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蓄谋已久的省钱计划 | 专栏

财富   2024-10-31 09:03   上海  

作者 | 崔鹏


最近一年,我的生活经历了严重的“消费降 级”。

这里面包括我放弃了租房的生活,房租支出降为零。育儿支出也大大减少了。

闺女从一家昂贵的幼儿园升入小学,教育支出每年减少将近六位数。再然后,我们把小孩的画画兴趣辅导班从一家一年2万元的换成了一年9000元的。另外,关于自己,我几乎完全戒断了烟酒,身体状况指标明显改善,但是消费也无情地减少了——为什么用“无情”这个负面词汇,待会儿解 释。

我翻了下信用卡账单,光以上几项,就让我年支出减少了20多万元。看到有报道说,上海居民今年以来的消费支出大为降低,6月同比下降了接近10%,7月又降低了6.1%。看来在这项数据上我家绝对没拖后腿。

在支出大幅度降低的情况下,我的生活质量降低了么?

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先得捋清楚一个统计上的诡计。我的房租变成了每月的按揭贷款,其实总体额度差不多。但是从分项上看,它从消费变成了投资支出。

关于原本那个昂贵的幼儿园,应该说,我们当初作出这个决定把孩子送到那里去,就特别体现了那个判断——中产阶级就是没资产阶级有钱又不如无产阶级能忍的一帮事儿逼。

换幼儿园这事更确切的是发生在上小学之前。因为搬家,闺女就从那家贵幼儿园转到了新小区自己的幼儿园。它们的价格每月差6000元。而通过考察我们发现,它们的差别就是,贵的那家幼儿园有个外国脸担任类似于副园长的职务。至于那张外国脸具体到底管什么,很难界定。更通俗点讲,当孩子已经快上小学了,我家才意识到已经做了两年半的冤大头。

关于美术班,便宜一半的那个班,服务质量明显更好。两家的差别主要在地址上,贵的那家开在shopping mall的3楼,便宜的租用的是小区自有物业。也就是贵的那家之所以贵,就是因为他们的租金成本更高。

改掉抽烟喝酒的习惯呢?这还用说吗。这本身就是让你生活质量更高的一种途径,而不买烟酒省下来的钱,就是这么做的奖金。

总体来讲,通过消费额的减少,我的消费质量或者说生活质量有了比较明显的提升。

消费额减少,生活质量却明显提升,这在微观上是可能的,从宏观角度看却不能被认同。因为一个国家的经济规模,基本可以简单地看作由消费、投资和外贸盈余组成,如果消费减少,那么可能让整个经济陷入衰退。所以,当消费额下降,社会管理者往往会拼命想办法刺激消费。

这种个体和全体欲求上的拧巴,让我想起了一个关于熊猫的笑话——有一对育龄未婚的雌雄熊猫,雄性熊猫早就喜欢雌性熊猫,雌性熊猫却看不上这个同伴。

终于有一天雄性熊猫忍不住了,趁雌性熊猫吃竹子时想生米做成熟饭,但被机警的雌性熊猫一脚踢飞了。

雄性熊猫非常生气地从地上爬起来,说你不能格局大一点吗,我们是一级保护动物,快要灭绝了呀!

当然了,在一般情况下,个人的这种消费降级不会对宏观数据造成什么影响,因为人们的行为是不同频的。比如在我戒烟戒酒的时候,可能有很多希望自己变得很酷的高中生开始了他们的慢性自杀之旅。在大多数时候,人们的行为互相抵消 了。

但在有些情况下会出现例外。百年前,人们会在经济危机阶段极速降低消费。原因很简单,就是没钱,有时候甚至到了没钱吃饭的地步,更别说什么其他的消费了。

在1980年代后,消费品开始趋于过剩,而且凯恩斯主义被管理者们广泛接受,原先那种经济增长放缓造成的失业率大幅度上升的事在主流经济体已经很少见了。但人们还是会在经济高增长后的减速阶段出现对消费的审慎态度。这种态度不同于以前的没钱吃饭,而是对消费旺盛期消费行为的一种整理,就像是消费行为上的“断舍 离”。

经济高速增长时期基本都会出现的现象是,技术在消费领域得到广泛应用。这种应用潮流之所以如此强劲,一方面是由于宽松流动性的融资支持。另一方面也来自消费者对新奇产品和服务的高溢价的认可。

但就像生物进化是非常盲目的以至于绝大多数物种都会因为不适应而灭绝一样,技术进步的应用即使经过了理性的筛选,也避免不了有相当大比例的产品和服务在未来被淘汰——这个领域的明星就是扫地机器人。它的工作曾经给中国不少一线城市的宠物狗带来了相当大的困扰。

安德烈·科斯托拉尼把股票价格和价值之间的关系比喻成狗和遛狗人。其实,人们的消费额和消费带来的真实需求的满足也适用于遛狗理论——新技术应用广泛、新产品层出不穷之时,人们预期良好、花费膨胀,远超自己的真实需求;当新技术应用呈现饱和,消费者开始审视以前的消费行为是否足够理性,生活花费就会下降,并逐渐向生活的真实需求靠近。

日本的三浦展把这种消费额和消费者需求的靠近称为第四消费时代。这个阶段人们对不必要花费实施“断舍离”的过程和我最近一年的消费降级非常类似。

三浦展在描述中还特别指出人们会更加关注环保,主动避免不环保的消费也会让消费降低。不过根据我的观察,大多数人也许并不一定有这根弦。比如我的一个朋友,他原本把不少钱花在更换座驾上,但现在,为了小孩上下学,他90%的出行是开电瓶车——不是因为他的环保意识增强了,只是因为两种出行方式的性价比在人口稠密的北京西城区差距太悬殊了。也可能,市场给不环保的行为定了高价,它导致的结果就是更环保的消费趋势——三浦展和我描述的是一样的。

实际上,消费额下降,需求也能得到满足的阶段,对消费者个体来说是最幸福的。这是因为此时他们的花费的效用值最高。内地地方政府采用多种手段刺激消费但并没有产生明显作用的原因也在于此:他们只是基于原先的消费场景进行某种夸张,然而人不可能一天吃六顿饭。

新的消费增长,大概会基于两个原因,一个是又有新技术应用于消费领域,要不然就是人们更细分的有效需求被挖掘并得到商业满足。

举个例子,我的一个朋友就购买了一项服务,内容主要教授新手爸爸如何以不尴尬的身段参与育儿过程。比如如何和丈母娘相处、如何跟月嫂沟通、如何与别的小朋友的家长沟通,这里很多事儿,对于初为人父的人来说,还是挺有了解的价值的。

相信再过不久,我们仍然会回到繁荣的消费额快速增长(消费升级)的道路上,但现在,大家也可以享受这个“蓄谋已久”的消费降级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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