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金|怀念我的祖母

文摘   2024-09-11 00:00   浙江  

六岁时母亲去世,我就相伴在祖母身边,是祖母引领我做人要勤、省、善等理念,并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

我从小滚爬在疾病堆里,其中严重的有两次,一次在刚出生时,另一次是在小学四年级暑假前。

我懂事的时候,祖母就对我说,我出生时正值大热天,小生命伴病带到人间,双手紧握拳头,抽筋不止,呼吸微弱,僵持达两多个月。母亲把我放在正房与厢房相接处最阴凉处的一件蓑衣上,在祖母,母亲的精心照料下,小生命逐渐好转并稳定了起来。那时农村缺医少药,也看不起医生,任凭命运安排。直到现在,我的两髋关节仍属扁平状态,这是那场大病落下的后遗症。

小学四年级临近暑期时,我又患了伤寒,发高烧近两个月,昏睡不醒。父亲请来村里几位年青人,把煤油灯拨得通亮,团团围坐在我身旁,其意是不让鬼神从身强力壮的人围中把我抢走。这次也抗争了近两个月,不用一匙药,靠几碗白开水和悉心的照料,我奇迹般地从昏睡中走了出来。蒙受老师的照顾,没有考试成绩也给我升到五年级。

我出过天花、疹子,还有间隔两天或三两发一次高烧,当时叫“两日头”或“三日头”,大人说这是由蚊子叮咬的疟疾病,高烧说来就来,真是太可怕了,至今还心有余悸。  出天花,疹子是不能经风的,祖母整日整夜盘坐在蚊帐里,用扇子为我创造一个凉爽的环境。

我曾经历的部分疾病,大都没有请过医生,也没有吃过一粒药片、喝过一匙汤药,都是在我祖母的精心照理下,才使我一次一次从病魔缠身中争脱出来。那时,我在外地读书,每次回家,在祖母的劝说下,肚子总是吃得很撑,这时祖母便用手捏碎了从抄灰板上已碳化了的鸡肫,又从糖瓶里抓出一把糖,左右开弓塞进我嘴里,奇迹出现了,原本紧绷的肚子竟宽松了起来。

我常说,我是喝仙方(香灰)长大的。每次有病,不请医生,不用药物,最多独享一只完整的鸡蛋,作为最高的营养支撑,余下的就是喝香灰即所谓的仙方。祖母用最虔诚的心从庙里求得“仙方”,泡上开水,供在灶神前,待一些时间,让我一口气喝下,起初我直打寒颤,恶心皱眉头,但不敢违背祖母的诚心,每次遵命喝光。后来喝多了,也学乖了,供的时间长些,待香灰沉下去,这就是变为喝白开水了。照现在的理念,多喝开水对身体也有益的。但更重要的是,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农村小孩来说,无不是一剂安慰暗示的心理良药,况且心里治疗确在某些方面是有效的。且我喝了那么多的“仙方”,也一定缓介了一些病情,否则,像我祖母一位聪明能干的人是不会一根筋走到底的。

祖母也像周边村上的老妇人一样,每逢红白喜事就要去附近庙里烧香念佛。那时我会静静地坐在她的旁边一整天,盼着中午享受庙方给于香客一顿可口的斋饭。当有旁边的香客赞美我如何如何的时候,也是我祖母最开心的时候,她会缓缓地甜甜地回敬大家一句“哭诉喔”,当然,那时我不太懂其确切的含意,但从周围香客的脸上,看得出她们都是听懂了的。

我上小学时,早上顺路帮祖母捎背一捆毛豆或蚕豆柴,放在约定好街道边的某一地方,待走得慢的祖母到时卖掉,换回一些豆制品、糕饼之类的食物。那时村上的农民都是如此。说到此事,让我记起祖辈攒零钱的事例,理解他们创业的不易和艰辛。

二十世纪我家翻建老宅,每天早上三四点钟去河浜摘采菱角,一担菱角换回一天泥木工和帮工们吃的鱼、肉及豆制品蔬菜。原本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在我祖父母勤劳的手中却变得简单了,这我很敬佩。

再说我家是旱地收入为主,每年要收获上千斤的蚕豆,为了使柴禾整齐地卖给居民当燃料,祖母不肯用棒抽打豆梗的方法来收获蚕豆,而是利用晚上时间,用双手将蚕豆一颗颗地剥出来,一直剥得手指裂开出血仍不肯停歇。还有更辛苦的事是卖柴禾,每天下午三四点钟,祖母和祖父一起把蚕豆柴一担担装上租来的农船,晚上只小睡一会儿,大约清晨三四点钟的时候,俩人一推一扳地将装满柴禾的农船摇出村里的小河,驶向长水塘,一直要摇四十多里才能到嘉兴,到了北丽桥东堍,祖父肩挑柴禾,一担一担地到塘湾街(即后来的北京路)或殿基湾(即后来的中基路),一路沿街叫卖。为了防止偷盗,祖母就把船撑到河心,自己耐心地守在船里,静静地等待祖父卖完柴回来,然后再把船靠近岸边,两人又一路欸乃地摇着船回家。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如此这般地反复,直到将家中的柴禾全部卖完为止。这一堆堆的蚕豆梗柴体积大又不值饯,但祖父母投入的体力却非常的巨大,他们将得来的钱一角一分地积攒起来,不肯轻意化掉。我想他们翻建的老宅,就是用这些钱一层层地叠起来的吧。

祖母是我人生的重要长辈,她出身贫穷低微,又有着坎坷的经历,但她聪明善良,勤劳能干,我一生中的才干和荣誉就是祖母为我铸就的,所以我感谢她,敬仰她,怀念她,直到永远……。


虎斋
说说从古至今嘉兴的那些人和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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