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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化妆品历史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禹作粉”。考古发现及研究表明春秋时期化妆品工业开始兴起，贵族阶层使用月奶石、牛脂、合成铅白等原料制成的化妆品。经过两汉、隋唐等时代的发展，化妆品的种类和规模在宋代达到新的高度。宋代诗词中“面药香融傅口脂”、“洒着胭脂红扑面”等是对这一时期化妆品应用的生动描述。《事林广记》中记载了胡粉和玉女粉（由益母草、淡水珍珠、胭脂制成）的详细制作过程。《梦华录》中记录了宋时京都（临安，今杭州）有两家知名胭脂铺子，修义坊，张古老胭脂铺和官巷北，染红王家胭脂铺。文献记载不难看出，对时尚和美的追求是宋时社会风尚的重要组成部分，化妆品的生产、售卖、流通使用等有着完善的市场体系。
就考古发现而言，瓷盒在宋代十分盛行，墓葬中多有出土，一般出土于女性墓中，常被看作是女子闺房妆奁之物。这类瓷盒造型精巧，釉色清雅，纹饰纤美，做工精致，可用于盛放胭脂、铅粉、黛、烟墨、油、香、花、镜、药或印等。虽然考古发掘出土的瓷盒数量庞大，但对其研究通常是从产地、形制、纹饰等方面展开，其功用也多依据文献记载和瓷盒铭文判断。由于有机质易于降解，不易保存的特点，见诸报道的宋代化妆品瓷盒内残留物的科技分析案例暂付阙如，仅有陕西蓝田吕氏家族墓葬中发掘出土的由珍珠粉制成化妆品的报道。诚然，厘清化妆品在宋代的发展及应用，须更多的研究案例来勾勒出化妆品的制作及使用场景。
近期，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考古学与人类学系（韩宾、杨益民等）与常州考古研究所（郑铎、黄督军）、南京师范大学（张子信、贾鑫）的学者合作，对江苏常州时家塘宋墓出土的北宋时期化妆品瓷盒内残留物进行了分析研究，表明其包含赤铁矿、铅白、重晶石、白茅根提取物以及非反刍动物油脂等成分。研究成果“Insights into cosmetic ingredients in the late Northern Song dynasty: A case study from the Shijiatang tomb, southern China”在线发表于科技考古知名学术期刊《Archaeometry》。
图1 江苏常州时家塘宋墓位置及M50墓葬线图
时家塘宋代墓群位于常州市钟楼区朱夏墅行政村时家塘自然村西南侧。M50是墓群中保存相对较好的一座砖室墓，该墓为单人葬，骸骨及葬具无存，随葬品包括银器、瓷器、漆器、铁器、铜器20件/组，摆放于墓葬南端（图1）。银器包括步摇、钗、簪等物品，可知墓主人为女性。随葬瓷器中有两件带盖瓷盒，编号分别为M50:3、M50:4，出土于一件方形漆盒内（图2）。M50:3为影青瓷，圆形，直径5.2、底径3.8、通高3.2厘米，器表呈瓜棱状，盒盖饰四方连续的四瓣花纹并点缀圆珠纹，盒底模印“汪家合子记”阳文。M50:4为白瓷，圆形，直径5.1、底径3.4、通高3.1厘米，器表也呈瓜棱状，素面。发掘时，两件瓷盒内均沉淀有细泥，贴近盒壁处呈褐红色，十分细腻，与一般器物内的淤泥有明显区别。
图2 M50出土的化妆品瓷盒 （M50:3、M50:4）以及银钗、银簪、步摇
图3 残留物样品的显微观察与SEM-EDS分析
图4 残留物GC/MS色谱图，白茅素和芦竹素质谱图，及脂肪酸碳单体同位素分布图
通过显微观察可知，残留物呈棕红色块状物（图3）。电子显微镜-能谱及拉曼光谱等分析表明，残留物中的无机成分由赤铁矿、铅白和重晶石组成（图3）。热裂解气质及气质联用分析发现残留物中有着较高含量的棕榈酸和硬脂酸，碳单体同位素分析（GC-C-IRMS）表明残留物中的脂质来源于非反刍动物，可能为猪油（图4）。气质联用分析检测到了芦竹素和白茅素，经文献调研及现代样品对比分析可知，残留物样品中可能添加了白茅根提取物。综合分析表明M50:3和M50:4瓷盒中的棕红色块状残留物主要由赤铁矿组成，含有颗粒小、均匀程度高的重晶石和铅白以及白茅根提取物，基质为非反刍动物脂肪（猪油）。常见的古代化妆品，多使用角铅矿、铅白、赤铁矿、方解石、朱砂等与动物脂肪和植物成分混合制成。时家塘宋墓出化妆品的成分配方与古代常见的化妆品组份相符。白茅根提取物是此化妆品中比较特殊的成分，也是当前药用植物白茅在古代药品/化妆品应用的唯一考古发现。
白茅为多年生草本植物，因叶形似矛，穗子洁白，故而得名。在中国古代文学中，白茅以其纯洁之姿，象征着美丽与爱情，被赋予了深厚的文化内涵。《诗经》中以白茅比喻美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白茅纯束，有女如玉”“白华菅兮，白茅束兮”。在《易经》的记载中，白茅以其白色之尊，用作祭祀“初六，藉用白茅，无咎”。在《神农本草经》与《本草纲目》中，也记录了白茅的药用功效，其根可利尿、止血，被广泛应用于中医药方中。如《肘后备急方》中记载用白茅根治疗黄疸等病症（用生茅根一把，细切，以猪肉一斤，合作羹食），《千金翼方》、《妇人良方》中记载用白茅根治吐血不止（用白茅根一握，水煎服之/用根洗捣汁，日饮一合）。当前，市面上有不少化妆品中含有白茅提取物，现代研究揭示了白茅根提取物在化妆品应用中的潜力，它能够为肌肤带来长效保湿和抗皱效果。时家塘出化妆品的分析表明，宋时先民已经认识到药用植物提取物在皮肤保养中的作用。时家塘宋墓化妆品瓷盒的考古发现及科技分析，活化了药用植物的古代应用场景，是我国古代药用植物应用的重要案例。同时，化妆品成分的多样和使用的普及揭示了宋代蓬勃发展的化妆品工业。
本研究得到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国家文物局文物科学技术研究项目以及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的支持。
文章全文及链接：
Han Bin, Zheng Duo, Huang Dujun, Wang Jiamin, Wang Lyuting, Zhang Zixin, Jia Xin, Yang Yimin. (2024). Insights into cosmetic ingredients in the late Northern Song dynasty: A case study from the Shijiatang tomb, southern China. Archaeometry, 1-17.
https://doi.org/10.1111/arcm.13044
图文 / 徐夏童 韩宾
编辑 / 楼昕田
审核 / 杨益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