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亚洲大河流域的大峡谷(上)

文摘   科学   2024-02-22 14:31   云南  

    原文载于《美国国家地理杂志》(1926年8月),译文载于《中国西部人文地图》(四川文艺出版社,2002)。国家地理学会探险家骆克(Joseph F.Rock)从1922年起,沿着长江、澜沧江和怒江,穿越了无数的山岭和峡谷,采集了大量动植物标本和种籽,拍摄了珍贵的照片,留下了精彩的著述。有些大峡谷绝壁耸入云天,绝对高度大于2英里。骆克是美国国家地理学会云南探险队的队长,国家地理杂志曾刊登过他的文章《黄喇嘛之地》、《纳西的驱魔仪式》、《一位孤独探险家的经历》和《寻获大风子树》——译者注

  在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让探险家和摄影家能够找到动心和无与伦比的壮丽景色?我想不会是别处,只有在至今无人涉足的云南西北部、西藏东南部的察龙山脉。

  如果不是在亚洲,这些分隔了中国大陆的几大河流和高耸入云的大山早已会被人攀登过。地理学家告知我们,中国西部的整个横断山脉地区曾经是一个广阔的高原,后来经这些世界上最长的大河冲刷和侵蚀,逐渐形成了山麓和深谷。

  这些河流不仅仅只是把高原平地变成了峻峭的山峦,同时也形成了终年不见阳光的深渊,以及人类难以到达的无路可行的大峡谷。

  这些深壑中,怒江、澜沧江和长江把20000英尺(6096米)的高山切开一个个口子,使它们有道通向大海。这三条大河的源头都是由北向南,并行地流下。在流到西藏的东南部后,在一段48 英里(77公里)的区间内聚集到一起,互相之间的距离,在有的地方不过是几十公里,形成三江并流的壮观。而在其江尾,它们各分东西,相距数千英里之遥。

  这篇文章中呈现给大家的照片,是我率领国家地理学会云南探险队在这个地区探险时所拍摄的。

大河流域就位于青藏高原向云贵高原和东南亚倾斜的过渡带上

首次拍摄就获得许多风景照片

  白人从来还没有看过这些照片上的景色。虽然有少部分探险家也到达过令人胆寒的边塞,但雪峰被夏天的云雾所笼罩而无法看到。

  这三条大江都发源于青藏高原,但其源头目前尚无人知晓。

  怒江在康藏境内流了一段,然后由藏南流入云南。在它向南流的途中,一部分成为了泰缅边界。怒江最终在缅甸的毛淡棉流入印度洋。诗人卡普林的一首诗使得它闻名遐迩。

  澜沧江在20纬度处与怒江平行流下;然后转向西边,形成了缅甸、泰国和印度支那(指越南,译者)三个国家的边界。最终它在西贡附近流入赤热炎炎的南中国海。

  长江是三江中最大最长的一条,它的头尾也是最不始终如一的。它和澜沧江并行流到丽江石鼓,然后突然急转个大弯流向北方。流了几百英里后,又折向南方,然后朝东流去,成为四川省和云南省的边界。长江在其东北方向的地段形成了长长的大弯,江尾在上海附近流入太平洋。

  这些河流中,怒江最鲜为人知,它可通航的河段也非常短。相对来说,长江可通航的长度达1500英里(2414公里)。长江的下游到重庆可行大船,小船可航行至水富。小舟在云南东部马章以远的地方还可使用。在北部靠近四川巴塘的地方,也用羊皮筏,但可通行的航程很短。

  长江连绵3000多英里,其上游不为人知,出现在地图上的部分河段只有用虚线标出。

  湖北省宜昌附近的长江三峡在很久前的历史上就有记载,因此也为旅游者所熟知。但是很少有人知晓丽江附近的虎跳峡大峡谷。少数人到过这个恐怖峡谷的一段,最初是法国人J·巴克和汉德尔·玛兹提冒险到了名叫核桃园的一个小山村,而后我从这里继续我的行程到达大具附近。

  长江大湾最东边部分从奉科延伸到梓里, 至今尚未探察,尤其是拉白的南部。第一批照片就是我在这一个地区沿途所摄。长江的这一段流经干热的河谷,两岸长着一种仙人掌。这种科属的仙人掌来源于美州,但现在广布于云南。因为有些鸟类喜食仙人掌多汁的果实,而后会排泄出未消化的种子。

  连绵的几座山脉将三条大江分隔开来,终年积雪的大雪山更是给深渊中大江增添了壮丽景象。最壮观的山峰之一的无疑是卡格博峰,它将怒江和澜沧江分隔开来,海拔高度达24000英尺(7315米,实际高度为6740米,译者),是梅里山脉中最高峰。

  高度大约为20000英尺(6096米)的白茫雪山将长江与澜沧江分开。而高黎贡山,高度也大约为20000英尺(6096,实际高度为5482米,译者),隔开了怒江和依洛瓦底江(独龙江)。依洛瓦底江东边的支流与三江并行流了一段路程,特别是在中国境内的一段。

  受到不可思议的宏伟大山诱惑,也为不为人知深渊中流泻着的大江及生活在两岸奇异民族的吸引,一个十月的早晨,我离开了丽江雪山脚下小山村的基地,开始了这次探险和摄影。

坐落在云岭山脉上的白马雪山和碧罗雪山山脉的卡瓦格博雪峰群,澜沧江和金沙江分别流淌于山谷,方晔摄于2023年

大队马帮出发,开始了长达三个月的旅程

  对这个区域植物的探查我在整个夏季就已完成,然而多雨的季节对摄影是个大问题。因而我利用秋冬时节的旅程,摄制带回美国所需的照片。

  当我们一行15人和大队的马帮带着3个多月的给养出发时,绵绵的雨季尚未结束。我们的路线是从丽江平坝到拉市坝后的一个山村,然后爬上一座小山脉,在山顶路边的一家纳西人家吃午饭。

  男人们在爬在地上玩一种类似于多米诺骨牌的游戏。女人们则忙着用大铁锅做饭,不时给几个四处乱串的小孩喂点蔬菜汤。

  作为第一天,行程总是短一些。马帮在10点或11点之前从不出发。我们决定宿于名叫多底山梁上的纳西山村,第二天再翻越山梁。

  铺过石头的路令人诅咒,雨水使被踩得光滑的石头更加滑溜,我们不得不从路旁再踩条窄窄的小路往前行。因此,这个地方原来铺好的路常常全被废弃,过往的马帮不断地创造出新的小路。

  晚上住在多底一个小庙中。虽然远离了城镇的喧嚣;但数不清的跳蚤使人难以入睡。我的随从就睡在地上,比我还难熬,虽然纳西人早已习惯了这种小小的骚扰。

  第二天,我们爬上一个高坡,海拔达10000英尺(3048米)。穿过野地,巨大的落水洞旁长满了灌木丛,是游荡土匪最好的藏身之处。

解脱林寺。骆克摄影,引自《中国西南古纳西王国》(云南美术出版社,1999)

长江本身并行流了15英里(24公里)

  我们顺着一条铺砌很好的石板路走进了金沙江河谷。沿着长江上游的左岸,我们到达了石鼓。

  长江从北面流来,在这个村子转了个急弯又朝北面并行流去,流程大约15英里(24公里)。江面在此地非常宽阔,冬天在河道上会露出小岛和沙滩,是野鸭子,鹤类和其它水禽的栖息之地。

  今天是石鼓的赶街天,只有一条街的镇上挤满了男人、女人、儿童,猪狗和骡子,可以说是无所不有。拥挤的人群主要来自纳西族,傈僳族和彝族,他们带着蔬菜和猪等物品来赶集。

  一条主街位于小镇的中心,街上还有一个露天的戏台。由于没有台阶上到舞台,我只有爬到一块大纪念碑上,拍摄下了戏台下拥挤的观众。这块纪念碑上刻着捐钱建戏台的捐赠人姓名和所捐钱的数目。

  在云南旅行,最难受的是必须在一个小镇上偶然地住一夜。这通常意味着脏,跳蚤,抽大烟和嘈杂,总的来说是不舒服。由于房屋都没有烟囱,浓烟必须自寻出路逃逸,通常就从阁楼上楼板的缝隙中冒出。住在这种地方,我总得设法逃避这种奇妙的围攻。

金沙江大转弯,方震东摄于2003年

在云南的“舒适”旅行

  在石鼓,我住的大房屋像仓库似的,有马厩和谷仓。房屋属于丽江一个富有的、吸大烟成瘾的佛爷。这是一个大方得体的地方——但事出有因:它是喇嘛们做礼拜的大堂。堂屋前面有一尊镀金的佛像。不过我自己觉得这里还是很舒适。

  在此引述我日记中的一段记载:

  “我坐在走廊上,大雨还在哗哗下着。我对面是一个长长的马厩,挤满了马和骡子。一只小鹦鹉叽叽喳喳地叫着,它是我化了三美分买来的。它站在一根树枝上,这时猫、狗和小孩围拢过来,对我和姗姗来迟的马帮感到迷惘。”

  “领头的骡子脖上系着一只大铃铛,它停在了泞泥的院中,后面紧跟着马队。还没等卸下负重,它们就争先恐后地就挤向料槽,想透过嘴上罩子去吃草。”

  “狗在蹦跳,猪也在叫,骡子在嘶叫。这些叫声要表达什么难以言述。到处是泥巴,粪便,草杆,简直分不出发出的是什么臭味!可怜的厨师,在这样的环境包围中还得做一顿美味可口的饭菜。”

  次日我们上路时,场面比我们到达时还热闹。从这样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走到纯净清新的空气中,是多惬意的一件事!

  我们的路线是朝长江上游行进几天。乡村很宁静;厚厚的云层压在河边的山上——这是多雨夏天最后的一段日子。

  路的左边,一座高高的圆锥形山上有座庙,像是处在了世界的边缘!庙中住着一个孤零零的看护人,他要买东西的话,要翻越整座山,山的两面就像墙壁一样陡峭。

石鼓镇一带宽阔平缓的金沙江,和匠宇摄影

纳西族的葬礼上要烧纸钱

  在一个叫布左落的纳西村子,有个人刚好逝去。送葬者身穿灰白布的服装和裹着头布游行。对着死者家的墙,是一排与真人般大小,用竹篾扎制覆上纸的纸人,也有大型的纸做的马,太师椅,城堡,纸塔。祭奠之后,这些东西统统都要烧掉。这些想象中的仆人和马匹等等,是想让死者在阴间还能享受荣华富贵。长江大峡谷的侧面还有许多山谷,旅途中要经过浓密的灌木林。树木延伸到小道,几乎要把路淹没。丛林里蜘蛛网密布,千万只大大的黄蜘蛛张网守待着猎物。得有一个人在前面用棍子挑开蜘蛛网,否则后面的人会受到一团团的蜘蛛丝的缠绕。

好路只有几十年的时间,烂路行了几千年

  这条路的路基用沙石堆砌,石头是从河床搬来砌上的。有迹象表明,路曾被江水淹没。砌的石头已松动,靠路沿的地方已坍塌,许多地段年久失修。大路在这一个地区很罕见,即便有,也是重修的。一句中国谚语说得好:“好路只有几十年的时间,烂路行了几千年。”

  这附近的山上很荒芜,山坡上只长着青草。

  突然,在路基的石墙下方,我看到了一座新建的庙宇。门开着,只有一个孩子在佛像前燃着香火。三尊男孩模样的佛像约为2.5英尺(0.76米),虔诚地放在祭坛后方。我的随从和赶马人也在祈祷的孩子后面双手合掌和鞠躬。

  沿着令人生厌的道路,走过大山和穿过又深又阴暗的峡谷,以及令人愉快的森林,我们行进到了北昂河,在一家旧农舍住了一夜。我住的小阁楼,像披彩带似的挂满了还带穗的玉米棒子。一张桌子和一个大圆桶,就是家中存在的唯一家具。但是经过一天的行军或骑马后,有谁还会在乎周围的环境,只要有张床就行了。而我从山外的文明世界,用马帮带上了我的行军床,桌子,凳子和其它必需品。

一个学生坐在鲁甸的学校里

  从丽江出发后的第五天,我们到达位于长江一条支流畔的巨甸。按我定的路线,再翻过一座山,然后又下到一个河谷和经过几个村子,就到达了平地上的鲁甸。鲁甸村很分散,分布在澜沧江和长江分水岭的山坡上。

  村子的下面是一个美丽的半圆型的竞技场,其右边是一座喇嘛庙,在山坡边颇为壮观威严,这是处于最前哨的藏族的庙宇。在鲁甸难于发现一个适于休息的地方。

  由于下着雨,我决定不搭帐篷了。我们来到小溪边第一所遇到的房屋。进去后才知道这是鲁甸已经荒废的学校。一个孤孤单单的纳西男孩子坐在一张桌上用心地抄写汉字。天花板一度曾用纸糊过,纸已破损,蜘蛛网几乎要触到孩子的头部。

  我们继续前进找寻更好一点的栖身之地,并发现了此地最好的一所房子。吸大烟的人与通常一样要被赶出阁楼,我清扫完阁楼安置下来,周围是一堆存放的粮食。

  空气清新,从我睡的床上,可看到满天的星星。不是从窗中看出去所见,而是透过天花板看到。屋梁上吊着一捆捆从地中收获来的干豆秫。楼上的其它地方堆着白色的圆饼,是一种用来酿酒的酵母。有一大堆草篮子,红纸贴在祭坛上;家具上也贴着金箔纸剪成的汉字。

  在这个海拔的高度,晚间的空气沁人肺腑。雨已停,天气晴朗,星光灿烂的天空使我忘记了一路上的艰辛。

  第二天,我们所投宿的两家人,为昨天我付给的钱的分配发生了争吵,因为一家人供给水,另一家人供给烧柴。两家人扯不请谁该得多少,我对此也毫无办法。

  我们现在爬到了澜沧江和长江分水岭的山顶上,森林由松树和杉树形成。作为分水岭的犁地坪,是一个宽广的、长长的大草原山脉,高度为11000英尺(3353米),它的边界是由可爱的铁杉构成的密密的森林。

  下层的丛林主要由藤类构成。而厚厚的苔藓像地毯样盖在土上。草原就像一片白色和兰色的海洋,因为龙胆草和雪绒草正在开花。杜鹃树丛,高大的海葵,鹫尾花在冷杉树林的边上形成了一道裙边。

  空气清新,阳光明媚;鸟儿在歌唱,所有的一切都尽情地享受着生命的快乐。

  东边朝长江的景色也很美,长长的山脉从北延伸向南面,直到肉眼看不见。我们脚下不远处是鲁甸零散的山村,仍然笼罩在雾中。

作者的邮件用尽了维西的邮票

  当天下午,我们到达了维西县城。维西是个凄凉的地方,有400多户人家,坐落在澜沧江的一个小支流边。

  维西城以其有土建的城墙而自豪,几个荒废的城门在四面的城墙中穿出。西门是一面城墙上的拱洞。门洞内的壁上坑坑洼洼,大概是云南骡子乱踢捣乱的结果。

  我们在此停留了两天,冲洗底片、包装植物种子、做笔记和写信。维西有一个小邮局,当然不是我们外部世界所能想象的邮局。邮政员无法估算出我的信和包裹的邮资,因为他不会把克换算为中国的斤两,此外,他也没有足够的邮票来兑付邮资。最后我们达成共识:由他将信送到丽江,我付给他所需的钱。最令人欣慰的是这些邮件最终都到达了华盛顿特区。

  在维西,我大部分时间化在救助病人上。我宿营的庙前的空地上,聚满了慕名而来的患者。所有人都想要一点西药,或希望得到一剂良方即刻治好他们的病,有的病人已是晚期肺结核!但实际上我只能对付一点外伤、感染的伤口和擦伤。当地止血的办法是将牛粪涂到伤口上。

  离开维西之后,我们的目的地是嘎嘎塘,离维西大约只有10英里(16公里)之遥。它坐落在维西河窄窄的山谷中。有木楞房和土房,猪圈也在其中。房子都排成一排。我们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寻找可以过夜的干净空地。

维西县城。骆克摄影,引自《中国西南古纳西王国》(云南美术出版社,1999)

死者必须等待吉日下葬

  我发现了小山旁有一座阴森森的小庙,决定进去仔细地看一看。庙中只有布满蜘蛛网一间屋子,烟熏得黑糊糊的一座佛像。屋里还放着一具棺材,里面装着一年前就死去的一个老年人,在此等待吉日安葬。

  我不想与死人为伴,找到一间看上去不错的房屋,进去一看,里面也放着另一具尸体,棺材还在刷漆。据说要等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到了正确的位置时才能举行葬礼。

  最终我们投宿在村中的一所公房,房子靠近路边。当所有人家在作饭时,公房可利用来制做火腿或腊肉,因为它所处的位置就像一户人家的烟囱。

  在嘎嘎塘这个地方看到的场面太奇怪了!我从来在别处没有看到过甲状腺肿瘤(大脖子病)象这儿这样流行。人们的喉头吊着一个有规则形状的袋子,就像袋鼠的育儿袋一样。一个半瞎的男人,吊着一个硕大的愫袋,重得把他的下巴都拉歪了,嘴也无法合上。当他笑着手持烟袋摆起姿势照相时,活像一只大猩猩。

令人困惑的现象

--澜沧江河谷居然生长着印地安人的玉米

  从嘎嘎塘出发,我们继续行程。穿过狭窄的驿路,一直沿着小溪走,到达了澜沧江。小路很险峻,在通过了小溪之上又高又危险的隘口时,赶马人常常不得不将骡子驮的行李取下。

  我们沿着澜沧江,朔流而上到了白济汛,在村中头人的家中吃了午饭。当他发现我的照相机时,希望给他照张像。我同意后,他大声地,用命令的语气向他的几个妻子下达指示,要她们拿出丝绸衣服。他把丝绸衣服套在了他脏兮兮的衣服上,正襟危坐,似乎他就是中国的皇帝。

  我们沿澜沧江东岸的小路,走了7天才到茨中。

  沿途的所见令人迷惑不解:在澜沧江河谷,当地人所种的最重要的粮食作物竟是美洲印地安人的玉米!它是苗族部落的主食。在云南和贵州两地有苗族,在泰国北部也有黑苗。是不是在美洲大陆被发现之前亚洲人就知道了玉米?由于玉米的来源没有任何书面的记载,这个令人困惑的问题仍是一个迷团。

探险队头儿没有休息的时候

  当率领大队马帮旅行时,麻烦事会源源不断,特别是这个地区路况差,还须步行的条件下。对探险队的领队来说,没有休息的说法。晚饭之后,有许多工作要做。要详细地记日记;已曝光的胶片版要包装好并在一个小的暗袋中换上新的胶片;采集的植物要贴上标签。当最后可以在营地的小行军床上舒展一下筋骨时,“非正式”的那些事又接踵而来。光着脚的赶马的男孩来报告说一只骡子不见了;另一个人被开水烫伤了,第三个人发烧又头疼了等等。

  来看病的患者越来越多,因为看过病的村民又带来新的患者。真是累死了,只有拒绝见来访者。如果他们离去,第二天天还没亮又来了。

处处存在的玛尼堆(祈祷者用石头垒成的石堆)

可见西藏人的影响

  我们仍然处于纳西人的地域,虽然一度遇到了其他的一些部落,如傈僳族和藏族。

  在康普,我们住在一个纳西首领的屋子,他统治着这个村子和南面远处的几个村庄。

  我们抵达后不久,就听到吟唱声,喇叭声,击锣声和摇铃声,这些响声来自我屋子对面顶楼上的一扇窗子。不久,几张脸和身穿红袍的纳西喇嘛出现在窗框中。他们停下了祷告,仔细地把我打量了一番。好奇心得到满足后,他们又回去做法事,偶尔听得到击鼓声和喇叭发出的鸣叫。

  由一个喇嘛带路,我到了庙中的楼上,看到这些经师坐在一堆藏文写的经书后面。他们很友善,我给他们照了像。我送了几张拉萨的达赖喇嘛的照片给他们,有的人见过他,立即把他认出来了。

  在这个地区,纳西的宗教是纯粹的藏传佛教,这是从他们的藏族邻居那儿传来的。东巴巫师很罕见,或是他们全然不知。

  我在此地才第一次遇见了真正的纳西喇嘛。除了母语外他们说藏语,有些还去过拉萨学习过。

  沿着维西北部澜沧江的上游而行,你越来越意识到接近到藏族的边界。汉族很少见,部落的人们如纳西,都皈依了喇嘛教。叶枝以外的地方,藏人的数量占绝对优势。体现藏族喇嘛地位和势力的是无处不在的玛尼堆,堆成小金字塔似的石头上精美地雕刻上了永恒的六字真经:“阿吗尼叭咪姆”(啊,莲花上的宝石,阿门)。

  玛尼堆通常有一个方形的基座,每个侧面上有许多片状的石头,一般是片状的砂石。在上面常常有祈祷者刻的几个小字。数千块这种石片组成了一个玛尼堆,顶上有一根长长的雕刻出的柱子。柱子的顶端为半月形。

  很难看到单个的玛尼堆。通常是长长的一排玛尼堆,所构成的上万辛辛苦苦雕好的石块,总是由同一组祈祷者带来。偶尔,佛教的象征,佛像也被刻在石块上并用颜料彩绘。

  在康普,有一个方形的神坛,四周墙上画着佛像,旁边立着一个用砖头砌的小香炉,祈祷的人将杉树或松树枝放在里面燃烧。

  在我们的纳西首领家院子中聚集着很多人,他们后来都去宽敞的厨房帮我的人的忙,火烧得很旺,火光四射,所有黑处和烟熏的屋顶被照得通亮。如果没有烧开水的大锅,真难应付这种场面。

  很明显,日常生活是不敢烧大火的,因为人们绝对要小心。蜡烛和油灯不为人所知,当地人出门是带一个松明点燃的火把。有些人就把它插在柱子中的缝中,就像挂着一个灯笼一样。如果一家的房屋失火,通常意味着整个村子都要遭殃。

康普喇嘛寺的僧人。骆克摄影,引自《中国西南古纳西王国》(云南美术出版社,1999)

最后的纳西王待陌生人如友

  我们的路线从康普下到了有溪流的河床上,峭壁下只有一条之字形的小路。大圆石四面都是;裂缝中长着一大丛兰花。

  走了几英里,我们到达了叶枝,此处执政的是一个姓王的纳西王。他对外国人非常友好,所有路过叶枝的外地人都要在他处驻留。

  正是因为他,乔治·弗瑞斯特先生,一个英国的植物学家和探险家在1905年才捡了条小命。喇嘛们要杀掉澜沧江流域的所有传教士,乔治被藏族喇嘛追逐了多日。如果他们抓到他,其头颅无疑会被挂在德钦喇嘛寺的大门口;与杜柏纳德神甫是一样的下场。

  王大王非常腼碘,然而又威风凛凛;他是最后一个活下来的纳西部落和他领地上其他部落的统治者。他的地盘远达西面的依洛瓦底江(独龙江)。甚至独龙人也向他进贡,不是用金钱,而是用善意。

  我们在大王宽敞的大院呆了一天。大院有个小院子和走廊通向隔壁私人的喇嘛经堂。一个喇嘛在长长的一天中都在复述经文,伴随着恒定的,快速一击的鼓声,偶尔也摇一下铃铛打破宁静。小经堂的门严严实实地关着,看上去像阴森森的陵墓,每间厢房的正中,有一个黄铜的铃铛,上面绑着豹尾。

给叶枝土司府头人王赞臣拍照。骆克摄影,引自《中国西南古纳西王国》(云南美术出版社,1999)

法国传教士送来了一个善意的警告

  澜沧江变得越来越有趣,我们继续向北方前进时,景色更加壮观。

  我的一帮纳西随从,几个月前在茨中设立了一个据点,并在澜沧江、长江和怒江的广大地区给我收集了许多种子。我现在派出一个信使,去通知他们和欧福德神父我的到来。欧福德神父是个法国牧师,他接替了被杀害的杜柏纳德神父的位置。

  我忐忑不安注视着骡队通过茨姑的溜索过澜沧江的骇人景象。当我从茨姑一端的铁索桥抵达另一端时,我的纳西随从情不自禁地向我欢呼,我也大声应随。原来的计划是我们要去茨中那儿跨过溜索,据说要路程短一些。但情况发生了变化。茨中的溜索三个月前才建好,因此还很危险。好心的欧福德神甫专门派了一个人来要我从茨姑的溜索过河。

索道用竹子编成

  这种“桥”是一种精巧机智的发明。它们只是用来渡过深谷中的河流,如澜沧江和怒江。长江沿岸的大多数地方不可能使用,因为江面太宽,江两岸的的河谷也宽。它们只能用在特殊的地方,长江边的居民不知道溜索的用法。

  溜索,现在也是西藏人的必备之物。藏族可能从怒族、傈僳族或其他生活在西藏附近的河谷中的丛林民族那里学来这种技艺。

  做溜索的首要任务是在山的一侧建一个平台,在它上面镶入一根长长的大柏木柱子,柱子上刻有槽,用来固定绳索。

  做好的平台通常高于河面100-250 英尺(30-76米),而河对面的着陆的平台高于河面2550英尺(7.6-15米)。于是溜索在河两岸形成了一个相当陡的坡度。一般在渡河的地方有两条溜索,一条左高右低,一条右高左低,这样可以在河的两岸往返。绳索用藤篾制成。

  一种必需的器具是滑块,用坚实的栗木做成半圆形的木块。这种滑块安在溜索上,过河的人系在一根牦牛皮绳兜或吊勾上,再通过一个木槽把它固定到滑块上,人就摇摇晃晃地滑过江对面。要小心地将滑块保持在一条直线上。人过江之后又将滑块用另一条溜索送回。

第一次过溜索时忧心重重

  我没有预料到要在这儿过河,希望这一刻慢一点到来。困难的是要树立信心。随我来的泰国男孩比我还恐惧。事实上,他从这次难忘的旅途一开始就担心这种境地。

  我的有些纳西随从也从来没有用过溜索,虽然他们没有说出一句反对的话,我看得出他们宁愿停在原地不动。由于我早就决定要跨过这些山脉到怒江,并爬上怒江—依洛瓦底江的分水岭。我们无后路可寻,必须硬着头皮过河了。

  为了能摄下实际过河的真实片段,我让两个人先过河,然后把我的两匹马送过河,之后我再跟上。

溜索的平台大约在河面之上200英尺(60米),河宽仅100英尺(30米),所以开溜的速度惊人地可怕,绳索由于本身的重量也严重地下垂着。咆哮江水上的绳索吊着生灵的景象令我回想起来还心惊胆战!

  我们没有滑块,也没有必需的吊勾。这些东西是这个山谷中的居民必备的。他或她把它扛在肩上,所以可以在任何想要渡河的时候渡河。

  茨中村的村长已经带着骡子来河对岸接我们。他让骡子在对面的山坡上吃草,然后在腰上系着一大堆备用的滑块溜过河来。

  我被栓紧在绳索上。渡到溜索的中间时,我很害怕着陆。悬吊在河上面的空中,就像一件漂浮的物品。当滑块不动时,过溜索的人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沿着溜索攀到对岸。

  在开始渡河之前,要在滑块上涂上牦牛油。因为没有多余的滑块,我们必须派一个人把滑块又送到对岸。

在茨菇用溜索过江。骆克摄影,引自《中国西南古纳西王国》(云南美术出版社,1999)

在倮打过澜沧江的溜索。骆克摄影,引自《中国西南古纳西王国》(云南美术出版社,1999)

澜沧江流过纳西族村寨倮打。骆克摄影,引自《中国西南古纳西王国》(云南美术出版社,1999)

酥油被用来润滑这种“桥梁”

  村长把自己捆在长的吊环上,然后毫不费力地滑过河那边去,不久有带着酥油和装有一种润滑液体的竹筒回来。在他过河时,他把它涂在了脸前方的绳索上。

  轮到我过河了。我现在回忆起来,不舒服的只是绑到溜索上的准备工作。我把这种经历比喻为手术之前的施行麻醉。

  被绑到滑块上后,我就抱起双手。村长把我的上衣后摆垫好,然后轻轻地把我推到平台的边缘。我立刻悬到了空中,伸手可及陡峭的河沿上长出的树枝顶。

  最后他忠告我要把头离绳索远一点,只听到一声大叫“走!”,我犹如脱弦之箭,以每小时20英里(32公里)的速度,射向了空中。

  瞥了一眼远在下方奔腾的河流,忽然闻到木头烧焦的味道,是由于滑块与溜索摩擦引起的。我就像一头重重的骡子着陆了,落地在河西岸的碎石上。

  我的马在回程时非常恐惧。当在河的上空时摇晃时,它们无望地尽力乱蹬乱踢,口张着,尾巴竖起。当它们到达另一侧落在岩石上时,由于过度的惊吓连站都站不起来。

  三个小时后,我的人马及辎重,才安全地过了河。

  平安过河以后,大家如释重负。回想起来,我必须承认我实际上很喜欢滑过溜索的那种感觉。

  溜索是一种公益事业,在这个地区要花3美金换一条溜索,由村子支付。溜索的使用寿命,在不繁忙的时节只有三个月。而在北面两天路程的一个村子羊咱,有三条溜索,两条来,一条去,每隔三天到四天就要更换一次。因为在一年中的最后三个月,当上万名西藏来的朝圣者过江时,它们一天要被使用上千次。他们从圣地梅里雪山返回时,这儿也是必经之道。

  欧福德神父告诉我了一个引人发笑的故事:一个藏族妇女同她的几个丈夫吵了架,希望离开他们,但却找不到一个滑块,因为她的男人们把它藏了起来。她没有被难住,找到一根像拐棍的弯藤。她用拐棍的弯勾挂在溜索上,渡到了河对岸,使她的丈夫们懊恼不已。

  在茨中,我作为客人住在教堂的一个房间。

  我现在着手准备去怒江的旅程。由于在茨中已呆了14年的欧福德神父的热心帮助,我雇到了14名脚夫。其中有纳西族,怒族和藏族。我们在一个凉爽的清晨出发了。我们把马队留在后方,只留下了坐骑,行军床,粮食,厚衣服和毯子,以及所有必需的照相器材。

中教堂,方震东摄于1987年

(未完待续,请看下集)

朱东宇绘

香格里拉高山植物园
传播植物保护理念,相关技术方法及植物园开展相关生态恢复工作,提高公众对植物园生态保护及恢复工作的认识,带动当地社区发展,让更多的人参与到滇西北植物及生态保护与恢复工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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