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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画师|如月 文|清辰
来源：有故事的汤碗
走在路上有人搭讪，买菜买肉可以从小贩手里多得几两，连去照相馆拍照，人家不收钱也想把她的照片留下。可惜，她在生我时大出血，月子没坐好，加之没人帮忙带娃，弄得整个人在形容憔悴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在我七岁那年，有个女人趁虚而入，靠着丰臀细腰，用魔法打败魔法。我爸彻底被那个叫王秀玲的女人俘获了，哪怕她带着一个跟我同岁的拖油瓶，也爱得死去活来，欲罢不能。我妈很不幸，成为当了多年家庭主妇，又被丈夫扫地出门的黄脸婆。当年，我爸是做工程的，家里条件不错。可到了离婚时，他言之凿凿说，被人拖欠的工程款要不回来。实际上，我爸把家产偷偷转移到王秀玲的名下，留给我妈的只有可怜的几百块。我妈学历不高，压根没有法律意识，只傻傻等着被我爸赶出门去。一开始，我妈是想带着我离开的，反正我爸不想要。因为王秀玲告诉他，大/师/算过了，她的下一胎一定是个儿子。我爸笃信不已，巴不得我妈赶紧把我领走，免得影响他们蜜里调油秀恩爱。关键是外公外婆去世了，老家房子被我舅独占，舅妈认为我妈是泼出去的水，没有资格再回来了。可舅妈泼辣，仗着她生了两个儿子，逼迫舅舅在离婚和收容妹妹之间作出选择。舅舅耳根子软，他给了我妈一点钱补偿，当做偿还当年。二十几年的兄妹变成这样，真是比打发叫花子还让人寒心。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在婆家和娘家都碰了壁，我妈不知该怎么带我活下去。奶奶闻讯而动，不肯让我离开，还说我爸不养她来养，反正不能让人戳脊梁骨。奶奶有三个儿女，爸爸是最小且最任性那个，见家人执意把我留下，他顺着王秀玲骄矜的脾气，声称不会给我半毛钱抚养费。姑姑和大伯共同讨伐他，换来的不过是一句：“我的家事，管你们屁事”。奶奶只能动用退休工资来养我，偶尔接收其他两个孩子补贴维持生计。不管我爸做得多错，奶奶和姑姑都会劝我嘴甜一点，在我爸出现时拿考好的成绩给他看，想办法跟王秀玲的亲生女儿好好相处。没准爸爸一心软，就把我接回去。说到底，大家都嫌我是拖油瓶，只是碍于奶奶的选择以及家族的面子，他们才从牙缝里挤出些许余粮，避免我真的饿死。过早在人性染缸中挣扎，我学会了观人颜色，学会在我爸面前讨巧，问他什么时候来奶奶家看我。久而久之，他没有松口养我，但该给奶奶的医药费也如数上交，偶尔还给我送裙子。只是那时我不知道，东西是给王秀玲买的，人家看不上，垃圾才会往我手里扔。我爸很高兴，给我奖励了一千块，破例带我去吃了西餐。气氛渐渐轻松，他凑到我身旁说：“小楠，你秀玲阿姨的女儿也想进一中，但是班上名额太紧张了。不如你换到二中去，把名额腾出来。反正你学习好，不管到哪个学校读书，都是一样能考上大学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学校不会同意的！”“只要你点头就行，其他的交给爸爸，我会找人搞定！”他喝了大半瓶红酒，絮絮叨叨说假如我肯点头，将来大学的学费也是可以负责到底。我脸色煞白，十指下意识地紧紧绞在一起，最后摇头拒绝。我爸放松的表情骤然紧绷起来，见利诱不成，他立马用威胁逼迫。我爸扬言，倘若我不肯答应，现在就滚出奶奶的房子，别念什么高中了，反正满十六岁可以打工，就跟我妈去酒楼给人洗碗。万万没想到，王秀玲的保质期这么新鲜，时隔多年她没给爸爸生下儿子，依然在他心头占据牢牢地位。为了狐狸精一样的女人，我爸抛妻弃女，背叛家族，一次次让没有血缘的继女，凌驾在亲生女儿的头上。见我吓得瞠目结舌，我爸缓和了语气：“你奶奶年龄大了，近期要做一次手术。你也不想让她，为了医药费的事情为难吧。我知道你是好孩子，遗传了我的基因，不管在哪里都会变得出息。你秀玲阿姨的女儿跟你不同，她没有一个聪明的爸爸，就当成全一下我们全家人的心愿吧！”我爸厚颜无耻说出全家人三个字，让我脸色剧变，气得全身发抖。我妈听说后找上门来了。她说，即使九年义务结束，我也有资格继续读下去。从我生命中消失的第二个月，她就发现自己染上了妇科病。她不是没有回头找爸爸算账，可他混账表示是我妈不够洁身自好，刚离婚就去勾/搭人，落得如此下场是自作自受。我妈的心情低落了很长一段时间，花了好多时间和钱才慢慢治愈。没有学历的她离开了县城，到外地干过洗碗工，当过收银员，在网吧当过煮饭阿姨，被黑心老板克扣过工资，还被顾客摸屁股揩油。那是我第一次去到真正属于她的“家”，以前都是她偷偷回来见我，又或者节衣缩食，把钱全拿来给我打电话。我妈以为我害怕恶劣的环境，嘴上拼命说对不起，委屈我了！我连忙摇头，伸出手去给她擦眼泪，一遍遍说着心疼她的话。我们抱头痛哭了一个多小时，我妈总算清醒过来。她说安排我到学校住宿，学费和杂费不用担心，她都准备好了，我只管安心考上大学。后来，我才得知那时候，其实有人想娶我妈，想把她带到北方的城市成家。可她放心不下我，还说：“我放弃了你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等你考上大学，我就到你在的那座城市找工作。”王秀玲真的很恶劣。她认定是我妈撑腰，才让我有底气去一中读书，让她的宝贝女儿错失读名校的机会。也不知道这只狐狸精吹的什么枕头风，我妈在打工的酒楼处处被人针对。多年以后，我从朋友口中得知，居然是我爸找人故意为难她。一来，他想给王秀玲出气；二来，觉得我妈呆在当地太膈应。毕竟只要原配在众人眼里出现一天，他们没/羞/没/臊的丑事，就会不断被人重提。高中的每年暑假，我爸都会带上王秀玲母女到处旅行，国内国外游个遍，还故意在亲戚朋友面前炫耀。我跟我妈充耳不闻，其利断金，用实际行动为彼此加油。她好好工作，我好好读书，三年过后，我如愿考上了想去的大学。可笑的是，王秀玲女儿考了专科，我爸特地弄了升学宴，非常隆重。而作为亲生女儿的我，他压根没关心过何去何从。姑姑在宴席上提了一嘴：“你家小楠怎么不一起喊来，她的学校更好呢！”那么多年了，我爸仍然像护犊子一样宠着王秀玲，爱屋及乌把她女儿也放在了掌心。大概，这就是真爱的魅力吧！那年暑假，我跟我妈提前了两个月抵达读书的城市，租了个小房子落脚。我妈很快找到新工作，而我也在课程之余找到兼职。时代变迁，生意没以前好做了，他眼高手低，在王秀玲怂恿下尝试炒股，跟人合开建材，几乎做什么赔什么。资金最紧张的时候，奶奶重病，他连一个子儿也不肯掏。气得伯伯和姑姑大骂他是白眼狼，骂王秀玲母女是丧门星，把好端端的家拉到地狱。大二那年，我妈遇到一个良人，并在我的鼓励下勇敢接纳。继父是她打工那家饭店的小老板，老婆早年没了，有个比我小七八岁的儿子，正在叛逆期！父子关系不好，我妈就经常做好吃的，收买那个小吃货。她拿我举例，说我小时候更惨，没爹疼没娘照顾。他很听我的话，我得了空就从学校出来，专门给他补习功课。继父觉得，我妈为了把我养育成人甘愿付出一生，人品差不到哪去。等到我大学毕业，店面扩大了一倍不止，弟弟也在我的帮助下，进了市里重点高中。升学宴那天，我拍了拍吃货弟弟的肩膀，羡慕地说：“看看爸妈多疼你！”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我爸逼我把学位让给别人的事，鼻子就酸透了。继父和弟弟急忙安慰我，拼命往我碗里夹鸡腿和大虾，把碗塞得满满的。他们说：“以后，你就是家里的大公主，再有人欺负你，我们一定帮你出头！”我爸提前过分预支幸福，老年时，什么妖魔鬼怪都跑出来了。他的生意早就结束了，只剩下两套房和部分积蓄。可是某个晚上，家里莫名着火，几乎把他的半个房子烧透了。祸不单行的是，王秀玲困在浓烟中昏迷，送去医院意外查出子宫癌晚期。对我爸来说，跟天塌了没什么差别。他非常害怕失去这个女人，巴不得卖掉另一套房给她治病。王秀玲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活不久，就让他把房子留给她女儿，还说对不起他，没为他生下一儿半女。讽刺的是，当地医院的妇科医生是我老同学的妈妈，她说这样的身子早就不能生孩子了。我爸当了一辈子冤大头，还执意陪她走完最后的日子，装得跟什么深情狗一样，看得让人头皮发麻。王秀玲走之前，我爸果断把另一套房子转给继女，说是希望心爱的女人走得安心点。他们帮奶奶资助我多年，半句好话没讨着，还眼睁睁看着弟弟把钱财留给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姑姑打电话让我争取房子，哪怕什么都得不到，证明一下立场也好。我跟我妈说了，她笑着摇头：“你爸心计深沉，当年为了防止我分走一星半点东西，把财产全弄到那女人名下。现在，他执意要送东西给别人，你很难抢到手的。”继父得知后，拿了一张银行卡给我，“小楠，里面有二十万，你前阵子不是说想跟朋友合伙做小生意吗？不够的话，爸爸再补给你。”见我们母女俩不敢接受，他含笑道：“如果没有你们，我儿子怕是到现在还不肯跟我说话，更别提考上好大学，让我有心思做生意。”“再说了，如果你能好起来，将来不是也可以跟弟弟互相扶持吗？”自从王秀玲死后，他忧思不断，靠酗酒来麻醉自己，继女的话也不太听得进去。问题是，胃癌卡在中期，不上不下的。要治的话只能卖房筹钱，如果不治，就眼睁睁等死。我爸终于想起了我，想起亲生女儿过得不错，嫁了个本地有三套房的土著，小生意做得挺好的。他把电话打到我手机上，先是贩卖亲情，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过去太对不起我了，希望能得到原谅。对于凉薄的爸爸，我内心早已麻木，说不上恨，更说不上有什么感情。可是，当我爸提起城里医疗条件好，让我把他接过去治疗时，还是让人震惊无比。他的脸皮怎么可以比城墙还厚。我差点笑出眼泪：“二十几年来，承受你恩情的是你的继女，怎么该报答的时候，却想不起她呢？”我爸声音低落：“她挺难的，读书不如你，工作不如你，连嫁的男人都不如你。婆家见她没亲妈撑着，继父又搞成这幅模样，天天住在她的房子骂她生不出儿子。”只要她扯起喉咙说房子是自己的，婆家和丈夫就会呼过去巴掌，说是小/三/上位卖肉换来的，有什么可得瑟的。我爸的便宜女儿自知理亏，一听小/三两个字，更蔫了。可她不敢轻易离婚，生怕亲生女儿将来会被人虐待，一如当年的我。幸亏两位长辈开悟了，不再像奶奶那样，只知道溺爱爸爸。大伯说：“有好处时，你半点想不起女儿，等到要背锅，才知道自己对不起人家。”我挺感谢他们没有道德绑架.也多亏妈妈，在经济条件好了以后，不时给大伯和姑姑家寄点吃的用的，当做报答当年收留我的情谊。正常人心里都有一杆秤，知恩图报的人，总归要比忘恩负义之辈更讨喜。我爸最终选择卖房治病，不过那点钱，够不上在大医院慢慢养。在城里做完手术不久，他给我打电话，问能不能帮他租个房子。我问他：“当年，你把我妈赶出家门时，有没有想过她会饿死？”他回了老家，打算去继女的房子住一段时间。继女左右为难，婆家不是省油的灯，再说又不是亲爹，人家不可能收留一个大病初愈的糟老头。我爸只好租了一间很小的房子，光线不好，比我妈当年住的小黑屋强不了多少。在孤独等死的日子，他天天抱着王秀玲的遗照在擦。姑姑过去时看到这一幕，气得差点想把保健品一起带走。她气愤地给我打电话：“我怎么有这样一个舔狗弟弟？实在太贱了，如果不是那女人，他至于落到如此下场吗？”不知道我爸有没有后悔过，为了小/三众叛亲离，孤独终老。他好歹是享受过真爱的人，当年带着跟王秀玲不顾一切与世界对抗的爱，足以在余下的生命填满回忆。我和我妈没去打扰我爸，只管操心继父的儿子能不能考研成功。在我爸快快乐乐带着小/三母女周游世界时，我跟我妈挣扎在贫困线上哭泣。等到他在病榻上一步步走向死神时，我们一家人欢欢喜喜打算来个西北环线自驾行。汤碗，开过店打过工，当过白领也当过老板娘，现隐居偏远小镇，一边带娃一边写字，有一肚子的故事想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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