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新作 2024年
2020年7月的一个晚上，我看见一个小女孩，她骑着滑板车，穿行于灯火通明的街道。身边的人讨论她，我意识到，她可能就是唐老师所说的月亮。发微信问唐老师，他说大概率是的，月亮平时就在这一带玩。我走过去和她聊天，给她看手机上她的画，问是不是她画的？她很惊讶，也很开心。有个年轻女孩摆地摊卖些小东西，她跑过去和摊主在一起，她们好像挺熟。后来她又骑着滑板车，消失在灯火阑珊处。那时候她应该有九岁了。
2020年11月，我第一次在无墙幼儿园做主题课，给孩子们上天文知识的启蒙课，她也来了，和其他孩子一起做各种颜色的面团。
2021年1月，无墙幼儿园举办月亮的第一次画展。在唐老师文字中，我了解到更多关于她的故事，以及她的妈妈。一个因为性别而在母亲腹中就被放弃的孩子，一个未能生育而被迫放弃婚姻的女人，她们的交织隐约有种某种命运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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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个展现场 2021年
这也是月亮教育计划的开始——唐老师提出，帮她销售画作，收入放在月亮教育基金里，用来支持她自己的教育，包括找老师给她上课，买绘画材料等。
21年是我参与无墙幼儿园接待工作较多的时期，共写了十三篇陪伴日记。在这个三十平方的小小空间，孩子们动手做吃的，画画，做手工，搭积木，下棋，聊天，吵架。月亮有时会过来，骑着共享单车，提着一个小小的粉色箱子，里面装满了各种东西，那是她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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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师和孩子们一起做手工面食 2020年
有时她在这里玩得很开心，有时也会遇到困扰。某次一个男生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开始默默哭泣。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生说月亮欠他们的钱，其实是月亮为了让他们和自己玩，答应过给他多少钱，于是这个承诺就变成了欠债。
我们做过各种尝试。找过大学生家教，但对方了解情况后表示，恐怕难以胜任。也听到过质疑，为什么不送她去学校？事实上，妈妈曾经花钱送她去过6所学校，有公立，有私立，但是没几天，学校就要求接回来了。
后来，我们决定自己来教。每周上一次课，最简单的识字和算术，唐老师和我轮流上。用中文分级绘本，从最简单的字开始教。用围棋子让她数着学习计算。我看到她自己在本子上就像画画一样写出来的文字，应该是从奥特曼卡上临摹的。没有笔顺的概念，她不懂读，也不知道这些字是什么意思。但有些字她本来就认得，比如月亮，比如她的大名，比如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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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时候，她都比较配合，但是容易走神，当某个字不懂或者某个问题不想回答，她就会哼着小曲，把眼睛望向别处。下课了会帮忙把东西都收好。
即使这样，我们能够和她相处的时间也非常少。更多的时候，她在街上晃荡，有时晚上一两点钟才回家。我问她平常在外面都去哪，她说有时在商场看人家打游戏机，有时去广场上玩。建议妈妈在家给她读书，做一些复习。妈妈说，她都不听话的。但也无法对妈妈苛责太多，她每个月只有三天休息，其他日子都要早上六点出门去茶餐厅上班，晚上七点回到家。住在城中村的单居室，每月房租1000元。
随着月亮逐渐长大，上学这件事情难度越大。去与年龄相称的年级，肯定是无法跟上，如果从一年级上起，她又比同学大几岁。哪个学校愿意接收呢？但是不去学校她就一直在外面晃荡，有很多危险因素，妈妈只能让她呆在家里。
今年四月，我们联系到一所学校，有针对特需儿童的班，也许可以接收她。唐老师和我去找校长沟通，谈关于月亮的情况。校长嗓门很大，性格很直。但她对孩子们很用心，每天早上去市场买当天的食材，上学放学时间都在学校监督，从早忙到晚。她说，可以让月亮待在特需班，是混龄的，有基础文化课，也有文体类、手工课。2024年4月9号下午，我和唐老师带月亮去第一次试课。当时安排的是手工课，老师拿了一件背心给月亮穿上，免得弄脏衣服。屏幕上循环播放着一个小视频，指导孩子们用棉签和颜料绘画。可以按照视频上的来画，也可以自己任意创作。有几个比较困难的孩子，由家长陪伴着上课。刚进教室，她紧紧抓住我的手。老师让自己去拿纸张和颜料，她也不敢。我帮她拿了放到桌子上。她才开始照着视频上的去画。月亮在课堂中的画作 2024年
进来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生。两人好像一下子就熟络了，说悄悄话，后面一位男生说了啥，她俩一起咯咯笑。
我想，她要是能有玩伴，应该会愿意继续来，就问校长那个女生的情况。校长说那是L同学，一个自闭症孩子。
走的时候，她说还要找L玩。
4月15号，第二次试课。打算让她在那里待一天，包括午休。我到月亮家时，她已经穿好衣服，收拾好书包。去买水，超市老板娘看到她就说，好久没见到你啦。去买早餐，老板娘问这是谁呀？月亮：我的老师。我说，是呀，我带她去上学。老板娘：对呀，应该去上学，这么聪明的孩子。上午是文化课，我从窗外可以看到她，尽量不让她发现我。下课时间她跑出来，抱着我哭。问她怎么了，只是说害怕。老师出来安慰，又带她进了教室。午饭时间，她又跑出来，说想和我一起吃饭。我说，你已经上学了，要和同学一起吃，我下午再过来接你。她说想跟L同学一起吃，我带她回教室，老师给了一份午餐，她就坐在L同学的旁边，午休时两人也在一起。
下午四点多我又来到学校接她。确定可以上学，妈妈请假回老家，准备上学需要的资料和证明。因学校距离比较远，妈妈又特别早出门，唐老师在公众号上发出招募接送志愿者的公告。5月21号正式报名上学。目前每天早上由志愿者送，下午妈妈下班之后接。我们不知道她在学校能够学会多少，但至少有相对稳定的生活节奏，有社交。志愿者没有空送她的日子，她也只能呆在家里。写下以上琐碎文字的过程中，不断梳理,回忆，翻看从前写的接待日记和聊天记录。对这样一个脱离常规生活轨迹，游离于社会边缘的孩子，我们可以做的并不多。我们的目标是，帮助她能获得最基础的读写能力，掌握某种技能，能够照顾好自己。
周老师 当过三年大专学校计算机专业老师，现从事系统维护工作。关注儿童教育和自我教育，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2022年第一届无墙儿童艺术节
2023年第二届无墙儿童艺术节
2024年第三届无墙儿童艺术节召集信
预告|第三届无墙儿童艺术节介绍（一）
“无墙幼儿园”是建立于海口城中村-滨濂新村的社区儿童教育实践项目。项目主要面向常住社区的流动儿童，开展陪伴、教育和家庭建设等工作，特别对一些遇到困境的儿童，进行长期的跟踪及深度工作。但同时，我们对来自任何地方的儿童及其家庭也开放空间和接待服务。项目的工作地点主要以“伴伴杂货铺”、家庭和城市公共空间为主，定期（周末三天）接待和陪伴前来的儿童，并持续开展不同领域和学科的工作坊和教育活动。长期的项目和工作包括：“月亮教育计划”、“无墙公益金”、“儿童图书馆”、“每周放映”、“陪伴机制”、“无墙儿童市集”、“无墙儿童合唱团”、“一日店长”和“无墙儿童艺术节”等。声明：邀请同道者与我们联动、合作，无论你是在当地同建“无墙幼儿园”，或是想为更多儿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我们将提供经验分享和方案支持。伴伴杂货铺，2017年创立于海口滨濂新村的一个艺术实践实体空间。这里除了不定期举办一些艺术活动（展览、沙龙、放映、工作坊、驻留等）以外，我们还曾经或正在尝试的社会实践项目和计划有“绿食计划”、“独立电影展映”、“无墙幼儿园”（包括“月亮教育计划”、“无墙儿童市集”、“一日店长”和“无墙儿童艺术节”）等，并且还在持续尝试增加新的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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