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晏读写：凝固的微笑
文摘
2023-05-26 10:50
安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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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固的微笑
苏叔阳
一早他就从床上爬起来，蹒跚着走进浴室，细细地洗了脸，修了面，又涂了发乳，把那已经稀疏的头发，梳得规规矩矩。他脱下病号服，穿上一件洁白的衬衣。挺括的领子、袖口，透出一股高贵气。他系上一条暗格子的蓝领带，穿上那套极合身的灰西装，又对着镜子拔去鬓角的一根白发。镜子里映出一位蛮有风度的半大老头儿。他轻轻叹口气，或许感喟自己韶华已过，或许对经过整饬的自己还算满意。不管怎么说，这身行头让他比病鬼强得多。护士来了，脸上显得格外庄严。她看看他，满意地点点头，挽起他的胳膊，把他扶到轮椅上。轮椅在病房寂静的走廊里无声地滚动。他们都不说话，都在想心事，都在琢磨该怎么开始马上就要到来的会面。轮椅从电梯里降到一楼，又沿着走道滑到一间小小的病房门口停住。他猛地站起来，推开护士的手，竭力让抖颤的双腿站稳。停了一会儿，深呼吸一下，接着像一个健康人一样挺着胸，迈开腿，推门走进去，把一脸讨人喜欢的带点儿狡黠的笑扔向病床。病床上躺着一个头发快要脱光的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她的鼻孔里插着氧气管，手背上插着输液针头，闭着眼静静地待着。她的母亲悲戚地坐在床边望着她。母亲看见他，急忙站起来，轻轻地惊叫一声：“您？是您……”又忙回身对女儿轻声说：“丹丹，丹丹，看，谁来了？”小女孩儿睁开眼睛，有点儿散神的目光，忽地聚拢起来，脸上陡地浮上惊喜，喃喃着：“真……真的是您？”说着，吃力地抬起那只没有插着针头的手。他努力向前迈一步，笑着坐在她的床边，抓住那只惨白瘦削的手，那手抖动着向上伸。“让……让我摸摸您的脸。”小姑娘喃喃着。“我……我看……看过您演的所有的电影。”小姑娘说。“那你比我还好。我自己都没全看过。”他笑着说，那笑挺迷人。他弯着腰像抱起一个婴儿一样，双手轻轻揽住小女孩儿的腰背，小女孩儿紧紧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病好了，给……给您唱歌儿，大家都爱听我唱。”“噢！”小女孩儿发出一声快乐的轻呼，说：“我……今天……真幸福……”她笑了，那笑容灿烂极了。１５分钟后，小女孩儿身上所有的管子都被拔下，一块洁白的被单罩住她，连头带脚。只有那只惨白的小手，还抓在他手里，贴在他脸上。两串滚烫的泪从他眼角流下。他眼上凝固着依旧迷人的笑……![]()
简要赏析
《凝固的微笑》让人想到了临终关怀。在人生尽头，怎样把内心蕴含的丰富情感，通过最后的生命特征，刹那间定格并留存与世，或许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具体表现。近代医学领域中，临终关怀是新兴的一门边缘性学科，它不仅体现了人类的爱心行为，是一种社会进步的需要，也是人类文明发展的标志。一个身患绝症的电影明星，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为了安抚一个病入膏肓、崇拜银幕明星的小女孩，他强打精神来到了小女孩的病床前。他的出现，给小女孩生命的最后一刻，永远赋予了意外惊喜的内容，她面带笑容离开了人世。之前这位明星以其塑造的银幕形象，嬴得了观众的喜爱，今天他以现实生活中的本色言行，完美诠释了银幕之外的艺术人生。“两串滚烫的泪从他眼角流下。他的眼上凝固着依旧迷人的笑……”小女孩和明星，都带着一种灿烂的微笑永远地走了，留下的是对短暂生命历程的美好释怀。作品情节简单，叙述从容，彼此的交流寥寥数语，却能让读者怦然心动。一个濒死之人给予另一个濒死之人的临终关怀，表现了生命的无私和温暖，闪耀着人性的理想光芒。终极关爱，真情流露，骤然升腾的是人文力量。生命与生命的对话，就是如此朴素而单纯。（杨晓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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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苏叔阳（1938年—2019年），当代剧作家、作家、文学家、诗人，笔名舒扬。河北保定人。1960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多年从事教育事业，文化及历史研究。苏叔阳以其深厚的文化积淀，特有的历史文学视角，创作了诸多国内外广为流传的文学著作。他的作品多次获得国家图书奖、“五个一”工程奖、华表奖、文华奖、金鸡奖，以及全国作协短篇小说奖、散文奖，人民文学奖、乌金奖等，2010年7月获得联合国艺术贡献特别奖。人物影响
苏叔阳代表作有电影《夕照街》《春雨潇潇》，长篇小说《故土》等。作品《理想的风筝》被选入苏教版小学课本，表达了他对老师的思念之情。他常写北京市民和知识分子的生活，描写细致，意蕴深厚，具有浓烈的北京风俗画色彩。苏叔阳是中国京味小说八大家之一，他的写作形成了独有的苏叔阳读本散文体样式，开创了“中国读本体文学”创作样式。苏叔阳获得“中国百年优秀电影艺术家”“国家有突出贡献话剧艺术家”称号，享受国务院专家终身津贴待遇。苏叔阳的文章世事洞明，思想价值观念和个性鲜活。他的历史文化学术作品，高屋建瓴，思路新鲜而独特，引人入胜。其作品翻译成英国、德国、法国、俄罗斯、西班牙、日本、波兰、捷克、斯洛伐克、意大利等外文，以及维吾尔、哈萨克、蒙古、西藏、朝鲜等国内少数民族文本。其中以苏叔阳读本散文体样式撰写的《中国读本》以15种文字出版在世界发行1200多万册，成为中国图书“走出去”的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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