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匣对谈|王光皓VS王安邦:两个“80分导演”的“你问我答”

文摘   2024-07-03 20:30   江苏  





2024 年 6 月 29 日,阿那亚戏剧节全新戏剧竞赛单元「未来戏剧SHOWCASE」在苏卡剧场顺利落下帷幕。在为期 4 天的竞演和活动中,9 组青年创作者们通过音乐剧、肢体舞剧、记录剧场、环境戏剧、独角戏等多种戏剧形式,探讨时间、衰老、科技伦理、AI、战争等主题,呈现出了对于未来戏剧的理解和想象。


来自 6 个国家的 7 位国际剧场总监、导演、制作人、评论家、演员及教授等戏剧人共同组成的「SHOWCASE国际评审团」经过 5 个多小时的评选会议,最终选出了首届「未来戏剧·金奖」、「未来戏剧·银奖」以及「未来戏剧·评审团特别奖」。



这其中最受关注的,莫过于未来戏剧金奖和银奖的获得者,摧毁面包小组的发起人王光皓与Sweet Dirty Things(据悉,该剧团已于演出结束当晚就地解散)的王安邦。



《时间来到下半场》授奖词:

这部作品以对老年足球队的采访为文本,在剧场中展现了新世代创作者回看历史的一种视角,和关照现实的创作立场。它采用戏仿电子游戏作为创作的重要元素,极富想象力和原创精神。年轻一代创作者的探索,不再仅仅局限在舞台,他们走入社区、走入生活、走入现实。我们认为,这是一次具有现实价值和实验精神的创作,决定授予王光皓 ——「未来戏剧·金奖」。



 王光皓



剧场创作者,摧毁面包小组发起人,南京大学文学院2018级艺术硕士。


主要作品:《一亿亿亿字节人生》《难忘今宵》《理解媒介》《安全调查报告》等。曾参加柏林戏剧节剧本市场项目,并受邀参加阿那亚戏剧节、上海静安戏剧谷、GOAT构特别青年剧展、杭州国际戏剧节、中间剧场科技艺术节、西戏青年剧场展演季。


《胜利》授奖词:

这是一部具有现实主义精神的作品,它强有力地观照了中国语境下的性别地位和暴力问题,这部作品运用喜剧的方式,很好地处理了这场复杂的悲剧。剧作完美地建立了一个三角关系、演员的表演真挚又充满力量、剧场中的其它元素也被巧妙的结合在一起,充分体现了编导的戏剧技巧。是一个完成度很高的作品,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这是一次勇敢的胜利。我们决定授予王安邦——「未来戏剧·银奖」。



 王安邦



南京大学文学院2017级艺术硕士,现为南京大学文学院特聘讲师、南京传媒学院导演系讲师,曾提名第五届华语戏剧盛典最佳新人。


导演作品:《人间童话》 (第九届乌镇戏剧节特邀剧目)《雪夜长短句》(2021年上海国际静安戏剧谷邀请剧目)

演员作品:《霹雳》《故乡》《世外》《雪夜长短句》《一亿亿亿字节人生》等


有趣的是,他们二人除了均是毕业于南京大学戏剧影视艺术系的艺术硕士外,之前还多有合作。于是,在颁奖仪式结束后,我们策划了这次对谈,让这对昔日的师兄弟用“你问我答”的方式聊聊他们对彼此抱有的好奇与疑惑。



01

首先,

谈“奖金”


Q

第一个问题,你们的六万奖金准备怎么花?

A

王安邦:一到账,就在剧组微信群里狂发200块钱1个的拼手气红包,发完为止。

Q

你们的十万呢?

A

王光皓:这个得问制作人。

沈伊宁:回去先把这一趟的成本核算一下,然后多给大家发点工资,再留点儿接着发展90分钟的版本。



02

再聊,

“排名”


Q

你们对评审团评选出来的一、二、三名有没有异议?

A

王光皓:emmmm,《虚影》(何齐、胡璇艺的这部作品在此次评选中获得“评审团特别奖”)可以更高点儿。

Q

让你给前三名重新排序的话,怎么排?

A

王安邦:第一名《虚影》,后面无所谓。如果你非要一个答案,我第二,你第三,你满意不?

Q

你最喜欢摧毁面包小组的哪部作品?

A

王安邦:最喜欢《理解媒介》,然后是《时间来到了下半场!》《难忘今宵》和《一亿亿亿字节人生》。

Q

你自己最满意哪一部?排一排。

A

王光皓:每一部喜欢的点都不太一样。最来劲的是现在这个,因为在创作的过程中慢慢找到了一种节奏,一种创作或者说生产作品的方法。而且它又跟我一直以来都喜欢的足球有关,所以我特别喜欢。第二应该是《理解媒介》,当时我也是在尝试一种新的创作方式。第三其实是《一亿亿亿字节人生》,它同样是一个令我印象深刻的在空间和观演关系上的尝试和探索。第四是《难忘今宵》,我不是觉得它不好,而是觉得它太保守,有一些舒适和路径依赖,同时并不危险。在创作完成后,我有一股非常强烈的不满足感,觉得有点可惜。



03

胜利的,

《胜利》


《胜利》的整场演出由十三个关于若干位不同母亲的生活场景组成,共同探讨藏在“母亲”这个词背后的温柔与恐怖。“胜利”的意思是关于母亲的两种结果:有人胜利地摧毁了所有的温柔;或她胜利地保存了一些。


Q

你的松弛感是真实的吗?你会紧张吗?

A

王安邦:真的啊,如果是假的你会看得出来。我当然也紧张,我紧张得演出那三天每天早上都从噩梦里醒来,怕忘词或者演砸了。

Q

对你来说,是作为演员紧张,还是作为导演或者编剧这种创作者身份更紧张呢?

A

王安邦:做演员是纯粹的紧张,做导演就纯难受,总觉得戏没排完,看演出的时候觉得这里还可以怎么样,哪里还可以怎么样。

Q

你为什么要在这部戏里用电视机?

A

王安邦:因为我小时候真的把家里的电视机洗坏了。不过当时家里的氛围比戏里和谐很多,就是我爸非常不理解我一个小孩子是怎么把一大桶水搬到电视柜上,又把它浇下去的。我太小了也记不得细节,只印象中觉得很搞笑。

Q

是怎么想到用“菜就多练,输不起就别玩,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要是一直拿以前当现在,你怎么不拿出生的时候比啊”这样的素材

A

王安邦:剧本里本来没这个东西,但我们剧组的成员都很抽象,他们排练的时候刷到了有关这个的短视频,我听到后觉得特别有用。因为首先这个素材很搞笑,其次它的表意异常的清晰,能让人很快联想到剧中的父亲有性功能障碍。

Q

你给周仲玉(在《胜利》中饰母亲)死人红包,怎么不给郭海浩和贺萌萌(分别在《人间童话》中饰男人和女人)呢?

A

王安邦:我是个导演,我要省钱!我可以说“人间童话是个“童话”,剧中没有明确说他们死了,他们演的不是现实意义上的死人”。但这个戏我没办法,台词一上来就说“我妈死了”,我必须得给。


陈恬:过几天我和杨小雪(《人间童话》编剧)在鼓楼西有个对谈,我来问问她“到底死没死”。【这里插播一条“广告”:招募 | 编剧首先不是技术问题,而是世界观问题



04

下半场的,

《下半场》


老年足球爱好者的身体数据,被上传到电子游戏,然后迎战一支宇宙明星队。当时间来到下半场,在速度、力量、青春的冲击下,他们如何面对自己的衰老?该作品将为足球运动中“退场”的老年群体举办一场虚拟的电子球赛,为观众提供了一个观察、感受和理解衰老的视角。


Q

这次给你们的制作成本花完了吗?

A

沈伊宁:没有。

Q

实际上你们投入的成本是非常多的,只不过现阶段你们的集体创排是没有付工资的。你们大概为这个项目工作了多长时间?300个小时有没有?

A

沈伊宁:不止。我们从3月25号开始的第一次调研,后续到5月初就进入到密集的创排阶段了。

Q

如果这个工作跟劳动对等的话,你们就是值得这个奖。我的意思是,必须得花时间和有足够的耐心才能做得出这种东西。而且我非常羡慕你们团队。不是“你们”,其实我也算这个团队的。我们团队的特点就是所有人都很善良,而且非常有耐心。比如王光皓在那儿“抠脑袋”的时候,不会陆续有人来push你,那样其实会让你有点不舒服。我们这个团队做事情就很融洽,也让你很自如。

A

王光皓:“抠脑袋”是一件幸福的事。

Q

对,就是要慢点做东西才会好。

A

王光皓:我一直觉得,不一样的制作方式才能生产出不一样的作品。如果一直是“先这样,再那样”的制作流程,最后很可能只收获一个毫不意外的结果。

Q

所以你不想成为一名职业导演?

A

王光皓:不想。你想吗?

A

我理想的状态就是有份工作,然后业余做导演,这样能保证我对自己做的事情保持兴趣。我很崇拜何齐、胡璇艺是因为她们做很多纯商业性质的作品,但同时还保持着创作的动力。要把商业做好是很难的,得花很多心思。

Q

关于如何把《时间来到了下半场!》发展成更长的版本,你现在有想法吗?以现在的演出框架来说,你要把内容加到的哪个部分,是往后还是在中间?

A

王光皓:对我们来说,它不是在技术框架上的调整,而是还要继续工作,然后再发展。有可能90分钟的版本跟现在差别蛮大的,我们不会把它当成填空题来做,它仍处于一个开放的状态。

Q

如果后续你们有机会联系劲松足球队的老人来剧场里参与演出,你们会找谁?主要考虑的因素有哪些维度?

A

王光皓:最主要是看大家的意愿。他们能参与的方式其实有很多,当着观众的面踢球或着玩足球游戏。但很重要的一是,他们是否乐于在观众面前展现自己,尤其是他们日常没有太多机会讲述自己经验的情况下,是否愿意在观众面前尝试新的事物。

 

对我们而言,比较现实的操作方式是找到一种机制化的框架。明确的指令是蛮重要的,让他们做熟悉的事情,知道自己在某些部分的行动是什么,而不是要他们理解一切,天天跟着做表演训练。机制化的参与会比要求他们进入一种整体式的表达可行很多。



05

保持

警觉和联系


Q

你比较欣赏或关注现在国内哪些其他的青年创作者?

A

王安邦:何其沃、孙铭池、王光皓、周仲玉,孔德罡吧。何其沃,长得帅,跟他交流起来非常舒服。不知道为什么,广东的舞者跟你说话都让你觉得很亲切;孙铭池长得很像年轻时候的窦唯,然后比窦唯还帅一点;王光皓,性格特别好,情绪非常稳定,也不容易生气,你怎么骂他都可以,他就坚持自己那种慢慢的调子;周仲玉,你刚跟她接触会觉得她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再稍微熟一点,又会觉得她很凶,事实上这两点在她身上都存在。当环境需要她强势一点去争取些什么的时候,她马上变得很强硬,像老虎妈妈保护自己的幼崽一样。静下来的时候,她又是那种很冷静、温柔的,看很多我看不懂的书,我觉得这种人挺厉害的。我对事情的要求都是非常低的,但她对事情的要求很高,所以我愿意找这样子的演员,她会给我提些要求,让我不要这么懒了;孔德罡,我很熟悉他,他很坚持地在做自己喜欢的东西,执行力也特别强。

Q

这个问题王光皓也来回答一下吧。

A

王光皓:老妖精这些“友团”不必多说。陈老巨在剧场机制上有一些探索,我很喜欢。还有张妍和岳元的NO22剧团,她们也在做一些performance、非虚构或者说不那么dramatic的、过程性的剧场作品探索,我也觉得蛮好的。



06

未来,

非常规例外


Q

你在之前的采访里聊到过有了一份正式当老师的工作后对自己的影响?

A

王安邦:我一开始只是为了让我爸不要那么着急,想告诉他我是找得到工作的。我之前虽然没正式工作,但也能靠接活稍微挣点钱,不用找他要,但在他的理解里,我又没单位又能挣钱,可能是个流浪汉。但实际上开始做这个工作之后,我发现它对我的创作帮助非常大。这个帮助主要在于它会让我没有那么懒,因为我要教学、要跟学生一起创作、要有个老师的样子。也就是找个借口逼自己一把,平时我根本不会逼自己。

Q

你马上要回南大文学院读专博了,对未来的学习有什么计划或期望?

A

王光皓:说实话,我读博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也是想给我妈一个回应,让她确切地知道我在做某些具体的事情,让她跟闺蜜交流的时候有一些谈资,或者说炫耀的资本,我能为她做的就这么多了。另一方面是,回到学校能有一个更加自由的氛围和大块儿的时间让我去研究一些作品和尝试一些创作,所以我会期待这个“过程”:经过这几年,我们会做出什么样子的东西。

Q

最后,用三个关键词来总结一下你想成为哪种类型的创作者吧?

A

王安邦:业余的、可信的、幽默的。

A

王光皓:鲜活的、自由的、笨的。



在这场试图尖锐和努力剑拔弩张,但气氛依旧十分融洽的对谈最后,我们把”话筒“给到了付馨阅,她参与了摧毁面包小组3/4的创作,也在《人间童话》里饰演花和鱼。在被问到跟王光皓和王安邦合作有什么差别时,她说自己的体验是跟王安邦合作,既快乐又痛苦。快乐是,他到点就下班,甚至不想排了就提前下班,他也不喜欢把排练现场搞得很紧张。痛苦在于,他没排完,你也知道没排完,上场之后就没东西,很多表演都是即兴的。总体来说可以打个80分。而王光皓正好相反,跟王光皓一起做戏是无尽的上班,但这样会把事情弄得非常明白,演出的时候完全轻松,总体也给他80分。


这段插曲一定要在尾声出现不是我们要谦虚地给他们二人盖棺定论“只是80分的导演”,它的作用可能就像王安邦在当天的获奖感言里一定要加上“《人间童话》7月5日—7日会在北京鼓楼西剧场演出,票不好卖,打个广告”一样。一场球赛90分钟,摧毁面包小组后续也会带着发展成90分钟版本的《时间来到了下半场!》进行巡演。做戏不易,做戏有趣,欢迎持续关注他们。




编辑 |  聂天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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