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屏两岸∥夏大阳回忆录:我家的变迁

文化   2024-10-01 22:00   云南  
 

我家绥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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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父母生我出世,总是每日每时地都关心着我的成长,经常提屎提尿,喂奶喂饭、穿衣穿裤。如果病了,他们掉三魂少二魂,急急忙忙请医生,病治好了父母才放心得下。抚育我到三四岁时,谁知又得了疳积病,饮食不思,身体虚弱,一天到晚坐在大门口就爱吃点花生,说不来话(喊什么白毛衣),大人背精打子,想方实法腾出的点儿钱来治病。那时是旧社会,既要抽丁又要派款啊!很不容易把我养到八岁呀! 


夏大阳先生


我的爷爷上一辈几弟兄,长房大祖夏心益名下无儿,爷爷夏元柱过房给大祖,享受茅坝沟的田土、柴山。但到我父亲这代就被人压制,自己屋头族人组织起来要把我家赶走,又去借钱请乡长吃大烟和酒肉,请他看字约凭证后,我们家里才立住足。后来又看到我们这家人好像是不行,有人又想寄托在我和下一代,他们说什么“半边土”这家人算了,夏四娘大的两个都是女儿,自明咡亦残费,二娃咡夏大阳是呆子,甚至会短命死,萝卜是一窝菜了!等他打两个车车,就会车转来哟!

在这个时间里,父母又去借钱,欠起债送我读书,在大坪上张家清明会祠堂头,陈会川老师手下发蒙读书,但人小不懂事。记得有一天老师还没有来,我就在号桌上翻五台,桌子倒了,墨盘把我的耳朵整了一个洞,鲜血染红了地,这时老师来了又打我一顿手心,流着眼泪不敢哭,回家来,父母听叫说气得他们蹬脚,说我不争气就完了。这时我看着,想着老师打我是我挨痛,为什么大人要掉眼泪呢?从此就好好读书了。那时的教学方法,没有一个老师不打学生的。后来教我的老师有康义芝、凌老师、梁远庆、康义仁、康三老师等,由于读书进步,又不调皮,就很少很少挨过打了,大人也开始爱我起来了,连续读了几年。

过去的土地都是私人所有,有钱的人买土收租吃饭,无钱的人佃土耕作交租,年辰好交租后就有吃,年辰不好交了租子生活就很困难!原来我们自己的田,因无法生活当给别人,是佃徐金街的土来耕作,就是扁已、灯盏窝那些。后来徐金街把土出卖给张国洲了,我们家就在张家手里佃作了两季,不知为什么事把老板得罪了,夏泽章的老人就在张国洲名下添了租子抬去作了。我们一家老小又无法生活下去,就没有读书了,小小年纪就跟大人一起办柴卖,挖点柴山荒荒,添点粮食维持最低生活。


回忆录手稿


我记得在一九四七年父亲为了找点钱,就钉了一艘几吨大的木船,帮陈朝芳运盐巴到新市码头,但他请人运到雷波去卖了,反过来诬赖我父亲给他偷去了,放了很大王法,威逼着赔他,父亲硬是借钱都赔了呀!只有喊天哟!差少数一点未还清,又在一九四八年三月估倒父亲去凉山帮他花大烟抵帐。那时母亲带着我在家做活路,是这里不生根那里不告口呀!

一九四八年四月下旬的一天,夏大英、夏大兰在沟头捡柴,我们猫咡洞门口撒的芝麻咡长得很好,她们在芝麻土里捆柴,把芝麻苗滚死了,我和母亲就稍微说了她们一下,她们回去谈了,她大人就怀恨在心。他们说是守毫猪儿的人踩的芝麻,我说了一句惹得了火把毫猪了钓搬了它,但又没有去搬,没有预料到那晚上毫猪就把他们麻柳树的红苕刨了很多窝。第二天夏文彬、王德凤就把甲长夏雨林喊起到土头来,又把我喊去,几个人大骂我一顿,还要叫我每晚上在土头跟他们守红苕,等长来牵出藤子了才走!当时我还想了几句话来说:请甲长了解详情嘛,不是我们的家猪吃的,野猪遍天下都有,被糟蹋的人家多得很,我能看那么多?二爷是自己屋头的,只要喊我吃饭,可以帮忙看几晚上嘛!这样才让我走了。当天晚上我下金河看船,第二早晨抱起被盖回来,走他们的屋侧边过,二爷二婶发现了我,随即手拿马桑棒,一人一根要来打我一顿。可笑,很凑巧,夏泽舟在那里整茅厕,地上有把挖锄,我把被盖丢了,就把锄头抬起多高说,你来,不怕脑壳成为两半边你们就来打,结果俩人丢了棍子说:是吆吓我的,你不承认就算了。


新安古镇(熊永贵 摄)


又记得一九四七年大约是九十月间,地主张国洲对我父亲说我们的堰沟走他的地上过,要给他一斗五升大米的租子,父亲没答应,后来接二连三地迫害我们,把堰沟整垮了好几次,只有我们去修还原算了,最后一次我在沟头大土犁土,张国洲同宋矮子在长岗上边上,用手枪指着我喊,夏二娃,那个去扱的堰沟?我说那些千翻人整垮了,我们去扱的,这时他们把手枪扮得很响说,“夏二娃,你这个狗东西可恶得很,是老子们整垮的,你要搞清楚点,你的老汉咡回来要给他说,再等十天不搞清楚,要把田坎一下挖丢,说完一会儿,两个一齐走下沟来了,我吓得背皮麻周身发抖,想想我今天该死在这里了,故作正定地犁土。来后又喊一沟的柴不准砍了,是他的。父亲回来我跟他说了情况,父亲主动跑去请他决定时间佃约,时间定好了,手中无钱,又去借钱买大烟和酒,还借了一块腊肉。到了那天,张国洲、张树三、张胜康、陈朝芳、宋矮子、陈会川共六人在河坝头一堆耍。父亲把米煮起来,腊肉洗在锅头,叫我烧火,他去看一下是否要来了,出去很久不见回来,甑子的饭蒸上水了,腊肉煮烂了,我出去一看,父亲在屋当门路上,伤伤心心地哭!我也跟着哭。一会儿他们来了,吃了烟,再吃饭,陈会川提笔写的佃约,硬是一斗五升上熟米。一九四八年、四九年拿了两年,五零年解放了,就不拿了。在旧社会里,我们一家人总是挨整,原因是无钱无势,既受外姓人整,又受本姓人整,夏大俊当兵回来靠到当事人耍,保上喊他教民众主训,恶得很,打了很多人。我在大坪上糖房头背起人耍,他来碰见我就拿起一根大甘蔗向我头部打来,甘蔗都打烂了,当时我头痛得厉害,蹲下地去了。因为他有一根勾咡枪(鸣火枪),趁他不在家,夏大廷叫我一起去打狗,把新糖房张家的狗打了,枪的机扁扳搬来立起不倒板,夏大廷用脚一踩就踩脱了,夏大俊回来就说是我整坏的,所以打我。不仅打了我,而后来张家出来又说:打狗是欺主,告了我家,就打了一场狗官司。

二场官司是二姐夏大先放在石龙陈家,不同意了,陈家又告到了国民党乡长马理阳那里,我同父亲都去了。

三场官司,又是姐姐夏大芳在沟头讨猪草,在场年长点的夏大川打了她,我跑去帮忙,把夏大川打哭了,不等几天,就被夏泽章他们那大家人指使到乡公所告了我。有一天,夏大云的妹打发到牟家,我去送亲,还没有回来,乡公所就派乡丁马贵书来差我。到了乡公所,乡长在办公桌上爆耳神一搭,吓得我浑身发抖,牙齿敲梆梆。还好没把我关起来,骂了我一顿,叫写个保证,才把我放回家。


浪滩坝王德才 摄)


夏大俊背到张国洲耍,由于这些人与我家有仇,又估到我们买团枪一根,壹百发子弹,由夏大俊把枪和子弹给我们送来。不等一个星期,他们就到家里来拿钱。如果不拿就要牵猪放牛,还要把人弄去关起,父亲又只好四处去借钱啊!而且当时他们卖给我们钱也不少,大约是贰仟元左右。后来又办柴卖和弄船收点钱才还清。那个年代都是吃人的社会,大鱼吃小鱼,小鱼吃活虾,活虾吃泥巴。穷人无势,任由他们吃,如果是有钱无势的人,他们就“牵肥猪”,先把你家主要人拉去关起,再叫你拿钱去取。

我们家里父亲受尽了折磨,据他讲,有一年包谷成熟时,有人偷灯盏窝的包谷,他拿起毛瑟枪,在杨家屋基边上,向土里打了一炮。一会儿就来了几个人,把他打得头破血流,鲜血雾住了眼睛,在屋侧边甘蔗地里一跑一个扑爬,喊着我完了、我完了……后来又医数月才好。

那些年的日子难忘啊!每年既要被偷还要被抢,饭锅儿和被盖等其它东西,买起又被偷,再稍多一点财产时,又要被抢!有一次有几个抢人的来我家,用帕子把脸捂起,我母亲轻轻的对父亲说是谁谁谁。第二天就来人喊我母亲说,夏四娘你们乱说,要给你的老公钻两个眼眼!父母只有连忙赔礼下话,敢怒而不敢言啊!

在万恶的旧社会受的苦情,是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有冤无处申、有脚无路走。那个时间我就想过,这是什么道理,本不公平了,只有换一个国王来,比他们正确,又压得住这些恶人,让这些穷人多活一点时间。那时听说中日战争在打,后来又是解放战争,说是打蒋介石,但是他会钻洞子打不倒等等。


安 岩(康世远 摄)


一九四九年,我们到雷波做盐巴生意时,一路上看见,一会儿贴的标语喊“打倒毛泽东”,“把朱毛匪军赶出去,一个不留全部消灭光”,下面落款是“陈超万岁!”一会儿贴的标语是:“打倒陈超土匪,解放全中国,穷人翻身作主”,下面落款是“毛泽东万岁!”这样实在两不分明,只有看了不开腔。回来后,开始种小春,没有出门了,那年说可以种大烟,我们种了现在的五厘五、扁巳当头,有些是四五六的果子。

一四九年冬腊月至一九五零年正二月,没有听说其他什么消息,只知道陈超的人在我们这个队大土头朱家住起招兵,但我们甲的人在接近半年时间里,一个也没有去参加,保上逼老百姓把粮全给他们吃,但这些人还要出门乱捉老百姓的鸡和乱拿老百姓腊肉。又看见毛泽东的军队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帮老百姓做好事,挑水弄柴,如要东西必须过买,当时我就猜测,肯定毛泽东是正确的,可能是救星,成脉在心中。结果到了一九五零年二月底三月初听人些造谣说,“红毛”的军队来了要普烧普杀,鸡犬不留。有一晚上,我们这个甲的人,全部悄悄跑光,各散四方,但没有人通知我们家,第二天我们一家人把被盖和一点粮食拿到王家屋基躲了一天一夜。等朱毛的军队过去了,跑的人又回来了,其他人还说我们家没有跑,整好了。那时的平安乡包括聚福、安和、新安,安和这里是四、五、六、七保,解放军从屏山打上来,因陈超土匪退缩聚福,解放军就打进聚福。从平宁祭祀坝打新市镇,设置起人保卫。我们这里没有发生战争就平息了,我们这些老百姓逃脱了灾难。

解放初期屏山属乐山专区管辖,张国洲和陈会川被叫到乐山去交待问题,但陈会川改名为陈件昌,当地收集的材料送上去不对口,就把他放回来了,张国州在乐山被执行枪毙,都怪这些恶人自己挖坑坑埋的自己。一九五一年乡长马理阳及当地恶人陈朝芳、张绍武、康世明被镇压。我想过去不平等的旧社会再也不会回头,一去不复返了。

解放后,新政府着手清匪反霸,禁烟禁毒,清枪清弹,成立农协会等项工作。当时,我父亲被选为农协主席,但仅仅任职二十天左右,就换成有势的夏泽舟去了。夏泽舟伙同夏大安、康义芝开了大坪上的糖房,用三七分成整农民,又做假账贪污国家税收。在这时我父亲找了夏文彬、康义仁,想开河坝头的糖房,被夏泽舟阻拦了,没有干成,不仅不准干,反而吃了罚贴,他亲哥哥夏文彬有晚上都跑到他床面前跪倒求情,我父亲就更不用说了,他说父亲是与他对着干,要反革命了,在河坝头文昌宫庙子头开会,把父亲弄到石梯坎上跪起,逼着他交待干了些啥子坏事。后来夏泽舟又手持中正枪,指着张远文说:你是抢人和偷人的就很清楚,你要说夏树廷是偷人的小偷,我就枪毙夏树廷,如果你不说我就枪被你,张远文屈打成招,夏泽舟主接上报材料准备枪毙父亲,好在区里打电话给在我乡的住社工作队刘泽防叫他进一步调查是否正确。刘泽防清问了金五娘,金五娘是他的孃孃,有良心,对他说:我还是留起搭搭毛咡就到这个地方来了,称得上土生土长的人,夏树廷哪里是偷东西的人,就连南瓜小菜都没有偷过。刘泽防打电话到新市区说这是一个冤案,不要批准枪毙。后来刘泽防问张远文怎么乱说,张远文回答说,是夏泽舟逼倒我说的,我只好保住我这条命哟。这样父亲才在人世上再活了二三十年!


安和纸厂


一九五一年镇压反革命运动后,接着又是划阶级成份,每家的成份定了,政策是:依靠贪农,团结中农,孤立富农,打击地主,征收富农土地和大型农具,没收地主的土地及一切财产物资,贫农、中农分斗争果实,在这以前我是只能看和听,还没有什么主权干什么事。当年大概三四月间,夏泽舟过乐山开会,乐山专区召开的会议精神是四查一整反贪污,但他回来兜起不宣传贯彻,我们这个地方的四查一整运动就冷冷清清的,搞不起来。后来我记得有张少华、张远亮、夏大友等人才来动员我一起,请示上面来人清查夏泽舟他们的贪污帐目,经查出后脱不了手,夏泽舟就逃跑了,指使他妻子赵德英拿了一双他的鞋子在河边上摆起,假惺惺地在那里大哭,一会儿回来跑去对夏大安说:夏大安,你们干的事,上面知道了,不了事哟!快去从短路吧!你的九爷都去跳水死了,这样夏大安就被吓得马上吃生大烟,连吃两次死了。夏泽舟开初跑到平宁下坝吕家躲起,后来又跑到聚福周彬家里躲起,我们知道后,由夏大友、夏大成和我三人连忙跑到新安汇报情况,马上派了一个工作队手拿一支长枪,同我们去周家,去后碰到周彬的爷爷在家看屋,我们问他有个客在你家耍吧,我们找他商量事情,他回答有一个,这时我们三人堵住几方,工作队进去在楼上面问他,夏泽舟,你在当农协主任,怎么不去办公?他回答,那些群众说我搞贪污。当时就把他押送到新安审查,就一切事情往死无对证地往夏大安身上推。可能关了两个多月,村上的材料交到新市区去,那时吕真云在区上工作,他们没有认真调查核实,以证据不足就把他放了回来。夏后来害病死了,妻子也死在外面,这家无人了。从害人开始到害已告终,到头来很难设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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