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智评论
作者：王加特，民智国际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原标题：《关于特朗普“俄乌和平”初步方案的分析》
（正文约3000字，预计阅读时间8分钟）
在特朗普正式确认胜选、即将开启其执政2.0时代后，国际社会最关注的议题之一便是其此前声势浩大的“24小时结束俄乌冲突论”，一直以来，一些分析人士认为特朗普的上台或将以“弃乌保俄”的决定粗暴地终结这场近三年之久的冲突。这一猜测并非毫无根据。一方面，特朗普此前对乌克兰的不满情绪已非常鲜明，不仅嘲讽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是“最优秀的推销员，因为每次他（指泽连斯基）访问美国都能带走大约 600 亿美元”，而且也将俄乌冲突的爆发归咎于他。另一方面，一些媒体也对特朗普与俄罗斯总统普京的私人关系充满猜忌。
俄乌双方领导人对特朗普胜选的反应也引起关注。泽连斯基在第一时间对特朗普的胜选表达祝贺，这被部分媒体解读为“不安地讨好”。普京方面的态度则经历了几番转折——他没有像2016年那样在特朗普获胜后加入第一批致电庆贺的领导人队伍，反而先是在莫斯科时间11月6日的早上，克里姆林宫发言人德米特里·佩斯科夫（Dmitry Peskov）首先并不积极地表态称，“我们谈论的是一个不友好的国家，它直接或间接地参与了针对我们国家的战争”，并表示普京不打算祝贺特朗普，但在随后一天（11月7日），普京本人便首度公开表达了对特朗普的庆贺，甚至还提及今年7月特朗普遭遇的暗杀事件，称其为“勇敢的人”。
在俄罗斯方面的态度发生转变的一天时间前后，一共发生了三件与俄乌问题相关的动态。虽然截至目前特朗普正式、具体的解决方案仍未公布，但目前这三个动向的确提供了有意义、有指引性的信号。第一，特朗普与泽连斯基进行了一段25分钟的通话，二人似乎都对这次通话感到满意。特朗普表示，他“不会放弃乌克兰，但希望给外交一个机会”。另一方面，据泽连斯基在社交媒体上的表态和内部消息人士称，这次“精彩的通话进行得很顺利”，并没有让泽连斯基因特朗普的胜选感到绝望。无论通话内容如何，在胜选后的第一时间进行通话本身就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能够反映出结束俄乌冲突或将成为特朗普第二任期的优先事项之一。
第二，据相关人士表示，特朗普随后与普京也进行了一次通话，其中建议俄罗斯方面不要升级冲突，并提醒他“美国在欧洲拥有庞大的军事存在”（注：本文完稿后，克宫否认了本消息）。与乌克兰一样，俄罗斯方面对与特朗普的通话也比较乐观，这也能从普京在当日对特朗普的祝贺之举中看出。普京表示，虽然俄罗斯不会改变需求，但他已准备好与特朗普交谈。与此同时，11月10日，在佩斯科夫接受俄罗斯国家电视台 Rossiya 采访时表示，特朗普担任总统后，俄美关系改善的迹象是“积极的”，“至少他（指特朗普）谈论的是和平，而不是对抗，也不是对俄罗斯造成战略性失败的愿望。”
第三，也是信息最深入、最能指引预测的一个，据相关知情人士透露，特朗普团队内部已经针对俄乌问题提出了一个“初步方案”。其中具体关键细节包括：（1）最核心的内容是乌克兰承诺至少20年内不得加入北约；（2）作为交换，美国将为乌克兰持续提供大量武器，以抵御俄罗斯的“潜在威胁”；（3）俄乌双方将设立一个800英里的非军事区，虽然目前尚不清楚具体由谁来管理这片土地，但维和部队不会来自美国，也不会包括美国资助的国际机构（如联合国）；（4）维护和平的工作或将由波兰、德国、英国、法国方面承担。
尽管这一“初步方案”并不一定最终落地成文，最终的决策仍将由特朗普及其核心助手协商决定，但相比此前缺乏实操细节的种种“方案”或“计划”，这一版内容进一步提供了许多信息与信号。在此之前，有媒体分析称，根据共和党内部不同派系，针对俄乌问题存在主要两套处理方案。一派是主张对俄罗斯更强硬，这一派的主要代表为前美国国务卿迈克·蓬佩奥（Mike Pompeo），此前有传闻称蓬佩奥或将成为特朗普新一届国防部长，但这一说法已经被特朗普本人正式否认，表示将不会邀请蓬佩奥加入他的政府。另一派考虑以迫使乌克兰作出重大让步的方式结束战争，这包括被外界猜测或出任下一任美国国务卿或国家安全顾问的理查德·格雷内尔（Richard Grenell）。
▲ 特朗普表示不会邀请前美国国务卿迈克·蓬佩奥加入政府
无论利弊，特朗普的上台对俄乌问题而言的真正意义在于“破局”。拜登政府时期（尤其后期）对乌克兰问题的政策更多是“维持表面”，导致了拖延局面，也造成资源浪费与效率低下等问题。在援乌方面，尽管持续经济和军事投入，但一系列限制条件（如武器使用范程、维修程序等）让援助的意义很大折损。以武器维修问题为例，自俄乌冲突爆发以来，拜登政府要求乌克兰必须将美国提供的武器运出该国进行维修，或者必须在有美国参与的远程会议等方案情况下在乌境内修复系统。尽管在特朗普宣布胜选后，拜登政府决定允许五角大楼解除对承包商在乌修复美国供应武器的禁令，但近三年来该禁令导致的修复缓慢、技术困难等问题，导致该国许多设备因受损而无法使用，造成资源浪费。而对俄方面，制裁的无效性和反噬性早在冲突爆发初期就暴露出来，但始终持续。直至特朗普胜选后，11月10日，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杰克·沙利文（Jake Sullivan）承认，“反俄制裁并未导致俄罗斯丧失在乌克兰开展特别军事行动的能力。”
在“初步方案”的四项细节中，前三项意在起到“折中、平衡、缓冲”的作用，而后一项则符合特朗普所主张的“削减美国投入”“减少对美国利益造成损失”“增加欧洲/北约投入成本”。首先，关于乌克兰于规定年限内不得加入北约的规定，是最直击解决此次冲突根本、也是在最终决策中出现可能性最大的一条，只是具体的限制周期有待商榷。这一规定既维持了此前多次关于“乌入北约”问题的“原判”，又（至少在规定中）没有完全、永久否决这一可能性。在特朗普看来，给予“延缓乌克兰入约”一个具体数值的周期限制在当下是有必要的。
假设以“初步方案”中的20年为例，若最早在特朗普正式就职第二任期后立即生效，俄罗斯关于北约东扩的焦虑可以在时间上得以缓解，并且到2045年，届时的俄罗斯政府或将在乌克兰问题上有新的协商时间和空间。而在此期间，美国为乌克兰持续供应武器则可以延续在俄西侧控制风险的能力，但这又回到了关于武器使用的具体细节问题。
至于管理“缓冲区”和维和工作的问题，“初步方案”已经对准了其他北约成员国，而这或许是新一届特朗普政府在北约问题上不那么激进的“折中”方案。此前，特朗普曾公开表示对美国向北约投入成本过高的不满，主张对任何不符合国防开支指导方针的北约成员国削减保护，甚至曾考虑过“退约”计划。从这个角度说，要求北约其他成员国负责分担战后维护工作，将增加相关国家的经济和军事投入成本。
欧洲目前对于特朗普的回归体现出一种“骚动”状态。11月7日，在布达佩斯举行的欧洲领导人会议上，50 位世界领导人共同制定应对特朗普的战略。欧洲大陆的领导人正试图抵御特朗普发动贸易战、减少对美国安全保护伞的依赖，并维持美国对乌克兰的支持。然而，许多分析认为情况并不乐观。许多（曾）在北约任职的官员认为，无论如何，俄乌冲突最终或都将以乌克兰割让20%的领土而告终。支持这一看法的人士包括前北约指挥官詹姆斯·斯塔夫里迪斯（James G. Stavridis）、前北约军事委员会主席、现任捷克总统彼得·帕维尔（Petr Pavel）等。至于所割让领土的具体去向，多数分析认为将归于俄罗斯所有，即冲突最终以乌克兰妥协告终。
▲ 前北约军事委员会主席、现任捷克总统彼得·帕维尔（Petr Pavel）
基于目前的既有信息，俄乌冲突的走向开始有所明朗，未来或将朝向几个趋势发展：第一，外交解决或将更快速地实施，与冲突爆发早期不同的是，其他的“干扰性因素”将会在双方回归谈判桌前被“妥善安顿”。第二，美国援助的削减将是大势所趋，这从拜登政府紧急计划在明年1月特朗普就职典礼前匆忙发放对乌克兰剩余的60多亿美元安全援助中的最后一笔资金中可见一斑。第三，北约集团中的欧洲成员国将成为未来援助的主力，这意味着一些欧洲大国国家将不得不进一步增加开支。第四，美俄、美乌之间或将快速达成协议，协议在短期内或将折损部分乌克兰方面的利益，但长期将控制俄罗斯带来的风险。对于一直以来的“僵点”领土问题，所占领土是否最终归属俄罗斯所有仅为其中一种可能性，也不排除未来这些领土将以“中立”的性质存在——而至于如何“安抚”作为（被迫）让步方的乌克兰，或许只是时间问题。特朗普很可能会做出其他人一直不愿也不敢轻易做出的决定。
参考资料
作者简介：
王加特，民智国际研究院助理研究员，伦敦国王学院硕士，研习兴趣为外交冲突、战略叙事及政治传播、俄罗斯事务
编务：刘 晗
责编：王加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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