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出行的朋友很多,抱怨的朋友也很多,无非就是抱怨人多、天气热之类。
从杭州回来朋友也是一个劲抱怨:西湖真没意思,断桥上全是人!
可是,杭州却是我最喜欢的城市之一。
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湖我当然也喜欢。但杭州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些隐居避世在西湖以西群山里的那些苍天古木。
每次去杭州,总是要往西湖的群山里走走的。
翻过了十里琅珰,走到云栖竹径,这里是比西湖更幽美的地方。我为了三棵树而来。
三棵枫香古树,树龄均为1030年,枝叶如盖,参天蔽日,霜降后满树红叶如映日彩霞,蔚为壮观。
到树下,坐一坐,听风吟鸟语,我们不用说话,也十分美好。
茅家埠旁边的三台山路,高丽寺后有一棵唐樟树,唐朝时种下,算起来有1400多年了。历朝历代都有人专门来探访他。晚清时候,国学大师陈寅恪的父亲陈三立,还专门拉上一群朋友,为古树修了一个亭子。
一棵老树,这么多高人来拜访它,它自然也是一位高人。
西湖南边的吴山上,也是古木参天,华盖亭亭。有一年春天,雨后黄昏,天色幽蓝,一个人在山间走着,忽一抬头,一棵高大的樟树,树根虬结、枝繁叶茂,感觉到一种雄浑神秘的自然力量。
看到树牌(园林部门为古树名木专门制作的标识牌),原来,这棵树也有800多岁。
欧阳修在这里写过一篇《有美堂记》。
有美堂不在了,欧阳修也不在了,但这棵宋樟还在,悄然见证了一切。
悠游天地间、与草木说情话。这几年,专门去“拜访”过一些特殊的草木。
比如,苏州拙政园的那株紫藤。
400多年前,文徵明亲手植下的紫藤,原本也不过是寻常,可自那日入了闻名天下的画家、书法家、文学家文徵明之手,留下“文衡山先生手植藤”的美名,便如被点化一般,有了文气与筋骨,历经数代风雨,仍藤枝遒劲,温柔绽放,追慕者众。
那句话说得好:“因是文徵明的紫藤,便胜过了世间一切的紫藤。”
比如,天台山,国清寺那棵1400多年的隋梅。
站在这棵树下,你可以同时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与凝固,它带给人一种瞬间的静谧感。
它给人一种穿越时光的感觉,仿佛古寺一直伴随着青衣,历经数不清的春秋,让人感叹现在的月亮曾照耀过古人。
还有,南京的梧桐、绍兴的香榧树、帕米尔的古杏、额济纳的胡杨、钱冲的银杏……
见过面的,也有没见过面的。
比如,武汉的青山公园有一棵百岁杜梨树,每年春天会开出一树灿烂的白花,美得充满灵气。
一直没有机会去看。但每年春天都会想到她。
都说少与人纠缠,多看看大自然。好像年纪大了,也总喜欢从这些草木汲取能量。
这自然万物间的你来我往,情意奔放时十分热闹,情意深沉时略显孤寂,风云雨雪,酷暑严寒,总得真情相济,方见生生不息。
树的伟岸,草的纤柔,藤的委婉,花的婀娜,谁说草木无情?一棵树,一朵花,就滋养了无数小生命。
不远行的时候,就喜欢回到老家的田埂上,以寻找那些野花野草为趣。
阿拉伯婆婆纳、鼠曲草、苦买菜、紫花地丁、千里光、龙葵、飞蓬……四五年前,我哪里认得这些名字。
“自在花开,花开自在。”眼前这些在诗经里面目或清明或朦胧的植物,虽无言,守一方天地静静开放,将所有浮尘尽收眼底,盈一抹暗香回赐岁月,不为谁开不为谁落,开成属于自己的风景。
人到中年,看着百花次第绽放、看着绿意日渐盎然,一朵朵,一簇簇的花儿娇艳盛开,一片片、一枝枝的叶儿清新嫩绿,真的有种草木之心、寂静安然的感觉。
不由得想起诗人张九龄在《感遇》中的名句: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这句古韵的大意就是草木散发香气源于天性,不需要人来欣赏和采摘。也寓意着有自身内涵的人,无需刻意的去显摆与炫耀。
常说光阴通人心,这尘世间的人事风物,都有着息息相关的存在,相互依存、相互辉映。
草木之心,即做人亦如草木,细雨间翠绿,清风中恬淡,拥有一颗简单纯净的心。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何必太执着于草木枯荣、花开花落,就当一切都是自然而然、于安静中生发的美好。
一如人生初识初见时,淡然美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