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耙挂在屋檐下 (选诗10首)
文/刘生（陕西）
1，立春
今日立春 之前
苍天就以春雨润无声的亲腻方式
给江南施予绵绵不绝的爱
这格外的恩宠
喜得内河边的柳提前睁开眼睛
沉浸在滋润的朦胧之中
已经盛开的那枝梅一再延长齐声歌唱春天的生命之音
明日 这春风春雨
就会翻越秦岭 无边的枯黄变成青绿
以印证爱的世界没有东西南北之分
春天就应该是普天同庆的样子
春天就这样立起来了
柳在准备展叶
桃在开始孕蕾
2，二月的乡村
二月 在乡村
站在雨水洗涤过的田野
张开双臂 深呼吸
慢慢弯下腰 把脸贴近地面
感受苏醒后泥土的气息
一颗新芽拱破土层的声音
太过于细小
努力谛听
也无法感知那瞬间的美妙
我想用最华丽的语言来形容大地的永恒
可是 我没有做到
我所能看到的
就只是早春朦胧的烟雨中柳丝的微动
如同姑娘小手上的那条脉博
麦苗应该返青了
显蕾的油菜籽抖擞起舒服的姿势
老屋场旁的那条涓涓细流
应该又开始叮咚作响
好想学留守故土的三叔
地主一样背着手在田梗上转悠
盘算着今年种点什么好
我的身体里流淌着庄稼人的血液
所以你就不难理解
四处漂泊的我
仍然眷念
眷念小麦和稻谷
眷念坡上的那亩薄田
和草帽上的太阳
渴望
今年的二月
能回故乡走走
欣赏大地 如诗的画卷
久别的游子啊
总想扑进母亲的怀里把泪哭成一场春雨
2022.2.5凌晨
3，落
四月
稻秧从父亲的母指和食指间落进泥里
父亲和远处一两声蛙鸣落进水里
夕阳那一片红落在父亲弯成90度的背上
所有的新生命和布谷鸟的歌声一起落在五月
五月落在故乡的山坡上和秧田里
故乡落在遥远而苍茫的山那边
4，五月，在乡村
惊蛰雷声一响，春风起
谷雨的雨八百里加急赶到秦岭以南
布谷鸟在汉水岸边的桐子树上连叫三声
小满前，土生土长的蛙鸣抢先占领水面
田鸡带着崽穿梭在秧苗之间
父亲听见了秧苗拔节的声音
布谷声声
稻香正在赶来的路上
遍地的麦子饱满了，鼓着眼锋芒毕露
父亲磨亮了镰刀
准备收割一地金黄
往后的日子里，父亲再不会像
路遥笔下的孙玉厚咬一囗白面馍和泪吞下
5，夏至
夏至这天，人间有九条火龙
太阳垂直在天空
你是出炉的毒箭射中的靶心
过了夏至
在钢筋、水泥称霸的世界里
抓一把空气都烫手
你没看见海水已经沸腾
你没看见赤裸千里的黄土地裂开的伤口
你没看见被烤燋的向日葵叶子
你没听见知了的惨叫
你没看见苞谷地里面朝黄土的父亲
比锅底还黑的背上冒着油珠子
2022.6.28
6，狗日的土地
——倒叙的故事
堂哥回家过年
穿西装打领带 昂着头走路
含“金”的唾沫子都打人
二狗子不敢看他堂兄
眼里却冒着绿光
元霄节一过
二狗子就跟在堂哥的屁股后面走了
四月回来抢种 八月回来抢收
一盘算 收入不够两趟来回的路费
二狗子心里骂
狗日的土地拖累我了
要想让地里长草
一阵风一场雨
就起来了 铺天盖地
葛藤还在上面织一张网
野鸡和野兔子有了家的乐园
三爷在地边
双眼流泪 跺脚大骂
狗日的二狗子
你忘了本
他忘不了吃观音土 啃树皮的日子
三爷是抓壮丁成的国军
听说家里分了地 就掉转了枪囗
淮海战役中肚子打个窟窿
肠子跑出来一大截儿……
狗日的土地凝结人心
泥腿子用血肉之躯硬是打跨了蒋家王朝
7，乡村的自白
水泥路劈开山门
深入到山里的原始地带
草鞋不见了 棕片蓑衣不见了
害怕皮鞋沾泥的岁月 麦子的馨香淡了
犁耙挂在屋檐下 落满灰尘
乡村遭过一场浩劫
风过处
摇晃的山坡成了不毛之地
胖丫和狗蛋们白了鬓角
在夏夜时常回忆
唠叨他们拾过麦穗
为了黄土坡上长稻谷 产白米
月光下热火朝天地挖过堰塘
啃过树皮吞过观音土
硬说是现在的日子是他们那代人垫的底
萤火虫如何蜕变成月光
天街那么长
照不见山里山外那么远的路
火烧云和炊烟定格在明信片上
乡音断断续续
家还在那里
家 已不在那里
2021.9.30
8， 表哥的光阴种进了菜园里
表哥其实是个例外 没把自已摞进城里
他把山坡地栽满了树
把水田流转给了合作社
把余下的光阴种进了房前的菜园子
表哥的光阴随四季变换着花样
他管叫花生叫地下人参
管叫西红柿叫红果果
比西红柿青辣椒更深情的
是表哥如今的眼神
表嫂的篮子不打水
装表哥的春秋
集镇上清脆的叫卖声
和桃花般的微笑
是表嫂正当年的风情
一粒种子长出了爱情
长出岁月攀升的阶梯
经过盐煮 经过双脚的流放
表哥的光阴开出蔚蓝
五十岁 又一春的风华
竹蓝摇曳成风中的旗
古老的村子
在一篮蓝瓜果的浓香中氤氲
9，犁耙挂在屋檐下
房前屋后的坡地都变成了树林
被三叔磨得油光的犁耙挂在屋檐下
三叔经常去摸摸 弹去上面的灰尘
土地 犁耙和三叔都可以休息了
三叔很固执
儿子怎么哄都不挪窝到山外去
大黄牛卖到屠宰场时三叔和牛都落了泪
三叔一锄一锄地在门前开出一块地
种上四季时鲜的菜
在树林里养了一群鸡
逢年过节
三叔一头鸡一头菜地挑一担送进城里
大山很静
三叔用木棍敲着铝盆 放开嗓子唱歌
“正月里来正月正
王强为母卧寒冰
王强卧在寒冰上
得来鲤鱼为娘亲”
歌声被夕阳染红
和炊烟一起爬上山头
融入苍茫
犁耙挂在屋檐下
三叔和犁耙一起悄悄地走进了历史
10， 三叔的一亩三分田
三叔的一亩三分田
就在筒车湾袁家大院屋山头 竹园边
儿子成了城里的房奴指望不上
三叔的田地却没有摞荒
筒车湾幸存在坝河西岸的回水湾里
像长杆岭山脉寄存的一片落叶
是开发商的挖掘机没有抢占的一角孤岛
夕阳把她凝重的红渗入到这方山 水
三叔背着手在田埂上巡视
或者蹲在田岸上“叭嗒”他的旱烟
看秧苗一节一节拔节上长
一脸的悠然自得 舒心抹平了额上的沟壑
三叔执着的守着这块土地
远看像一座石碑
近看是一尊神
2022.3.26-28
作者简介：
刘生，笔名，海纳百川。居秦巴明珠安康市，喜欢文学。习诗，也写小说、散文。作品散见于报刊与微刊，偶有作品获奖入编诗选集。2020年被搜狐网 评定年度中国浪漫主义诗派十大代表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