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文艺】邹冰:塬上少年

时事   2024-11-24 18:05   安徽  




编发||拂晓哨位(fxsw2021)     来源||邹冰供稿


塬上少年
文/邹 冰


夜里塬上落细雨,整个黄土大塬湿漉漉的,把黄土大塬从睡梦中叫醒的是卧在柿子树上的公鸡。鸡叫三遍,我出窑院要去塬下的小学念书,我在硷畔上看见清水洗过蓝蓝的天空里,有人用剪刀在白粉连纸上剪下一个圆盘,贴在一尘不染的空中,这个时候的月亮惨白,缺少生机。


从东边的那条深邃的大沟里发出金色的光,开始一道一道,后来,变成红色的一缕一缕的金线,塬上开始亮堂起来。后来,光芒把云彩染红成一片,太阳一抖,蹦跳着探出半个脑袋,再一蹦就浑圆的身体就挂在空中。也许是视觉误差的缘故,我一直以为,塬上的太阳是从深不见底的大沟里钻出来的,也许沟里潮湿吧,挂在天尽头的太阳水洗过一样,愈发红彤彤的,充满活力。昨夜里发着温暖亮光的月亮,依旧挂在空中,夜里,太阳回窝睡了一宿,歇足了,聚集了能量,这时太阳的光芒已经让天空中的月亮变得无足轻重。一大早,太阳急急火火跳在空中,它是报仇雪恨来了。昨天傍晚,当空中的月亮越来越圆的时候,月亮趾高气扬地踩在太阳的头顶上,月亮升,太阳落,太阳落得一点也不情愿啊。不管怎样,昨日傍晚,在空中燃烧一天的太阳,所有的力气耗尽了,它郁郁寡欢,慢吞吞落在西边的大沟里了。



清晨,太阳脱离了黄土大塬的束缚,变得不慌不忙。我从塬上往塬下走,看见太阳在我的左边,月亮在右边,再走,月亮惨淡纸片一样,在天空可以忽略不计,再走,月亮在碧空如洗的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月亮的干扰的太阳,强烈地展示它火球的威力。塬上的小草,树木,以及长在梯田里的庄稼也感受到太阳的不怀好意,它们蜷缩起脑袋躲避太阳的光芒。我伸手在额头前挡住阳光,在空中寻找月亮,空中只有滚烫的,不可一世的,明晃晃的太阳。


太阳照耀的塬上是清晰的,绿的树木颜色,金黄的谷子颜色,二嫂崭新的花棉袄,还有那个死犟的叫驴,黑色的后背,白颜色的肚子,一张丑陋的大嘴。在月夜里,这些全部会躲在月光下。塬上8岁少年的我,非常讨厌阳光下的黄土大塬,她太过亮堂了,把一切都摊开来暴露在阳光里,扭曲生长在塄坎上一排一排的榆树显出树瘤来,像得病的人。我们家的山羊有一只瞎了眼,眼珠子没有光泽,在阳光里,一眼就看出羊的缺陷来,作为羊,它知道自己的缺陷,走道变得不自信了。二嫂的花袄被风刮起来,不经意会漏出浆洗过度,发白的衬衫,二嫂走路的姿势变得矜持起来。作为少年的我,一双小眼睛,打了补丁的夹袄,鼻涕擦得明晃晃的袖口,全部暴漏在阳光下,我垂头丧气走在阳光里,走在贫瘠清瘦的生活里,我被阳光压得喘不过气来。


后晌,我从塬下往塬上走,太阳挂在西天,那个消失一整天的月亮,忽然出现在天幕上。太阳已经没有正午的炙热了,也许,一天的能量散发尽了,显出疲态来来。我第一次抬头看见太阳在塬上的半空中,再看,落在大沟里露出半个身子 ,第三次看,月亮已经踩在太阳的头上,太阳让月亮给踩下沟里了。



我放慢脚步在凉爽的小径上走,我欣赏月光下的美丽,我喜欢月亮,不喜欢太阳。在这个季节,太阳热得蛮不讲理,月亮柔和,充满诗意。白天在太阳的照射之下,塬上的人心里没有杂念的,一切都在眼光下面,亮堂着呢。因此,我喜欢月夜,喜欢朦朦胧胧的黄土大塬,更乐于看见太阳和月亮在塬上的天空打架,终于,月亮战胜太阳,把黄土大塬变成想象的那种样子,塬上的村子才有了独特的魅力。在朦胧的月夜里行走,我首先感谢月亮,它知道我的心思,慢悠悠升上来,站在太阳的头上,把太阳压下去,让塬上披了一层薄薄的纱,盖在塬上,让白天暴露的东西全部遮盖住,变成一幅水墨画。


有月光的夜晚是幸福快乐的时光,我可以把一排一排的榆树想象成哨兵,把起伏跌宕的野草想象成一片绿色的草原。把蓝色的天空想象成海洋,在这样的月夜里,独眼羊是健康的,那个长满雀斑的邻家女孩妩变得媚动人。



我在月球光里跳舞,蹦跳着走路,那个不可一世的太阳呢,它在哪儿呢?


我爷在月光里也自信起来,他蹲在柿子树下唱秦腔,我婆在窑里唱眉户,两人相得益彰,配合得天衣无缝。我在月光里笑出眼泪:原来,如此粗燥的爷这样浪漫,佝偻着身子的婆这也温柔,全因这如水的月光。


第二日,我起床去上学,月亮执拗地挂在天上,继续惨淡着泛白的纸片一样的颜色,迫不及待的太阳挣脱深沟的束缚,急不可耐地跳在空中,那个带给我无限想象的月亮,慢悠悠地消失在天空里。塬上六月晴朗的天气里,上演着如此精彩的景象,我让这个发现鼓舞着,我的快乐可以传染,我家里的独眼羊也发现了,它经常最后一个从塬上回到圈里,它应该不去欣赏迷人诗一样的夜色,它在月夜里认为它是一只健康的羊。



老爸说,月亮借了太阳的光,月亮是压不住太阳的,就像干旱缺雨的黄土大塬缺少茁壮成长的植被一样,稀稀拉拉,裸露坚硬的肌肤,才是真实的大塬。


我不这样认为,在塬上太阳是打不过月亮的,这个记忆一直执拗的存在我的记忆里,那个画面根深蒂固一直未曾变过。

(原载2024年11月14日《西安日报》)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邹冰,男。1963年出生陕西乾县,1981年应征入伍,在河西走廊当兵21年,原21军55师163团政治处干事、兰州军区《西北军事文学》杂志编辑、兰州军区话剧团编剧,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解放军文艺》《人民文学》《青年作家》《草原》《散文百家》《海外文摘》《散文选刊》《人民日报》杂志发表小说散文若干。《一个人的秦腔》荣获《中华散文》一等奖,出版散文集《特色》《雁塔物语》,现居西安曲江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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