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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画师|如月 文|尚祯
来源|我是九爷
今天气温并不高，徐英却浑身被汗浸透。她脸色苍白，神色凝重，好似得了什么大病，连开门的手都是抖的。进门后，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喊丈夫，而是走到厨房端起水壶猛地灌水。直到满满一大壶水见了底，她才脱力一般放下，然后趴在灶台上默默流泪。直到老公的声音从卧室传来，她才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老公抬眼看到徐英毫无血色的脸，以及胸前那湿漉漉的一大片，吓一跳，问她怎么了。徐英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痴痴道：“是我对不起你。我们不该买这套房子的！要不是我非要借钱买这房子，你也不会少条腿，落下残疾！是我害了你啊！”“就这？”他诧异：“买房子是咱俩的事儿，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就怪咱运气不好——”“你知道我今天下班碰到谁了吗？”她自顾道：“我碰到常静她妈了。常静你知道吧？大前年跟她老公来我们社区做过活动……我就跟她妈聊了几句。她妈说，陈欢原本是要把咱们这套房子卖给常静的。她想买来给她爸妈住，可她爸不愿挪地儿，就没买。你知道陈欢给常静什么价格吗？”老公显然也被这个数字惊到了：“你确定？没搞错吗？怎么……差这么多？什么时候的事？”“就我们买下房子前两个月的事。常静妈不知道那房子后来我们买了，我问了她好几遍，她都说78万。结果常静爸不肯搬，就没买。常静妈也才六十多岁，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我不死心，又打给了常静老公，他也说是78万。你说，这还能有错吗？”因为他们买下这房子，花了90万。为此，他甚至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他们原本是有房子的，结果儿子三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他们不得不把房子卖了给儿子治病。作为徐英最好的朋友，陈欢把他们家闲置的房子便宜租给他们住。经过手术治疗和一年多的休养，儿子的身体总算康复了。可是再想买房子已经不可能了。房价涨得太快，他们夫妻俩收入都不高，一年下来也攒不到几个钱。所以陈欢的房子他们一租就是七八年。期间一直没涨过房租。这房子是陈欢公婆老房子拆迁的回迁房，离市区有点远，但胜在离他们各自上班的地方都近。周边学校、商场、医院等设施也都齐全，环境也不错。他们住着再合适不过。然而就在几个月前，陈欢忽然抱歉地通知他们，她老公的生意需要钱周转，打算把手头几套房子都卖了。他们住的这套也要卖，所以得麻烦他们另外找房子了。感觉到了徐英的无措，陈欢立刻补充，如果他们想买的话，当然也可以。小区房子均价8500，卖给别人不会低于98万。如果徐英要买，90就行。只是他们眼下需要钱，得全款才行……徐英想买。这房子他们住了这么多年，早就住惯了，也住出感情了。其实这些年来她心里一直有个打算，就是等什么时候攒多一点钱，跟陈欢商量把房子买下来。以她跟陈欢的交情，加上小时候她曾救过她一命的份儿上，她相信陈欢一定不会卖自己贵了。老公说要不算了吧！九十万确实不贵，可他们手头只有六十几万，还差了二十多万。可徐英还是决定买。这些年她早已把这房子当成自己的家，一想到它真正的主人是别人，她就心痛。之前房价居高不下，她不敢想。可现在房价比当初已经降了不少，如果他们不买，被别人买走了，她一定会后悔的。接下来就是筹钱。徐英父母向来重男轻女，不用去想，只能去找公婆帮忙。公婆把这些年来攒的所有养老金，十多万拿给了他们。两人又硬着头皮跟各家的亲戚借，忙活了好几天总算凑足了九十万。办完手续那天，徐英买了点菜，一家三口好好庆祝了一番。可是庆祝完之后，还款的压力也随之而来。就算公婆的钱可以厚着脸皮不还，或者晚还，可是亲戚的钱怎么好意思拖太久？为了尽快把亲戚的十几万还了，他们不得不另外找副业。就这样，徐英每天下了班回来吃过晚饭，去夜市摆摊，回来再捡一圈瓶子。老公则买了个二手三轮车，闲暇时给人拉活儿。然而就在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男人送完货回来的途中，因为路况不熟，加上疲劳驾驶，撞上了一块大石头，车子翻了。他当场就不省人事了。送到医院，人是救过来了，但因为伤势严重截掉了右腿。亲戚们知道了此事都深表同情，让他好好养伤，钱晚点还没关系。这场变故，让原本就穷困潦倒的家彻底一蹶不振。以前他们虽然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但至少人都全乎，还有少许存款，生活还有盼头。现在他们有了房子，却好像失去了一切。老公成天躺在床上愁眉苦脸，他不知道接来下的日子该怎么过，自己这副残躯还能怎么赚钱，徐英一个人要如何撑起一个家。徐英呢？她除了有和丈夫一样的担忧和绝望，还比他多了一份愧疚与自责。她连哭都不敢在他面前哭。虽然他没有怪她，可她自己恨透了自己。如果不是她坚持要买下这套房子，他们就不会借钱，不会为了还债这么拼，他也就不会遭此横祸了。出事后，陈欢来看过他们一次。她拿了两万现金给徐英，徐英没要。她态度坚决，陈欢便不再勉强，放回了包里。她不要这钱，是因为此刻的她对陈欢有怨恨、有不解、有难以宣之于口的嫉妒、还有对命运不公的控诉、对世事无常的不甘。她不懂，明明她们曾是一对流着鼻涕玩泥巴的小伙伴，为何如今会拥有如此天差地别的人生？一个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买房轻松如买菜；一个仅仅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栖身之所，就要拼尽全力，甚至付出意想不到的惨烈代价。好在不久后，有人可怜徐英老公，给了他一份看场地和理货的活儿。毕竟少了一条腿，很多重物搬不了，别人四千一个月，他三千五。就这已经很好了。不然他去别处，连这三千五都挣不到。怎么办，接着熬吧！熬到把债还清，把双方老人送走，她就可以安安静静地去死了。然而命运终究没给她好脸。她好不容易攒了点劲儿，提了点气儿，又能接着闷头熬下去了，却让她知道了这么一个残酷的真相。“常静跟她认识才几年？我们多少年？”她对着丈夫哭泣：“我们一个村的，从小一块玩儿。那年，她去河边钓虾，跌了下去，是我抱着树枝，伸下去一条腿，让她拽着我的腿，一点一点把她拉上来的。我救了她的命！”“我们小学一个班，初中一个班，高中一个学校。后来她上了大专，我没上。每年栗子熟了，我给她寄栗子。李子熟了，我给她寄李子！”“常静是隔壁村的，初中我们才说上话……她老公在机关上班，爸妈都拿退休金，她家两套房。她条件比我好那么多！”她不理解，欠自己一条命的昔日伙伴，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明知她条件不好，还多卖她12万。她就那么缺那12万？如果她给她的价格也是78万，那他们的存款加上公婆的钱，刚好就够了，无需再跟亲戚借。他们也就不会因为急着还亲戚的钱而多干活儿，老公也就不会遭此横祸了！所以，哪里是她害了他，分明就是陈欢害了她的男人啊！她要打电话问陈欢，为什么要厚此薄彼。12万对她来说只是一套衣服一只包，却是她三年的收入，她男人的一条腿！就算她不顾念她们儿时的情分，难道也不记得她当年曾救过她一命吗？还是说，她只救过她的命，而常静救过他们全家的命？他吼道：“够了！卖多少是人家的权利。你可以不买，但买了就不要怪人家。大不了以后不来往了。你这么问，只会自取其辱。”是啊，她确实不能打这个电话。她有什么资格怪她呢？也许她以为弥足珍贵的情分，人家早忘了。从她嫁给了有钱的老公，成了人上人，她们就再也不是一路人了。这些年，她们总共也没见过几面。她不是在上班就是在上班的路上，不是在为钱愁，就是在为别的什么事情愁。她和她唯一的联系就是每季度给她转一次房租。她跟常静应该是常常联系的吧？虽然常静算不上发达，但也称得上中产，和这样的人来往才比较有趣，才不会有失身份吧！再往深处想，或许她们生来就不是一路人。陈欢从小就是那种自私自利、十分自我的性格。在那个普遍以男孩儿为贵的时候，她就敢因为弟弟抢了她的东西而敲破他的脑袋；初中时，她就敢不顾廉耻地跟一个又一个男生谈恋爱；后来她们都没考上本科，家里也不让读大专，她默默去厂里打工，而陈欢却以绝食抗议的方式获得了去上学的机会；进了大学后，她到处交际，换男友，神奇的是，男友一个比一个条件好；毕业后，她遇到了现在的老公，为了拿下他，她投其所好，装淑女，扮清纯；婚后，她用丈夫的钱做生意，结交有钱太太……她永远是那么大胆，那么有野心有计划，她做了所有她想做却不敢做的。她这半辈子，活得是那么恣意潇洒，轰轰烈烈。晚上，徐英睡不着。她翻出柜子里的旧电脑。打开里面的文件夹。那是关于几个女孩儿的青春、友情和秘密。那时候流行QQ，大家热衷于装点自己的QQ空间，写“说说”，晒照片，发日志。中二的昵称，幼稚的文笔，没完没了的无病呻吟。那时候还流行大头照。情侣们总要拍上那么几套，贴在QQ相册里。相册还有权限设置，“仅对部分好友可见”——陈欢就有这样几个记录了和男友亲密瞬间的相册，对她和常静可见。彼时的她们，感情多好啊！他们互相知道彼此的秘密：她知道陈欢高中就不是处女了，那个男人是校外青年；陈欢知道常静暗恋他们年轻帅气的班主任；而陈欢和常静知道徐英曾被自己的大爷猥亵过……如果那时，他们知道在未来他们会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那么她们还会这样毫不设防地就将自己的秘密暴露给彼此吗？三个月后的一天，徐英下班途中接到了常静的电话：“陈欢跟他老公离婚了，你知道吗？”“有人把陈欢上中学时跟几个男人的照片翻了出来，发给了她老公。那些照片她明明早就删了，不知道怎么被人扒出来了。”徐英心虚道：“会不会当初有人黑了她的号，看到了？”“不大可能。这都多少年了，人家要想搞她，早就搞了，何必等到现在？更离谱的是，那人连陈欢流过产，做过处女膜修复手术的事都知道。连哪一年、那哪家医院做的，都一清二楚。”“是陈欢提的离婚。”她接道：“她老公发了好大一通火，说陈欢算计他。陈欢也不怕他。因为她老公早就出轨了，还是跟不同的女人。陈欢其实全都知道，证据搬出来竟然有一箱！她老公都傻眼了。事情到这一步，已经没办法收场了，只能离婚。还好陈欢证据足，准备得也充分，大获全胜，拿到了孩子的抚养权和大部分财产。现在房产、股票、现金加起来，起码好几千万。她现在是个真正的富婆了。”“所以，一个人只要够强、够硬、够聪明，那些所谓的黑历史，根本就伤不了她。是吧？”“哦对了，我听我老公说，你之前找他问过你这房子价格的事儿，是吗？这事儿我得给你解释一下，免得你误会。就是之前嘛，陈欢托我老公帮她找人把她儿子弄进市一中。我老公呢本来不想答应的。毕竟不是一个口子，他不想求人。耐不住我软磨硬泡，到底还是帮她把这事儿办成了。陈欢就挺过意不去，非要给我老公报酬。你说就咱这交情，我能要她这个钱吗？再后来他们家要卖房子套现投资新项目，我就开了一句玩笑，陈欢就说78万卖给我，算是还我个人情吧！”她知道是她给她老公揭露的她的黑历史。她知道她是因为这房子多卖了她十二万而恨上了她，甚至把她丈夫的意外也算在了她头上。可即便如此，又如何呢？她依然活得很好。甚至比以前更好。因为她比她精明、自私、果敢。她的人生永远没有下坡路，她们的距离只会越来越大。也因为她过得好，她甚至都不屑亲自来质问她：这么做，你好受了吗？你的不幸，真的是我造成的吗？命运或许没有那么公平，但在同样的际遇下，有人冲破牢笼，去探索和追寻更广阔的天地，然后遇见更好的自己。有人却安于现状，囿于一方，默默承受命运的安排，一旦遇到波折，便毫无抵御之力。所以她永远理解不了，为什么有着那么多黑历史的陈欢还能过得这么好。其实如果她静下心来想一想，会想起曾经其实也是有过一些机会摆在眼前的，只是被她一一错过了。那一年，如果她能像陈欢一样果敢，哪怕跟家里闹翻脸，哪怕自己去打工挣学费，也要去大城市上学，开拓眼界，也许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会完全不一样；如果那一年，在儿子出生前，她接受了陈欢的劝告，没有把自己打工多年的积蓄悄悄借钱给弟弟买房，而是拿去自己另外按揭一套小房子，或是用来买金，那么她现在的处境也会好很多；再如果，如果她最后听进了老公的规劝，没有用如此下作的方式报复陈欢，那么今日，她至少不会沦为一个小丑，被自己永远追赶不上的姐妹，彻底地瞧不起。无数个人生的岔路口，她都选择了错误的那条路。她的人生，早就被她浅薄的认知和狭隘的眼光框死了，与他人无关。她下班回来，更好碰见新邻居在门口搬东西，便问：“房子多少钱买的？”“98万。”那人说：“8500一平，谈不下来了。不便宜，可是，现在不买，又怕后面涨回去。”本文来源于公众号“我是九爷”（qingaishitang）。号主九爷，专写两性小说，致力于性与男女关系的剖析。更多爆文详见公众号“我是九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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