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 ll 余秀华:那个夜晚,那个一生

文摘   2025-01-07 11:51   新疆  

微电子刊 2025-011197·第1119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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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秀华诗歌四首



O 那个夜晚,那个一生


甚至我应该哀伤一点,像我在无数黑夜的独处

那一幕留下了:燃烧的诗题

那么长,从此岸到彼岸,从火焰到灰烬


年轻的摄影师送给我一个没有星月打扰的夜晚

他想过燃烧我的裙边

如果还能遇上,我将穿上最好的裙子

让他点燃


如何让我不着迷:火焰,升腾的灰烬

无际的黑夜

甚至,那样一个女人


他喜欢在黑夜里一个人长久地行走

那时候我可能在酗酒,在空气里抓握他的手


不久后,我认识了一个女人

癌症晚期,她要在活着的时候完成100个心愿

啊,100个心愿足够幸福


常常看她的视频,她在笑。我总是忍不住哭

我总是把信息发错对象

你回家了吗,我想你

她切除了两个乳房

我想我应该把那个该死的男人切除


不会比她疼

火焰一直在升腾

灰烬也是



O 最大的荒唐

喜鹊和黄鹂在樟树上鸣叫,像一根根矮墩墩的柱子
把春天支了起来
铺上一层波光,我被自己嫩绿的悲伤
支了起来

梦里握住了他的白发。我对他无止境地爱
让春天变为一座坟墓
长满桃花,李花,杏花,让春水不竭
倒映春山千里

在我加重的悲伤里,有我们的久别
有一个孩子和父母的永别。有把诗句当沙包的
死去的诗人
他的沉默和我的嚎叫一样

提心吊胆地等一棵树发芽
我最大的荒唐是看见了这个世界的荒唐
那些肮脏的部分,让我在紧咬你名字的时候
才能不让自己坠崖

我不知道怎样让一个不下雨的夜晚
配得上
我的一场恸哭 

2024年03月19日



O 万物成酒

金黄的,从麦子内部抽出的颜色
在你的村口获得高音,一路向下,河边的水草依然青绿
生活的信仰被我们反复拉扯
一不小心触碰到爱情,夕阳的辉煌漫过沼泽
被世俗追赶的我们总想着返回

你的影子和声音让我忽视了我想要的表达
繁茂的草在夜里矮下去
我拿着一件衣裳,泪流满面
在你的低音里获取水分,挽留风声
直到深夜
我在微黄的记忆里低声应和

深蓝的,一层海水的咸
我举起乡村的风俗,接一粒纯白的盐
你的衣襟在风里乱飞
想起你说让我看你净身更衣的话
万物成酒
任凭你的声音起起伏伏

我的麦子收割了
你的麦子还那么绿


O 我们很久不见了

我去见你
白杨树芽紧握拳头
那个春天必然会受沉重一击

我不停旋转,抖落纷扬而来的灰烬
时间的灰烬,水的灰烬,烟的灰烬

我的肉体无法呈现我,这是必要的。那时候你不停
晃来晃去
如一个安分的老男人泄露的意外成分
让人悲悯

我们在做什么呢,事到如今也不能合力取下
伸到秋天外的一枚果实
哦,那么多冤枉的时辰

我太放任自己:遗忘比爱得更彻底
忘记你,也忘记再去爱。只对隔年没有落下的
黑皮的橘子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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