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的女孩跳楼了。

学术   2024-09-14 23:41   江苏  


☆ 【警情通报】9月10日17时05分,分局接报:某小区居民报警称有人跳楼,需要处理。工作站反馈:跳楼者系xxx(女,13岁,x区人,南京x中学初二学生)不想上学闹情绪,从单元楼上高坠至3楼平台,120到场确认其已死亡。民警到场后立即疏散围观群众,设置警戒线并做好现场遮挡。


☆ 【街坊邻里】【七嘴八舌】小区里的60多岁的美玲阿姨,是这件事的现场目击者。美玲阿姨热心肠,总爱抱着她家的小狗在大树下和一群叔叔阿姨们唠嗑,但在实践发生之后的几天,大家都鲜少见到美玲阿姨和她的小狗,有人说美玲阿姨吓坏了,有人说她特别自责和内疚,一直在家里呆着。在小区邻居们的七嘴八舌中,这起悲剧的原貌也被拼凑了出来:13岁的小女孩不知因何缘故和父母与家人产生了较大冲突(通报中说是不肯上学闹情绪),下午趁只有爷爷奶奶在家时,小姑娘一个人坐电梯到了19楼天台,她发现天台护栏太高她爬不出去,于是她回家搬了一把椅子又一次来到了天台。这一次她出电梯的时候遇到了刚刚从天台收被子回来的美玲阿姨,阿姨问小姑娘干嘛去,女孩没有回答她,阿姨只是心下奇怪但也没多想,但电梯门关上,阿姨越想越不对,赶紧按了电梯回到了19楼。眼见着小女孩站在椅子上,爬到了天台外面(天台外面还有一层突出的防护层),女孩甚至都没有犹豫一下,躺在防护层上闭着眼睛直接滚了下去(美玲阿姨的警方笔录)。美玲阿姨之后反复和民警、和邻里们说,如果她当时速度再快一点,扔掉被子立刻跑上去,兴许就能拉住小女孩。楼下一声巨响,美玲阿姨发出了一声尖叫,瘫坐在地上。


☆【小孩子什么都没有,生命是她最后的筹码与武器】女孩13岁的生命摔在了3楼的平台上,巨响之后敦敦叔叔连忙从自己家的窗台翻出去冲上平台,想要扶起小女孩,可能她已经经历过太多的争吵、压力、崩溃和绝望,脆弱的生命早已将经不起任何的搀扶和触碰,也不再需要任何迟到的关怀——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全然的拒绝这个在她看来可能一点也不美好和快乐,一点都不值得留恋的世界。


【惋惜与责怪】我在小区的微信群,广场舞聊天区和遛狗聊天区来回听了好几天——警方通告说,是小女孩“不想上学闹脾气”,周围邻居们谈起此事都说“小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这一跳父母该有多难过啊”。虽有几位明事理的大人站出来说,说现在小孩的学习压力真的很大,但也依然会有长辈反驳:“现在的孩子就是太脆弱了,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奇怪的是,没有人问小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人问为什么不愿去上学,更没有对小女孩的父母和家庭哪怕是一点点的怀疑和指责。所有人都默认了,父母不会害孩子,学校就算有压力那也是平等地落在每个学生身上——唯独这个小女孩选择了死亡,这一定不是别人的错,而是她自己的错。


【死亡成了刺向自己的最后一次利刃】也许女孩想用自己的死亡证明自己真的“非常痛苦”,也许她想用自己的死亡证明父母们错了,想让父母愧疚或者伤心,也许她单纯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觉得活着太累了,不活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好在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死亡没有带来愧疚,反而带来了更深的指责。


☆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9月10日是教师节,小区里的篮球场在给所有的老师准备礼物,在彩排中秋晚会,那边彩带奏乐,而一树之隔的空地上,来去匆匆与人们沉重的身影,一块黑布盖在了年轻的生命上。无人能解他人之痛,旁观者不一定是清醒,只是切肤之痛没痛在旁观者身上罢了。


*9月10日实时拍摄/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小区群里称这张照片为小区普利策


✴︎

East Asian families.


畸形的东亚家庭✦

与无能为力的我们✦

@TuTouSuo™️


在爽文或爽剧里,大众最喜闻乐见的无疑是“打脸”片段。大部分“打脸”的剧情之前都有一段很长的铺垫,诸如主角受到长期的不公正待遇、被大家孤立、被配角嘲讽、被瞧不起或者被持续言语打压等等——直到主角身份揭晓,他变得足够有钱、足够厉害、足够闪闪发光,过去打压过、嘲讽过主角的配角们只能跪倒在主角的脚边痛哭流涕。


这类型的爽文有非常浓厚的“东亚”色彩。东亚虽是一个地区,但当前这个词已经成为了一种社会情状的表达,无论是韩国日本还是中国,东亚社会的共性特征在于社会的高度紧绷、社会权力关系的鲜明划分、父权制社会关系的突出、社会竞争加剧与人的工具化,这些都是“东亚社会”的典型特征。学者张景燮进行了一场关于东亚社会与家庭的研究,并在研究中发现,东亚社会的制度性与结构性矛盾都是从「家庭」开始的。家庭中充斥的压迫、情绪、打压、偏见会成为个体成长中不可磨灭的伤痛烙印,这些烙印会在后续个人社会化过程中,被带入到学校、职场、社会等场景中。霸凌与被霸凌、过度自负与自我贬低、犬儒主义与奴性、发疯和极强的忍耐力,这些都与最初,作为初级群体的「东亚家庭」有关。


有媒体总结了当前「东亚家庭」的六种烙印,分别是:


第一,以爱之名的贬低和打压,否定你是「为你好」;第二,单一的评价维度,造成必须「成功」的压力;第三,总是担心会发生「最坏的结果」,一步踏错即是毁灭性的打击;第四,对情绪的忽视与否定;第五, 一种「讲条件」式的爱——如果你不够乖、不是好学生,我就不喜欢你了;第六,习惯用比较作为激励手段,让孩子长期处在「别人家的小孩」的阴影中。(自媒体KnowYourSelf)


这六种模式概括起来,实际上都是在把孩子当成附属品,而非独立个体的打压、贬低和操纵。即使是在亲情和爱的外壳之下,打着“情感”旗号的控制依然在剥夺个体成长中逐渐形成的“自我意识”,让“他人评价与父母要求”全然的凌驾于了“自我选择”之上——而自我的丧失,是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未成年人,感觉到“不快乐、没意思”的重要原因。


那为什么父母总是想要“打压”或者“贬低”自己的孩子呢?


原因也很简单,贬低和打压是维系“权力统治”最直接和粗暴的方式。在谈论“父权制”时,我们时常会将目光聚焦在以性别作为阶层划分中,占据物质基础与社会权力的男性对女性的压迫,但实际上,父权制在社会中的确认和蔓延,最初就是以「家庭」为单位的。父权制度体现在社会层面男性比女性拥有更大的话语权,也体现在家庭、婚姻契约关系中,男性对女性伴侣的控制,而“父”一次,更体现在家庭代际关系中,长辈对于后辈的占有、控制中。家庭是父权制的基本单位,通过家庭、形成以父权为核心的家庭权力结构,父权制的统治得以具体实现。


在男女性别意识中,按照上野千鹤子的诸多观点,父权制维系的前提之一是“厌女”,是对女性身体、身份的贬低和打压,是对其自主意识的剥夺,也只有于此女性才能成为男性的附庸,才能成为第二性。同样,和女性地位相似的“孩童”也处于社会弱势地位,因其在自己获取物质基础之前,需要依靠长辈的资本实现个人的发展,故而他们必须为了「获得资源」而「让渡部分权力」,沦为家庭和父系社会中的被控制者。大部分情况下,个体让渡的,都是「独立」「自我」「自由」,获得的是「父母觉得最好的教育」「父母觉得最好的生活」「父母觉得比他们自己小时候不知道好多少倍的生活条件」。


那为什么,这种打压和贬低,总是更多的发生在「东亚家庭」和「东亚父母」身上呢?


人类学家许烺光在《美国人与中国人:两种生活方式比较》中指出,西方文化里,人们整体更偏于独立自我建构,即强调彰显个人的独特性,去表达自我并实现个人目标。而典型的东亚文化里,人们整体更偏于互依自我建构,互依自我则强调归属于某个群体,更重要的是在群体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实现重要他人的期望以及整个群体的目标。而这背后,其实也是西方和东方之下,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的差异,一个是通过个人奋斗实现个人成功,另一个则是依靠集体的力量实现一个民族的伟大复兴。


换言之,正是因为东亚家庭背后是集体主义,个体也习惯于在群体中获得明确的安全感、存在感和被需要感,所以「家庭」这一观点才会在东亚社会中超越其他的社会组织,而成为个体成长中难以磨灭的烙印。也正是因为家庭与集体主义需要被巩固和维系,所以控制、打压、贬低都是打着“亲情”的旗号进行的实际剥削。


那如果孩子想要脱离这样的家庭控制该怎么办呢?


上文提到,父系社会的底层逻辑其实是物质与资源分配问题。正是因为孩子在家庭环境中处于「资源依附」状态,需要依附于父母提供的衣食住行维护基本的生存,所以才不得不让渡自己的个人主体意识,压抑自己的个人表达。反过来,当代青年群体脱离东亚家庭的控制的最重要方法就是「离开家庭读书」或者「去另一个城市工作」。诸如「独居」「把小时候自己重新养一遍」「给自己买小时候无法获得的礼物」「拒绝过年回家」「单身主义」「不婚主义」的背后,其实都是「独立」,且最主要的就是经济独立所带来的「讨论」和「自我意识重构」。


我们常常浪漫化人的意识和精神的重要性,而认为金钱就是庸俗的象征,但实际上物质能力的确是个人基础。没有物质光谈精神与自由,那无疑是以卵击石的行为。


于是回到最开始的爽文,爽文的底层逻辑,也是主人公拥有了金钱和资本之后才能回应所有的贬低、打压和嘲讽。但99%的人生都不是爽文,没有金钱、独立能力的青少年人在面对打压与贬低时,即无法像爽文主人公那样扬眉吐气,也无法忍耐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的「独立」和「独居」的想法,而他们唯一的、有价值的、有对抗性的东西,只有生命。


所有的东亚小孩,都幻想过用自己的死亡,惩罚父母,靠死亡来实现父母的忏悔——这是走投无路后唯一的方法。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们才知道我是真的很难过,是真的压力很大,是真的很伤心,不是装的,不是不想去上学的借口,不是闹情绪,不是装病,不是偷懒,不是不愿意吃苦。”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们才能知道我和你们小时候不一样,你们没想过死吧,你们不敢死吧,但我会这么做。”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见过那个小女孩(她和我住在一个小区,她和我读的同一所学校),她住在16栋,我住在17栋——可能就是我每天回家在小区里擦肩而过的某个背着书包的小姑娘,也可能是每天早上在那条我走了几千天的上学路上某个匆匆忙忙往学校赶的身影。她的离去化成了小区里大人们的一声叹息,化成了警方的一纸通告。


除此之外,用死亡进行的倔强对抗,可能并不足以撼动这个社会分毫。这才是更让人窒息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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