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仁明
张泽庆婚事定下来了，母亲自然高兴，但扩红突击队找她几趟了，还带着绳子，要她儿子一回家就马上到区政府报到，如果不配合，就要被绑着去。
去年征兵的对象是两兄弟以上的，16岁至40岁的青壮年，而这次不一样了，征兵的对象是12岁至60岁的人，独子也要去。
母亲还拿出两张票券，一张是两百斤的借谷条，一张是五块花边的公债券。母亲告诉他要在三天之内到石壁区苏政府交清。
这对于张泽庆来说没问题，谷子可以用花边抵扣。但对于村里其他村民就很难了。因为大部分青壮年都去当红军了，连石壁塅上的一等好田都荒芜了，长满了草，农民哪有谷子出借和有钱买公债呢？没钱也没谷子，他们就把村民家里的饭甑和被子也拿去抵，米缸里仅剩的米也不放过，甚至还牵牛。
村民南昌狗是个篾匠，为了躲避征兵，跑到白区水茜去做篾，几个月不回来。他出去时知道老婆秀香女已经怀孕几个月了，这时应该快要生产了。突击队到她家几趟都没有找到南昌狗，借谷任务和买公债任务也没完成。
这天，县扩红突击队队长杨岳彬带了几个突击队员来石壁区检查工作，经过杨边村时，区干部告诉他这个村有人跑到水茜、泉上等白区去做篾。
“出现这种事情怎么行？你们是怎么做工作的？应该马上把他们抓回来。”杨岳彬停住了脚步，呵斥着区干部。
“哪几家？我们现在就去看看。”杨岳彬继续说。
区干部把他们带到南昌狗家，指着腆着大肚子的秀香女说:“就是她的老公南昌狗，跑到水茜去做篾不回来。我们催了他好多次了也不回来。”
“你们都不会采取一点措施吗？” 杨岳彬指责区干部的鼻子说。
一个区干部在房子周围走了一圈，发现猪圈里有一头百来斤的猪。这猪是从东华山脚下吕家庄娘家送给她养的，是她爹翻越了东华山六十里山路背着这头猪崽过来给她，叫她好好养，生孩子的时候拿来宰杀，卖了钱做月，也增加点营养，给孩子更有奶吃。
秀香女把希望寄托在这头猪身上，小心翼翼的养着，不管天寒地冻，都要下地去捡猪草，还种了很多专门猪吃的金大菜和糯饭菜。她想老公如果不回来，靠这头猪卖钱也有办法生孩子坐月子。
这个区干部把猪的事汇报给县突击队，几个突击队员二话没说就冲进猪圈抓猪。
秀香女立马跪在地上，哀求突击队不要抓猪，等她老公回来再还上公债和借谷任务。几个突击队员根本没有理会，在猪圈里追逐着猪，猪在猪圈里横冲直撞，不断嚎叫着，声音刺破了小村的宁静。
不多久，猪终于被抓住，突击队用绳子把猪绑了，又找来一根竹杆，从猪的四脚中间穿过去，两个队员扛起来就往村外走。
秀香女拖住杨岳彬的脚，嚎啕大哭，哀求着不要扛走她的猪。几个区干部扑过来强行扒开她的手，把她拖开。
猪就这样被扛走了。
第二天早晨，村民到杨边溪挑水时，看见秀香女肿胀的尸体浮在水面。
村里一年多没有妇女生小孩了，有刚生出来的婴儿也被扔掉了。村里张启太的老婆生孩子生死了，生出的孩子还活着，哇哇大哭。全村的青壮年要么去当兵了，要么都逃走了。几个小脚妇女手忙脚乱的把死人装进棺材时，顺便也把还在呱呱大哭的婴儿也一起敛进了棺材。大家心里明白，留住也会饿死。村里原有的儿童都饿得皮包骨，看到狗大便里没有消化的苞袖粒，也会争抢捡起来吃。周边几个村都传来饿死人的消息。
张泽庆交完了谷子钱和公债券的钱，直接被乡政府扣留下来开会，他被带到石壁张氏下祠。当他进去时已经有100多人在里面了。有刚从水田里上来的五、六十岁的农民，脚腿上还沾着泥巴；有鼻郎当十多岁的少年；还有一些小脚妇女。祠堂中央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铺了一张大白纸。他一进门就被要求在这张纸上签到，写上自己的姓名，不会写的有旁边一个文书代写，然后画押。上午一直等到下午，陆陆续续又增加了一些人。傍晚时分，20多个逃兵也被扩红突击队五花大绑押进进了会场。
接着突击队要求会场所有人跟着喊口号:“反对开小差！”
“逃兵可耻！”
“肃清社会民主党及一切反革命分子！”“红军万岁！”
喊了一阵口号后，扩红突击队队长杨岳彬腰间插着手枪，身后跟着一帮荷枪实弹的突击队来到会场中央。杨岳彬拿起沾满墨汁的毛笔，在签了姓名的大白纸上大笔一挥写下:“我自愿参加红军”。
顿时，会场一阵骚动，有的呜呜咽咽哭了起来的，有的跪下来求饶，其中有两个轻年轻人冲了出来说: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愿参加红军？这样不是强迫人家吗？”
这两个人立即被五六个突击队队员揪住用棕绳绑了起来，吊在祠堂的显柱上，用皮鞭抽打，其中一个拼命求饶，说“我自愿……，我自愿……”，被皮鞭抽了一阵后放了下来；另一个始终不吭声不求饶，直到被打得皮开肉绽，满脸满身是血。队长朝突击队员使了一下眼神，然后把他从显柱上解了下来，被拖到祠堂大门外，“呯——”的一声枪响，当场被毙了。
祠堂里顿时一片寂静。
杨岳彬说:“同志们，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红军了。‘我自愿参加红军’这是你们的承诺，上面也有你们的签字画押。现在，突击队会通知每个人的家属，给你们送来换洗衣服，一顶笠嫲（斗笠），两双草鞋，一个口杯，一把梭镖，三天干粮，至少两人一床被子。今天晚上在这里给大家准备了晚饭，不准回家！吃完晚饭就出发。”
那些小脚妇女被抓来开会，是因为她们的丈夫或儿子为了逃避征兵而逃跑了。那天开完会就被一直关着，一直要等到她们的丈夫或儿子回来报道才能放行。
张泽庆就这样，又参加了红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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