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仁明
张泽庆一行出了城门,往北走上宁化方向的古驿道,经新桥铺,直奔馆前驿。一路上看到许多装扮成穷人的富商老板,有的拖儿带女,有的单独行动,他们虽然穿着破衣烂衫,但从他们的细嫩的肤色和惊慌表情看得出来,他们是逃命的富人。
他们一口气奔了70华里到达馆前驿,但天早已断黑。馆前以前是个大驿站,民国初有了电报后驿站废除了,铺兵房、望楼、烟墩还在,但已颓废。一条小小的馆前街挤满了人,都是来自闽西各地的挑夫和逃难的富人。两家客栈早已爆满,地上还临时铺了稻草地铺,睡满了人。他们已无立锥之地,只好找到被人遗弃破败的驿站望楼,望楼有三层,最上一层瞭望台,中间原来是做铺兵的房间,门已锁住,下面一层是通道兼过客休息的场所,两面开门。这时还是初春,天空不时飘着绵绵的细雨,格外寒冷。寿麻子从望楼旁边的楼梯摸到了二楼,看到门已锁住,无法进去。今晚已无路可走了,一定要在这边挨一个晚上,寿麻子忙叫张泽庆上楼朝门猛踹一脚,锁和铁门扣都被踹飞,门被踹开。他们进入二楼,一股股霉味只冲鼻孔,他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三人挤在一堆互相取暖,准备度过这个夜晚。
他们实在太疲劳了,不久就睡着了。半夜,楼下突然传来小女孩的哭声,“妈妈,我冷,我饿……妈妈,我冷,我饿……”哭声凄厉,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格母介,纯粹不让涯(我)歇,到底是谁?”敖颈被吵醒,接着张泽庆两人也被吵醒。他们忙咚咚咚的下楼。他们借着微弱的星光在望楼通道的角落,看到模模糊糊的三个人影抱在一团,看到他们下来,两个小孩的哭声戛然而止。
“你们是谁?”张泽庆问道。
“我们是……,我们是来这边过路的,没地方住……”黑暗中传来一个女人的哀伤的声音。瘦麻子忙掏出一盒汀州火柴厂生产的火柴划亮一根,微弱的火光中,一张细润光洁的少妇脸映衬在他们眼前,上身穿着一件苎麻布做的藏青色大襟衫,里面套着一件黑色旗袍。两个五、六岁的女孩紧紧依偎在她身边,眼光中流露着惊恐的神色。
“不用怕,不要怕,我们也是过客”张泽庆忙安慰她们。
寿麻子从附近村民的草垛上扒了一捆稻草,在望楼里生起了一堆火。
在张泽庆好言好语的安慰下,母女仨慢慢解除了戒备心,向他们讲述了她们的遭遇。
朱毛攻打汀州城之前,汀州商会会长卢泽林召集汀州大小企业主开会,警告他们赶快收拾细软逃离汀州城,否则财产没收,人头落地。卢会长把所有家里值钱的东西收拾了一大车,除了那座搬不走的“辛耕别墅”,带领全家老幼逃到了厦门。
当时汀洲已经发展了许多企业,有火柴厂、面粉厂、纺织厂、服装厂等。大部分老板都逃跑了。只有汀州火柴厂老板李子涵偏偏不信这套,认为H J不敢怎么样他,拒绝逃跑。HJ进城后,二话没说在他厂门口贴了一张5000光洋的大罚单,只有30来岁年轻气盛的林子涵偏偏不买账,最后被绑到汀江河畔南寨坝,落得个身首异处。妻子林芳兵匆匆穿上仆人的衣服,装扮成农妇带着两个小孩逃离了汀州城。出逃时身无分文,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听完故事,张泽庆忙叫寿麻子把在汀州城摊子上买的用草纸包的一包灯盏糕塞给她们,张泽庆又从腰间掏出十个花边硬塞给她。这个女人慌忙拉住两个女儿跪地感恩。
这时天已微亮,他们匆忙上路,进入宁化曹坊的滑石、山地、东坑、坪上、官路上、下寨头、岭脑、翻过上下长达十六里的狐栖岭,岭下有一个墟场,有十多家客栈、餐馆、酒店,可以在这住宿,吃饭,喝酒,赌博,嫖老板娘。这次他们没有停歇,连续赶路回到了禾口。
他们一路无语,接近禾口时,寿麻子冒出一句:“哪天红军到了禾口就好了,分一点老墟上的货,够食它十年八年,就不再走汀州了。”
“食个锥,冇汀州走了,日日食淡该。”泽庆回了一句。
一年多后,真的应了寿麻子的那句话,禾口老墟的好日子就到尽头了。
禾口墟场最早开发于南宋初年。清代以来的禾口,地处闽赣通衢,又属偏僻山区,水陆交通方便,战乱灾祸又较少。不少外地客商慕名到此开店经商。到了民国初年,这里已经是商贸非常发达的集镇。宁化西片和江西石城、广昌、南城、抚州、瑞金等还有广东的客商云集于此。
这里店铺林立,有京果杂货铺22家,布店21家,染坊4家,中药店5家,西药店3家,酒店22家,豆腐店21家,鸦片烟店2家,水烟、土烟店7家,铁匠店3家,理发店3家,裁缝店2家,香烛店2家,书画店2家,毛笔店1家,打银打锡店2家,饮食店2家,客栈2家,陶器店3家,赌博庄3家。此外,每逢农历四、七墟日,还有很多外地商贩前来设摊摆庄。
财力雄厚的商号有“信义祥”、“昌吉顺”、“吕茂兴”、“兴奇美”、“永和样”、“义为利”、“必陶号”、“成利号”、“春和号”、“万生堂”等,店主大抵是当地较著名的财主。
“昌吉顺”是石壁张清炎的商号,是老墟最大商号之一,经营布匹食杂批发和零售,他还有一座染坊,石壁还建了一座土楼。帮他进货的基本上是石壁一带的本地桃夫。
张清炎听到汀州传回来的消息,开始的时候有一点不相信,后来看到陆陆续续有的挑夫空手而归,才相信了张泽庆讲的那些见闻。
张泽庆还是很有头脑的,他以前挑回的盐都是直接批给“昌吉顺”商号,而这次他把盐直接挑回了家,还把寿麻子和敖颈两人的盐以略高于当时市场价收购了。
果然,禾口的盐不到一个墟日就涨价了,从原来的两角毫子一斤突然涨到了一个花边一斤。因为汀州没有盐挑了。
张泽庆一下子就赚了100多个花边,等于走几年汀州的脚钱。加上他多年走汀州积累下的300多花边,加起来有500多花边了。在当时的杨边村算是一个大户了。
他母亲劝他说:“老帖(弟弟)讨个老婆,其它的拿去买田或去老墟开只店。”他说:“讨老婆是可以。买田、开店都不行。”他想起汀州那些被人绑去砍头的富人老板。
他是学了点功夫的人,几年走汀州的路上看到现在的土匪已经有枪了,他的拳头再硬,但还是挡不住飞来的子弹。
他想在这乱世年荒,为了不被人吃弄,买几枝枪更有实用。
哪里买得到枪呢?当时禾口民团头目张立瑜手下用的枪都是“下坪造”。当时宁化寺背岭下坪村有兵工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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