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山耕 陈易平 张翔
通信作者:翁山耕
福建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肝胆胰、疝外科 福建省腹部外科研究所,福州
会阴疝;疝修补术;补片;腹会阴联合切除;预防;治疗
会阴疝是指腹腔内容物经过盆底缺损或薄弱区域突出形成的疝,分为先天性和获得性。先天性会阴部疝表现为先天性解剖异常,自出生时便出现会阴部肿物,可见于婴儿,极为罕见[1]。获得性会阴疝可进一步分为原发性和继发性会阴疝[2]。原发性会阴疝为腹腔内容物在肛提肌及尾骨肌之间疝出会阴部,根据疝出位置与会阴浅横肌关系可分为会阴前疝和会阴后疝。原发性会阴疝十分罕见,好发于女性,多见于40~60岁人群,其相关报道较少[3]。该病病因不明,可能与腹腔压力增加有关[4]。文献报道的危险因素包括妊娠、腹水、肥胖和盆底慢性感染[5]。已有的研究结果显示:会阴疝的手术治疗效果良好,手术并发症发生率低,无复发[3]。
继发性会阴疝因盆底创伤或盆底手术医源性引起,其中医源性最常见,常见于直肠癌行腹会阴部联合切除(Miles术)。传统Miles术即腹会阴切除术(abdominoperineal excision,APE)虽然保留部分肛提肌,但术后会阴疝的发生率为1%~13%;而扩大的Miles术即肛提肌外腹会阴切除术(extralevator abdominoperineal excision,ELAPE)在肛提肌起始部切除,其术后会阴疝的发生率高达12%~26%[6]。2项大型研究结果显示:Miles术后10年会阴疝的发病率分别为0.2%(8/3 761)和0.8%(18/2 170)[7‑8]。但上述2项研究仅统计分析行会阴疝修补患者,未行修补手术治疗患者未分析,因此,Miles术后会阴疝的发病率很可能被严重低估。
Miles术后会阴疝患者常表现为会阴部疼痛及盆底瘢痕区域肿物突出。腹腔内容物突出可能引起肠梗阻或排尿功能障碍。体格检查如果触及会阴区域柔软肿物突出,再结合患者病史通常可以确诊。盆底彩色多普勒超声、CT、MRI检查可评估盆底缺损范围及疝内容物,有助于手术方案的制订。目前各文献报道的Miles术后会阴疝病例量均较少,多为病例报道或小样本回顾性研究,且手术方式多样,手术方案常根据主刀医师既往疝手术经验决定。各手术方式术后复发率及并发症发生率尚不明确,缺乏统一标准。因此,笔者总结既往研究,结合临床实践,深入阐述Miles术后会阴疝的预防及治疗进展。
一、Miles术后会阴疝面临的治疗困境
盆腔解剖区域复杂,与发生在前腹壁甚至侧腹壁的疝比较,Miles术后会阴疝盆底空间狭小,且叠加既往手术造成的粘连,导致操作空间相当有限,手术过程中易造成周围组织损伤。
Miles术后患者在直肠癌治疗过程中可能经历化疗及盆腔区域放疗,将导致缺损周围肠管网膜粘连紧密,在修补手术中分离困难甚至造成肠管损伤,引起腹腔污染,此时是否继续进行补片修补难以抉择。
Miles术后会阴疝修补缺乏专用补片,临床实践中常采用切口疝补片,但盆底缺损及其周围区域是三维结构,平面补片覆盖缺损时缺损周边补片可能发生褶皱,此时补片能否进行有效固定成为难题。
关于Miles术后会阴疝修补的文献多为病例报道或小样本回顾性研究,证据级别较低。且手术入路(腹腔入路、会阴部入路、腹会阴部联合入路)及缺损修补方式(直接缝合、补片修补、肌皮瓣修补)多样,各手术方式的复发率及并发症发生率尚不明确,无法指导临床诊断与治疗。
二、Miles术后会阴疝的预防
Miles术后会阴疝处理棘手,因此,学者尝试在Miles术中探索预防性干预以降低会阴疝发生率。日本的1项回顾性研究纳入73例直肠癌行腹腔镜Miles术患者,其研究结果显示:26%患者术后发生会阴疝,Miles术中盆底腹膜未关闭将增加会阴疝发生率(OR=13.76)[9]。四川大学华西医院王自强教授团队总结244例行ELAPE直肠癌患者资料,其研究结果显示:与开放手术比较,腹腔镜手术患者会阴疝发生率更高(11.5%比5.0%),盆底腹膜未关闭是会阴疝发生的独立危险因素(OR=3.436)[10]。对于盆底腹膜无法关闭或缝合后张力高的患者,ELAPE中运用膀胱表面的腹膜瓣行倒“U”形游离,然后翻转以修补骨盆入口的盆底腹膜,早期研究的3例患者随访5~22个月均无会阴疝发生[11]。后续基于此开展的多中心前瞻性研究,纳入27例ELAPE患者中位随访时间25.5个月,均未发生会阴疝,对于ELAPE中盆底腹膜无法关闭患者可考虑应用该项技术达到盆底腹膜关闭,预防术后会阴疝的发生[12]。
考虑Miles术后存在盆底遗留空腔的问题,研究者尝试用自体大网膜对空腔进行填塞,其研究结果显示:应用大网膜填塞后会阴疝的发生率反而增加(OR=2.61)[13]。因此,不推荐用自体大网膜填塞预防会阴疝。在ELAPE中运用肌筋膜瓣转移修复盆底减少术后会阴疝发生率,但创伤大、需专业整形外科医师协助,且存在供区相关并发症风险及术区感染率高的问题[14-15]。
1项早期研究纳入35例行Miles术患者,术中应用生物补片预防会阴疝,术后会阴疝的发生率为8.6%[16]。2017年荷兰的1项多中心RCT共纳入104例行ELAPE患者,随机分为术中盆底腹膜关闭组(54例)和术中预防性应用生物补片组(50例),其研究结果显示:1年内会阴疝发生率生物补片组更低(13%比27%,P=0.031 6)[17]。但是2020年西班牙的1项多中心回顾性研究共纳入139例行ELAPE患者(80例行预防性应用生物补片、59例行盆底腹膜关闭),其研究结果显示:中位随访时间为30个月,两组会阴疝发生率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16.3%比23.3%,P=0.07),并且生物补片组患者会阴部切口并发症发生率更高(55%比33.9%,P<0.01)[18]。因此,生物补片在ELAPE患者术后会阴疝的预防价值尚不明确。
三、Miles术后会阴疝修补术的策略选择
目前Miles术后会阴疝修补术种类较多,包括腹腔镜、经腹、经会阴、腹会阴联合修补,有或无应用补片修补,应用肌筋膜瓣转移修补等,但尚无一种手术方式被广泛接受。手术修补方式多样,而修补术后结果差异也较大,契合患者个体的手术策略选择有助于降低术后并发症及疝复发率。笔者回溯文献结合团队经验对关键问题进行深入讨论。
2023年1项纳入29项研究325例行347次Miles术后会阴疝手术修补患者的Meta分析结果显示:235次(68%)为经会阴入路,93次(27%)为经腹入路,14次(4%)为行腹会阴联合入路[2]。经会阴入路仍是主流,但经腹入路的报道逐年上升。经会阴入路(143例)与经腹入路(61例)患者术后疝复发率相当(19%比18%)[2]。1项纳入20项研究213例Miles术后会阴疝手术修补患者的Meta分析结果显示:腹会阴部联合入路术后疝复发率最低(0/23),经腹入路为10.3%(7/68),经会阴入路为35.6%(42/118)[19]。经会阴入路虽然创伤小,术中肠道干扰较少,更便于处理疝囊,但缺点是补片的固定效果差,且术后伤口感染率比经腹入路高(19%比6%)[2,20]。笔者认为:经腹腔入路可进行全面腹腔探查,判断肿瘤有无复发,且方便同时完成其他疝手术如切口疝、造口旁疝等,推荐优先经腹入路修补,必要时选择腹会阴联合入路。
虽有腹腔镜修补的小宗病例研究,但其并未报道中转开腹情况,短期随访复发率高达25%(3/12)[21-22]。最新系统回顾性研究结果显示:347例Miles术后会阴疝手术修补患者,其中应用腹腔镜修补仅占9.8%,并且腹腔镜修补术后复发率高于开放手术(18%比12%)[2]。笔者认为:患者均可先采用腹腔镜,全面探查腹腔,了解肿瘤有无腹腔内转移,明确肠管粘连情况,并尝试进行分离,必要时及时中转开腹手术。
1项系统综述结果显示:Miles术后会阴疝修补术中9%采用直接缝合修补,71%行补片修补,8%行肌筋膜瓣转移修补,11%行肌筋膜瓣转移联合补片修补[2]。对于直接缝合修补,近10年文献已极少报道,与会阴疝缺损难以单纯缝合关闭和复发率高(30%)有关[2]。会阴部缺损缺少肌筋膜组织,关闭会阴部缺损容易强行张力性闭合或遗留空腔[23]。因此,有研究者建议:对不能无张力闭合的会阴部缺损,应尝试用肌筋膜瓣(如腹直肌肌筋膜瓣、股外侧肌筋膜瓣、臀部肌筋膜瓣等)修补,但需要专业整形外科医师协助,且存在供区相关并发症风险及术区感染率高的问题[24]。补片修补的报道较多,且经腹入路补片修补的方式复发率最低(16%)[2]。但补片修补常是桥接修补,补片下方的会阴缺损区域存在遗留空腔问题。因此,近年有小样本研究对8例Miles术后会阴疝患者采用肌筋膜瓣联合补片修补,中位随访时间为17个月,均无复发[23]。笔者认为:对于常规患者而言,应首选补片修补,部分复杂患者可考虑行肌筋膜瓣联合补片修补。
现有文献报道的Miles术后会阴疝修补,多选择生物补片或合成补片,但缺乏大样本研究或RCT比较其优缺点。2023年的系统综述结果显示:合成补片是最常用的修补材料(55.9%),并且复发率也低于生物补片(21.9%比40.4%)[19]。1项纳入34例患者的单中心研究(生物补片18例、合成补片16例)结果显示:合成补片组伤口感染率略高于生物补片组(25%比11%,P=0.387);生物补片组复发率为39%,术后中位复发时间为33个月,合成补片组复发率为31%,术后中位复发时间为17个月[23]。1项纳入15例应用生物补片修补患者的研究结果显示:中位随访时间为17个月,术后复发率高达47%,1例发生补片感染再次手术[25]。结合临床实践经验,笔者认为:Miles术后会阴疝修补应首选合成补片,生物补片的应用价值还有待进一步研究探索。
Miles术后会阴疝患者可能经历化放疗、盆腔或会阴部感染等情况,且盆腔空间相对其他腹腔空间狭小;如疝囊大、肠管粘连紧密,暴露缺损分离肠管粘连时损伤肠管概率较高。一旦肠管损伤将使术区由清洁变为污染,术者将面临是否继续使用补片修补的两难抉择:一期补片修补可能因术区污染导致术后感染率及复发率升高;分期手术修补分离粘连难度将进一步增加,肠管损伤甚至是更严重并发症发生的风险难以避免。笔者团队3例行Miles术后发生会阴疝患者,因分离粘连致肠管损伤,选择一期补片修补,但在补片放置前,以大量温0.9%氯化钠溶液生理盐水反复冲洗盆腔,补片固定后于补片上方留置2根双套管行持续冲洗引流。因此,笔者认为:如术中肠管损伤评估污染情况较轻、感染风险较小,尽量选择一期补片修补,但需放置引流管术后持续冲洗引流。
Miles术后盆底缺损通常无法强行闭合,补片修补大多情况下是桥接修补。且盆底缺损并不像腹壁是一个类平面结构,而是一个复杂不规则的类盆状空间结构。因此,如果单纯应用平面补片进行修补,补片四周必定皱褶卷曲难以达到有效固定,而桥接修补减少复发的最重要因素就是补片的充分固定。因此,固定点的选择以及契合盆底缺损结构固定是盆底补片修补的关键。固定点的选择:腹侧应固定于尿生殖膈,背侧固定于臀大肌筋膜和尾骨,两侧方固定于骶结节韧带。因目前没有会阴疝商业化补片,采用合成补片均为切口疝平面补片,术者常需适当裁剪塑形补片以契合盆腔缺损形态,同时也利于充分固定补片避免褶皱。1项多中心研究报道将补片一侧裁剪约1/3,然后重叠为锥形进行固定;但3例复发患者中,2例为肠管于圆锥中央部突出引起复发[21]。李俊生教授团队将补片塑形为类似腹股沟疝网塞补片的伞形结构,2例患者均顺利完成手术,随访13个月未复发[26]。笔者单位采用将补片塑形为近网兜状,可将腹腔内作用于补片的压力分散,避免如圆锥形或伞形中心部压力过高引起复发,另外网兜状结构凸面表面积较大,更贴近疝囊形状,可以更好与疝囊壁贴合。笔者团队还考虑到补片前方及侧方因血管神经、脏器以及输尿管分布只可用缝合方式固定,可能因缝合不牢靠引起复发。因此,于塑形补片前方侧边修剪2个吊带,可将其固定于前方两侧的耻骨疏韧带以确保前侧方补片充分固定,早期研究中8例患者中位随访时间为36个月,其中1例发生复发[27]。
四、结语
会阴疝中以Miles术后继发性会阴疝最常见,Miles术中关闭盆底腹膜可有效减少其发生。一旦发生术后会阴疝,手术修补是唯一治疗手段,但缺少相关指南及共识推荐。笔者综合文献资料结合单位经验,推荐采用经腹入路应用合成补片修补;可先采用腹腔镜探查,必要时及时中转开腹;对于复杂困难患者可考虑腹会阴联合入路,还可采用合成补片联合肌筋膜瓣修补;补片修补需注意固定位置及妥善塑形以达到充分固定、减少复发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