聊聊。对我这高他两届的学长也蛮尊重。这次训练炸伤了他一只眼,也伤了他炽热的心。从此再不与我们这些人往来。
其实,军事这东西,是个顶级风险的事,谁都说不清楚哪天祸会降临到你身上。一师临从杭州出发前,新到任的师政委因车祸而丧生。呜呼!
这个可惜的工兵排,一下缺了这么多人,又怎么能在战时承担高强度任务?师里工兵科紧急命令我们连,抽调两个副班长级的骨干去支援。于是我们连老资格的范以祥副班长和张宏群副班长,去到了这个排。
处在最前沿的一团工兵排,作战任务重,战斗发生频,攻防强度烈,伤亡情况重。一段老山作战,2 0来人单位,牺牲了6人,伤了十几个。尤其是补充他们排的四个实习排长,牺牲两个,重伤一个,仅一个完好。这牺牲负伤的实习排长都跟我有蛮深交道。
但是,我仔仔细地观察他们到老山活动的视频和照片,却没一个人我认得岀来。岁月如梭呀,4 0年一晃就过去了。当年挺拔俊秀的年青模样的战友,如今有些满脸皱纹,身形佝偻,白发苍苍,……。也许真难辨认今的你我他!
这个排里有两个我带过几个月的兵,但是我在他们照片视频中没找到。那是八三年春,我带我们一师工兵分队的十个兵参加军里的工兵专业集训。一团工兵排有两个兵参加了。我即是领队又是教员,他们都是学员。大家在一起同吃一锅饭有那么三、五个月。(关于这段经历,我写了《军教导队那段日子》)。
日子一长,我忘了这两个兵的姓名。只是依稀记得他俩模样。一个很机灵,一个蛮文秀。他俩都没出现在这次他们排“老山行”里。还好,我保存与他们的合影。一张是,八五年二月二十四日军师机关工兵参谋到一线慰问时与我们连的兵合影。(有关故事可见《我的几张真实战争片》)我搞不懂:一团工兵排的,温州籍的,我在军教导队带过几个月的兵,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面?还叼着根烟拽得很(上张图的后排左二)!
我猜想,应该是那天他被临时抽调给机关首长当向导和警卫。
另一张是,军教导队结业时的合影。这里留下了另外一团工兵排学员的身影。用部队的眼光看,这兵挺秀气的。眉清目秀,身材匀称,声音清朗,干净利落。我记得是浙江人。是招人喜欢(上张图的二排右一)。
老山行的照片视频中没找到他俩,我打电话给活动的组织者——刘国平。发了这两张照片给他,请他找找这俩个人。随后他告诉我:一个是浙江温州的曾余泽,一个是浙江金华的朱美恒。并将他们微信号推送给了我。
须臾,他们便跟我联系上了。都很兴奋。都说还能清晰地记得彼此。记得我带他们爆破防坦克壕,做桥梁爆破演习,用控制爆破拆除日本人的碉堡……。曾余泽说记得我们在老山1 4 0阵地的那一刻。朱美恒说,你的声音一点都没变。不过,看了我几张照片后却说:“你发福了!”—— 4 0多年了,不变才怪。那个年轻帅气的戴教员只能存在于他们记忆之中了(照片中的前排左五)。
40年前那场战争,曾余泽分分钟钟战斗在一线阵地;朱美恒则是临上阵地之前考上了军校读书去了,他说是既是幸运又是遗憾。他俩这场老山行因故未能参加。
战争的事经过了40年,许多人和事的记忆随风飘散了。但是有那么几个人以及有关的事我想记录下来,任凭岁月的磨砺都不遗失。
在6 6 2.6与步兵守阵地的伴随火炮的炮兵排长。他是江西人,一口带江西尾音的普通话,个子比较矮小,刚刚从军校分到步兵一团没几年。当时,我们在构筑“老山第一炮”——掩蔽8 5炮直喵工事时,帮我了我不少忙。(有关这方面故事见我写的《老山第一炮》)。本应给我们安排宿营铺位的步兵营长不配合,我们没地方睡。我找到他,他让我到他排里站哨空岀来的位置睡的。更有一次,越军向我们已爆破出来施工作业面炮击。气死我了!我让他领着他的炮,我到步兵那拿了枝微型冲锋枪,向对方南嘎房子,打了一炮,射了一梭子子弹。我记得是将那房子打燃了的。如果记忆还行的话,这天应该是1985年元旦的前夕。
“老山第一炮”使用者单位,师炮兵团八连的副连长。应该是江苏人,一幅江苏人温和亲切的形象,个子应该是在1 7 5 C M左右。当时在6 6 2.6附近的1 0 3,1 0 1阵地,我们配合得很好。排雷,爆破,土方,掩盖指导,扫清射界,埋雷都由我工兵负责;支撑,加固,掩盖和火炮到位他们都主动承担了。更让我难忘记的是,负责运输的机械连刘君义排长将方木送错了位置。工兵科长兴志刚命令他将方木用人工搬运的方法送到我那。一两公里的山路,每根百几十斤的木料,几百来根。当排长将几根送到我那时,坐在地上,满眼泪水,求我:“救救我这一排人!”——他们排还有这些多的方木要送过来。没办法,我找炮兵副连长。他爽快的答应了。最后他调汽车趁天黑前将木材全部送到位。排长当然谢我,我更谢谢他。
应该说他对我们的任务完成非常满意。“ 1.1 5”大战之后,我去查看工事状况。他说,这工事顶住了无数的炮弹攻击,完好无损。之后我往更前方的1 1 6阵地去,他送了我几听桔子罐头。在缺水的条件下,这罐头很管用,很友情!
还有,师通信营的一排长。好象是江苏南京附近的人。人很和善,也帅气,口材也好。我与他都是属于师直属队的。比较熟。见面就天南地北地瞎聊。肯定地说,思想和观念相当的一致。但是后来就不来往了。原因是,这老兵,与文山一学校的女教师好上了,被组织发现。他不太愿意找朋友们玩了。应该是有些心理阴影。
那时,一师的部队管理很严。说件有比较意义的事。那天,文山州文工团来慰问。在2 5 0师炮团操场上演出。云南边防部队的2 5 0师炮团占一半操场,我们一师直属队占一半操场。演出过程,报幕员说:“下一个节目,《谢谢你能记得我》”。2 5 0师立马轰然的回应:“要得!”;而我们一师这边却鸦雀无声。两个部队的管理和风格立马显现。排长在一师受了点烙铁。
不过,我难忘当年的友谊,更理解年轻时的排长。
…………
——找到上面这几个人,见见面,或许这辈子算是很圆满了。
往事如烟,往事随风,处在这个时代的我们经历如此频繁,艰辛,应该说是另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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