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逢魔时:贾克梅蒂和杉本博司

文摘   文化   2024-07-02 15:29   法国  
一个纤瘦模糊的身影从雾霭中凝聚,像是在空气里面游移不定的湿气,无法决定是否要集结成雨滴。这个存在正在被周遭的空气给侵蚀,又或是反过来,它正从虚空中的一道裂缝中渗入、滋长出来。面对这样的一种未定的情状,人们禁不住充满疑虑、转为不安甚至焦躁,喝叱而又恳求地脱口而出:「来者何人?!
黄昏」,被称做「逢魔时」(おうまがとき)。在日本神道教信仰中,位于白天和黑夜之间的「黄昏」时刻,是现世(即现实世界)和隐世(死后的世界)交会的时候。此时昼夜交错,人与鬼怪能在世间同时出现,于是在暮色中、在视线不清的朦胧光影中,人们便会遇上魔物(妖怪、幽灵)。
所以在这个视觉和心理都极为微妙的状态中,远远见到一个身影,但却怎么样也看不清那个来者究竟是人、是鬼、还是魔?于是碰见来者,总会问一句「谁そ彼」(你是谁?)所以,「谁そ彼」也被用来借代为「黄昏」。
2013年,纽约 MoMA 邀请杉本博司为馆内雕塑花园中收藏的大师作品拍摄照片。其中贾克梅蒂的《Tall Woman III 高拔的女人 III》一下就抓住了这位摄影师的目光。这件作品是贾可梅蒂在二战结束后的经典之作,以极端拉长、纤细、剥落的人物形象,传递出一种枯槁、忧郁、疏离的基调。
杉本博司对这件雕塑也有同样的不安以及被震慑的感觉。他把雕塑拍摄成像是一缕鬼魂那般的幻影:它行将崩坏的轮廓、如同历经时间侵蚀的铜像表面、反复修整的神经质斧凿痕迹,再再召唤出死亡。而这些躯体,则是穿梭在阴阳界的「存在」。
这位摄影师信魔,对能剧更是情有独钟。杉本博司曾在姬路城的历史遗址上,制作并拍摄了一场能剧表演。故事非常简单:一位修行的僧侣、一座桥、一个梦。僧侣穿越现世的桥梁,进入隐世。演员戴上了面具,于是他们能够在舞台上召唤亡灵。
杉本博司使用他特殊的模糊化摄影效果(这种手法在他现代建筑的系列中已经开始使用),分别在白天和黄昏拍摄贾克梅蒂的塑像。他将贾克梅蒂的人形雕塑,拍出了能剧中死者与生者相遇的双重奇幻性
他的这些摄影,就像是在暮霭沉沉降下时,我们还在荒野中埋头赶路。前路茫茫,后路退隐,此时在阴翳中,一个来者,似在非在。我们怎么也看不清那个来者究竟是来人、是树影、是眼花、还是自己?它不动也不语。我们心底一阵虚,莫非是魔?于是脱口喝叱「谁そ彼」(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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