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天,本该周末休息的时间。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阿宝刚刚从医院回到家,身心俱疲,饥肠辘辘,随便吃两口剩饭,往床上一躺,一动都不想动。
昨天,阿宝团队救治的一个全身百分之九十以上体表面积烧伤的危重患者,刚刚做完特大手术。手术期间,病人病情一度极为凶险。手术结束回到重症监护病房后,阿宝和两名年轻医生一起,一直抢救到半夜,病人情况才逐渐平稳。
茫茫夜色中,阿宝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里,来不及和刚从大学回家过周末的儿子说几句话,就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今天一大早,又早早赶到医院继续处理病人,忙碌一天。
其实,我心里清楚,即便我不在场,组里的年轻医生也能把病人处理的很好。但我还是忍不住要亲自到病人床边,否则的话,我内心就会赶到非常愧疚和不安。
实话实说,其实我不是一个特别有上进心和事业心的人。
也许曾经是过,但随着年龄增长,现在已经不是了。
熟悉阿宝的朋友都知道,几年前,阿宝在门诊被人踹了一脚后,拿敷料剪挥舞了几下,尽管敷料剪根本没有打到人,但依然被警方定性为互殴,在手指骨折没有及时手术的情况下,被行政拘留了10天。拘留期间,警方领导连续几天晚上给我做思想转化工作到深夜,让我交待“长期辱警的思想根源”。
事后,阿宝虽然没有被开除,但熟悉体制内规则的朋友大概都心里有数,阿宝这辈子的职业前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好在阿宝本来也没啥雄心壮志,从此安安稳稳当个普通一线医生,本本分分当个全国重点科室的普通专家,闲暇时间写写文章卖卖货,生活反而平静安逸了很多。
随着年龄的增长,体力和精力也已经大不如前。岁月不饶人,年近知命之年,已经难以和年轻时候一样,满怀激情,没日没夜的干了。
现在,连续忙碌一两天,就会非常疲惫。
曾经的满怀激情,曾经的豪情壮志,曾经的上进心和事业心,早已经被无情岁月和沧桑人生消磨殆尽了。
说句实在话,我现在是又怕苦又怕累,特想躺平摆烂,恨不得天天划水摸鱼混退休。
那些危重病人,穷也罢富也罢,官也罢民也罢,“优质”也罢“劣质”也罢,如果可以选择,我统统不想管。
我都奔五十了,我真心不想再每天操心费力累死累活加班加点了。
我只想每天按时上班下班,每月领份饿不死也富不了的工资奖金,有空多陪陪父母亲友,陪陪老婆孩子,看看书养养花,写写文章,悠闲度日。
如果这些危重病人没有被命运交到我手里,我绝对乐得清闲。
有位大哥说过一句非常有哲理的话,从病人走进医院的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转动,他会碰到什么样的医生,他会得到什么样的治疗,他会有什么样的预后和结局,都已经被冥冥之中的天意注定。
每个走进你专家门诊的病人,每个你值班时候被送到医院的危重患者,都是冥冥中注定和你有缘的人。
作为医生,你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他们的命运,甚至决定他们的生死。
做了几十年医生,有一些事情,已经被深深刻进了灵魂和基因。
从走进医学院那天算起,阿宝已经在医学这条不归路上,走过了三十一个年头。
三十一年前,16岁的阿宝走进泰山医学院的大门,第一次穿上白衣的时候,医院操场墙上的《医学生誓言》中那句“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就已经永远刻入了骨髓。
我很想摆烂,很想躺平,很想偷懒,很想每天划水摸鱼混退休。
但是,我真的做不到。
曾经的事业心和上进心,早已经被沧桑的人生消磨殆尽,但几十年来深入骨髓和灵魂的医者底线,使我无法对患者的病痛和生死麻木不仁。
当一个多地求医无门的患者,带着最后的希望来到我的专家门诊时,我明知道病情棘手,一旦接手就得操心费力并且承担各种风险,却依然无法狠心将病人拒之门外。
没办法,谁让我会治呢。
如果我不会治,如果我治不了,我可以心安理得的让他另请高明。
但偏偏,我能治我会治,如果仅仅因为怕麻烦和风险就将病人拒之门外的话,我会良心不安。
同样的,当那些病情极其危重,凶险万分的伤者,被命运的齿轮送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做不到敷衍了事,更做不到躺平摆烂。
事关生死,稍有懈怠,就会有一种强烈的罪恶感和愧疚感。
生命这个词,太沉重了,沉重到让我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心,唯恐对不起自己这身白衣,唯恐自己良心不安。
所以,一边叫苦叫累,一边兢兢业业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对待每一个自己负责的病人,努力为病人争取最好的结果。
也许,这就是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