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篇聊聊上周在颐和园看到的几个外来物种。
3 月 16 日下午，去圆明园那边办事儿，要等人，有两个小时的闲暇，就去颐和园走走。按照惯常的习惯进西门，看看公园里的鸟类有什么变化。
团城湖里普通秋沙鸭的数量明显减少了，所剩不多，估计很快就都会飞走了。目前占据主流的是苍鹭，在湖心岛的大树间散布着；零星的鹊鸭，凤头潜鸭，斑头秋沙鸭还都在，凤头䴙䴘为数不少。
昆明西湖里除了不少骨顶鸡之外，也还有另外几种水鸟：大明星凤头䴙䴘，小明星鸳鸯，抢戏的黑天鹅，以及存在感不强但是其实有点意思的几只雁。
正值凤头䴙䴘求偶季，雌雄鸟会在水面跳起格外精彩的舞蹈，吸引了不少拍鸟人支起长枪短炮等候着一场精彩的撞胸大戏。雄鸳鸯们也在荷尔蒙的支配下上演着表演秀。这些容我下次再讲。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游园，看到的三种外来物种之蓝鳃太阳鱼、黑天鹅和红耳彩龟是我今天想要聊聊的话题。
蓝鳃太阳鱼：
蓝鳃太阳鱼：学名Lepomis macrochirus，英文名 Bluegill sunfish，太阳鱼科太阳鱼属。
昆明西湖里的蓝鳃太阳鱼
发现蓝鳃太阳鱼的时候，我正在岸边观察凤头䴙䴘。看到一小群巴掌大小的鱼游到距离岸边数米远的芦苇旧根间，浮到水面吞吃漂浮的蚊虫。粗一眼看过去觉得是罗非鱼, 体侧有纵纹；但是又觉得奇怪，一是北京不应该有罗非鱼，二是它的鳃盖后端有一块深色斑是罗非鱼没有的。搜遍我的记忆，没有印象见过这种鱼。
拍了几张照片，晚上稍微处理了一下水面的反光，得到一张比较清晰的图片，发给朋友。很快收到回复：蓝鳃太阳鱼，非中国原产鱼类，是外来物种。
蓝鳃太阳鱼原产于北美洲中部圣劳伦斯河五大湖区与密西西比河流域至墨西哥北部间的溪流及湖泊中。简单说就是从墨西哥北部，美国大部以及加拿大南部地区都有分布。
肉食性，成鱼以蜗牛、小龙虾、昆虫、蠕虫与鱼类等为食。幼鱼则捕食甲壳动物，昆虫与蠕虫。
蓝鳃太阳鱼 ©Andy Morrison / Adobe stock
蓝鳃太阳鱼在上世纪 60 年代被日本作为肉食鱼类引进，很快扩展到全国的淡水水域，被认为是日本最严重的入侵物种之一[1]。蓝鳃太阳鱼产卵能力强，成群繁殖且雄鱼护卵，使得繁殖成功率高，繁殖快。作为肉食性鱼类，对原生鱼种和水生生物的危害较大。日本曾采取垂钓等方式控制其数量，效果不佳。明仁在 2007 年的一场演说中还表示：“蓝鳃太阳鱼是我 50 年前从美国带回来，送给水产厅研究的。一开始期待能成为食用鱼而开始养殖，造成现在这样的结果让我很心痛。”据报道近年来有研究试图通过基因编辑的方法去控制它[2]。
中国在上世纪 80 年代后期也是以养殖为目的引进，逐渐有扩散到多地的野外水域，例如在千岛湖就已经逐渐泛滥[3],[4],[5]。它的危害在于挤占了当地相同生态位原生鱼种的位置，以及以当地原生水生动物为食。无论是生态占位还是捕食当地动物，都可能会引起本地某些水生物种的减少和消失，导致生物多样性被破坏，生态平衡失衡等后果。而蓝鳃太阳鱼本身适应温度范围广，繁殖力强，可能引发严重破坏的风险更大；从经济角度来看会影响到渔业养殖的收成。
除了在长江流域局部已经扩散，目前在全国各地也偶有发现,甚至在某些地方已经成为钓友们的目标鱼种。相比一样作为养殖品种引进的齐氏罗非鱼，它适应的温度范围更广。这次在颐和园的发现，说明它们已经能够顺利的度过北京的冬季。越冬是一个重要的标志，意味着该物种具备了在华北地区持续生长，进而繁殖和扩大种群数量的潜力。也就意味着该外来物种种群可能持续增长和扩散的潜在风险。
网上也有在距离颐和园不远的海淀公园看到过蓝鳃太阳鱼的记录。
蓝鳃太阳鱼在全球的热点图（图源：INaturalist）
怎么办：在野外如果捕捞到，不放流。
再说说黑天鹅：
黑天鹅，学名：Cygnus atratus。英文名：Balck Swan. 鸭科天鹅属。
昆明西湖的黑天鹅
在到达澳洲之前欧洲人认为所有的天鹅都是白色的。1697 年，荷兰探险家威廉·德·弗拉明的船队探索了西澳大利亚的天鹅河，发现了大量的黑天鹅。欧洲人对纯黑色的天鹅大感惊奇，故而从此以后有了“black swan event”的说法。指的是那些在历史经验中从来没有被观察到或者被预测到的现象/事件。
现实中，原产于澳大利亚的黑天鹅因为其美丽而独特的外观被引进到北半球多个国，一百多年来在不少地方逃逸形成野外种群。作为一种外来物种，黑天鹅近年来在北京也并不少见，且数量还在呈现快速增加的趋势[6]。黑天鹅因为天鹅这一形象在中国文化中的美好含义，也颇受人们的喜爱。除了拍照，很多公园里有爱心人士定期投喂，甚至有些时候成为一个社交媒体上的网红现象。例如2021在天安门广场上出现一只黑天鹅，在当时被社交媒体和新闻报道广泛报道 [7]。但是实事求是地说，黑天鹅最近几年来在北京的快速扩散和种群数量增长不是不是一件好事儿。
天安门广场上的黑天鹅。图片来自网络
作为一种外来物种，黑天鹅能够适应北京的气候和环境，同时并具有较强的繁殖能力（一年可以多次繁殖，冬季也能繁殖）和较好的扩散能力（会飞行），就意味着这个外来物种能够快速的增长种群数量，并且能够自行扩散到更多适宜的环境中。这种扩散带来的首要的影响就是挤占北京本地雁鸭类水鸟的生存空间。黑天鹅也会驱赶其巢区附近的其它水鸟，影响其繁殖。同时，黑天鹅近年来也有禽流感病例报道 [8]。由于其非本土物种，属于更加容易感染的对象，增大了禽流感以及其它人禽共感疾病传播的风险。
目前在圆明园，颐和园，奥森公园，清河，温榆河，北大未名湖等多处都能见到它们的身影 [9]，并且往往得到游人的喜爱。即使黑天鹅暂时并没有造成明显的生态破坏，但长远来看，任何引入外来物种都需经过科学论证，确保不会威胁到本地物种及生物多样性，且应该得到妥善的管理，不至于外溢到野外环境中去。黑天鹅目前这种多点扩散的状况其实是养殖外溢，在生物和生态角度的危害性尚不清楚的情况下，放任不管任由其繁殖和扩散是不妥当的。
清河中黑天鹅巨大的巢。©夜色阑珊
黑天鹅不仅是在北京开始扩散，在全国多地也有报道，成功繁殖的报道也不少 [10], [11], [12]。
怎么办：建议各公园应该对黑天鹅进行圈养管理，不应该任由其自生自灭和向外扩散。
对游人和爱心人士的建议：不接近（预防禽流感以及可能的人禽共感疾病），不投喂 [13]。
然后就是巴西龟：
一只红耳龟趴在凤头䴙䴘刚刚搭好的浮巢上，凤头䴙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巴西龟，实为红耳龟，学名：Trachemys scripta elegans，英文名：Red-Eared Slider，泽龟科彩龟属。
红耳彩龟国内俗称巴西龟或红耳龟，实际上原产在北美洲密西西比河、格兰德河流域。作为观赏宠物引进世界各地，在我国因为弃养、放生等原因进入野外环境。红耳彩龟杂食不挑食，不挑水质，甚至半咸水也能活，生存能力极强。它的繁殖能力强，因此在野外迅速扩散，成为著名的外来入侵物种[14]。它的主要危害在于：
侵占本地龟鳖物种的生存空间。
例如北京当地的草龟等近些年来就越来越少见，很多朋友知道红耳彩龟却不知道北京还有原产的草龟。
通过杂交等途径污染本地龟的基因。
红耳彩龟食性广泛，以当地小型水生生物为食物，也具有相当大的威胁。
红耳彩龟也是沙门氏菌或肺炎等疾病传播的媒介，这些病菌已被证明可以传播给人类。
红耳彩龟已经能够在北京冬季越冬。我在紫竹院，奥森南园都曾在早春冰面刚化不久就观察到红耳彩龟爬到水面上的石头或者树枝上晒太阳。
春季奥森南园的巴西龟
在农业农村部、自然资源部、生态环境部、住房和城乡建设部、海关总署 和国家林草局六部委联合发布的《重点管理外来入侵物种物种名录》[15]中，红耳彩龟位列其中。在该名录中我们同样可以看到齐氏罗非鱼，美国白蛾，福寿螺，加拿大一枝黄花，凤眼蓝（水葫芦）等有名的入侵物种名单。
怎么办：
一个原则：不养、不放。如果已经养了红耳彩龟，不要随意放生。如果见到放生红耳彩龟的行为，及时向渔业部门报案 [16], [17]。
总结一下：
起稿过程中有个朋友问：“黑天鹅不是入侵物种，我们是不是应该保护它呢？”
蓝鳃太阳鱼和黑天鹅目前的确并不在《重点管理外来入侵物种物种名录》中。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对我国的生态环境没有危害。每一个外来物种在地的扩散有一个过程，其扩散的速度和程度以及对当地生态的影响范围和程度都有一个过程，人们对其影响的认识和评估也有一个过程。所有的外来物种都是被管理的，任何引入都需要经过科学评估和相关部门的审批才可以进行。
2022年发布的《外来入侵物种管理办法》[18]明确定义：
“本办法所称外来物种，是指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无天然分布，经自然或人为途径传入的物种，包括该物种所有可能存活和繁殖的部分。
本办法所称外来入侵物种，是指传入定殖并对生态系统、生境、物种带来威胁或者危害，影响我国生态环境，损害农林牧渔业可持续发展和生物多样性的外来物种。”
其中第九条中明确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未经批准，不得擅自引进、释放或者丢弃外来物种。”
第二十五条规定：“违反本办法规定，未经批准，擅自引进、释放或者丢弃外来物种的，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生物安全法》第八十一条处罚。涉嫌犯罪的，依法移送司法机关追究刑事责任。”
这两条都是对“外来物种”的管控，而不是仅仅针对“外来入侵物种”。
在我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生物安全法》第六十条也规定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未经批准，不得擅自引进、释放或者丢弃外来物种。”
从保护层面来看，黑天鹅和蓝鳃太阳鱼均不在我国的《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或者三有动物名录中，种群数量稳定，在IUCN红色名录中被列为无危LC（least concern）。
作为普通公民，面对外来物种，我们应该：
1、不以任何方式导致外来物种入境；
2、不引入，养殖/种植外来物种；
3、不丢弃外来物种到野外环境；
4、不鼓励投喂外来物种中的动物，不接触外来物种动物个体；
5、发现外来入侵物种应该向相关部门报告。
参考资料：
新华网，日团队揭示入侵物种蓝鳃太阳鱼繁殖快的原因，2024-01-21
中国新闻网，外来鱼影响生态系统日本尝试使用基因编辑技术驱除，2019-10-27
专访鱼类专家周卓诚：非科学放生是外来物种入侵的重要渠道 ，2022-09-09
淡水鱼类，太阳鱼是如何到中国的？长江流域多次发现专家：泛滥不起来_淡水鱼类，2022-05-14
新浪网，外来物种太阳鱼危害千岛湖，曾在日本大量繁殖， 2022-08-08
央视新闻客户端，外来物种入侵有哪些危害？途径有哪些？又该如何甄别，2023-11-19
京报新闻，误入天安门广场的黑天鹅，到底啥来头？，2021-09-05
封面新闻，圆明园管理处回应黑天鹅感染禽流感：现场已消杀游客勿前往 ， 2021-02-02
北京大学未名湖湿地黑天鹅数据在全球生物多样性信息平台（GBIF … [2023-09-17]
凤凰网湖南频道，长沙农户救起一只珍稀黑天鹅系外来濒危物种 ，2013-11-26
新华网贵州频道，从观山湖公园首批黑天鹅宝宝的诞生说起，2023-06-16
扬州日报，黑天鹅原来你是这样的“野生动物” ，2021-10-31
北京市园林绿化局 ，黑天鹅长得像”保护动物”的非保护动物 ，2021-09-09
搜狐新闻 ，北大放生事件：来认真聊聊入侵物种巴西龟 ，2016-10-20 22:33
农业农村部 自然资源部 生态环境部 住房和城乡建设部 海关总署 国家林草局公告第567号，重点管理外来入侵物种名录(2023年1月1日起施行)
澎湃新闻，贵州发布巴西龟等4种入侵物种防治指引：杜绝放生到自然水域 ，2022-09-04]
M 记物语，巴西龟—从宠物龟到入侵物种及“放生”牺牲品的前世今生，2019-08-03
中华人民共和国农业农村部 自然资源部 生态环境部 海关总署令2022年第4号，外来入侵物种管理办法
国家林业和草原局 农业农村部公告（2021年第3号），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 ， 2021年1月4日
欢迎全文转发，转载或节选请联系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