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胡弦《在伊宁手风琴博物馆》一诗,一下就让我想到了朋友狼戈当下最红的那首《苹果香》。胡弦写的伊宁手风琴博物馆,就是狼戈《苹果香》所唱的六星街里的巴扬琴,是六星街区黎光街10巷亚历山大手风琴博物馆。馆中那琳琅满目的键盘手风琴和巴扬手风琴,令人震撼和兴奋!一个南京的诗人,来到塞外江南的新疆伊犁采风,看到伊宁市六星街上这样一座手风琴博物馆,当然是诗情勃发,灵感泉涌。
伊宁六星街的这座手风琴博物馆,让诗人胡弦一气呵成,写下了五十多行的抒情诗。诗行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反问,然后步步紧逼的进入一层层深入的哲学思考。诗人说:”一座声音的博物馆/该是什么样子?在尘世的风声中/最难辨认的是音乐留下过什么痕迹。”音乐留下的痕迹,那一定是历史的情绪所留下的痕迹。手风琴博物馆,就是历史留下的情绪。伊宁边城在满清末年的时候,曾被沙俄强占十年之久,最后在左宗棠平叛阿古柏叛乱后,在曾纪泽的外交努力下才重回归祖国的怀抱。后来在中苏友好时期,在新疆伊犁和塔城等地,都有大量的俄罗斯族居民。因此,巴扬手风琴和键盘手风琴在这些城市都很流行。所以在伊宁和塔城,都有手风琴博物馆。而这些手风琴,为新疆人民留下了许多美好的歌曲和记忆。胡弦的诗,一起笔,就从事物的表象抓住了事物的本质。
“被珍藏,但已靠近被放弃的门槛。/青春,再也不会泛滥和放纵,是种/永远难以再被奏响的感觉/连接着放轻的脚步声。”
是的。随着音乐与科技的发展,作为一种乐器的手风琴,开始落寞,开始走向被放弃的尴尬地步。手风琴博物馆,就是手风琴这种乐器走向“被放弃的门槛”的标志。时代的发展,让一切新的,最后都会成为旧的,成为那个被放弃的物件。诗人在伊宁手风琴博物馆里,面对如此数量的手风琴,感叹和隐隐的遗憾之情是深藏在内心的,它不是诗人自觉的感悟到了这些,而是在不自觉中感悟到了这些,于是,诗人在诗行里流露出这样的诗句:“青春,再也不会泛滥和放纵,是种/永远难以再被奏响的感觉/连接着放轻的脚步声”。对于那个难以忘怀的年代,那些青春岁月,那些若隐若现的疼痛,都会随着手风琴的琴声,在脑海里回荡。于是,诗人不能不说出自己对于手风琴的热爱:
“手风琴,衰老的手风琴/我爱你们,如爱一群历经跋涉的人”
诗人胡弦是把这些手风琴当作那些弹奏它们的琴师看待的。他爱这些手风琴,包含着他爱那些弹奏这些手风琴的人们。这些手风琴的琴键上,依然存留着那些弹奏手风琴的人们情感的余温。那些琴声,包含着他们人生的快乐与艰辛的跋涉。诗人看到博物馆里亚历山大老人沧桑而又快乐的面容,想起了老人背后那难以发现的意义:
“修琴的老人,他工作在/回声的天堂里,修好一根簧片时,/也顺便修复了那远去的年代。他守着/这无声的轰鸣,给每颗/重新荡漾的心,带去欢乐颂。”
手风琴博物馆里的老人,在修好一个琴键的时候,似乎修复了一个时代。琴声随着时光在流失,但一架手风琴,就是一个历史的旧址,它在等待喜爱它的乐曲的人们再次寻找:
“乐谱会随风散去,但任何一架手风琴/都是一个旧址,在守候中/爱着自己演奏过的曲子”
一座手风琴博物馆,在伊宁的六星街上依然火热,狼戈的《苹果香》在大街小巷里依然爆唱,胡弦《在伊宁手风琴博物馆》的诗,也在我的眼前亮着!诗人胡弦是一个理性的诗人,在他的诗里,常常可以看到一针见血的表达。他在诗的最后说:
“抒情的时代已结束,但对发声的渴望/已转化为倾听,蛰伏在体内, /并在那里无声膨胀,使我们站在原地/无法移动,像一群找不到出口的人。”
是啊,一个抒情的时代,一个浪漫主义的时代已经过去。那些幼稚的、乌托邦的许诺,都在灰飞烟灭。我们曾经以为找到的大门,竟然是海市蜃楼。我们的渴望,依然热烈,但它已回到了原地,“像一群找不到出口的人。”
《在伊宁手风琴博物馆》一诗,让读者读到的不仅是一座伊宁的手风琴博物馆,它让我们读到了历史和历史深处的思想,这是诗歌本身所没有预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