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女孩:我们的老朋友胖丁是一位颇受欢迎的 “神婆”。继《当塔罗神婆教会我的事儿》与《寻找你的动物图腾》之后,她的神秘学系列又上一个台阶:灵性修行与女性主义意识。倘若你也是同道中人,必能畅享一番共振(不懂也没关系,只要记住 “我们爱你” 就够了!:)
自省、自我PUA与特权意识
曾经的我因为一次濒死体验而开始对灵性的探索,但在不断与人分享这次关于 “无条件之爱” 的神秘体验中,我也发现,它慢慢变成了我 “个人” 的故事。当叙事被不断固化,就会离 “真相” 越来越远。
同样的道理,传统的修行叙事在不断固化的过程中,会自然而然顺应历史与社会结构而被剥离原意,“修心” 与 “自省” 的说辞变成一种特权语境的 pua,一种有毒的对不公正结构的默许:
在隐形暴力的关系中一直原谅忍让,受伤害却反思是否是自己还不够 “接纳”,不够 “慈悲”。
看到缺乏基本生存保障的人群走投无路,站在特权的位置,大道理侃侃 “心境自由才是真自由”......
女性被性侵,骚扰,暴力对待,从来没有过类似恐惧的人群,一句轻描淡写 “恐惧是业障和心魔”......
这对女性修行者来说尤为陷阱重重。在一个厌女的社会中,女性往往过度自省,常常演变成一种自我 PUA。很多时候我们会因为不愿直面恐惧而去转移注意力,或是压抑自己的负面感受,或是添油加醋地说服自己,形成一种 “有毒的积极”,一种 “岁月静好” 或 “浪漫” 的幻象,这不乏是对恐惧的默许。有时我们觉得自己对某些事情没有评判,已然 “了悟”,但直觉却会有种微妙的不对劲,这不对劲背后通往的即是被压抑的潜意识里的情绪,它们终将以某种外在显化的方式让你重新面对。自省让我们意识到自己内在的力量,意识到他人内在的力量。而自我 pua 则会让我们压抑,顺从,默许世界的阴暗面。
约翰列侬和小野洋子在荷兰的豪华公寓中进行的 “头发和平” 和 “床的和平” 抗议,后来常被批评为 “特权允许的逃避式自我满足”。
还有一种情况也很常见:所谓平静的超脱,不乏是因为自己处于特权的位置或没有受害的经历,因此没有情绪的触发。看似客观而超然,实则是冰冷的凝视。用社会学家 Patricia Hill Collins的思考来举例:白人男性学者 “理性” 且 “冷静” 地观察和总结少数族裔女性文化,将她们当成研究对象;但后者作为真正具有文化经验的女性群体,却被认为是太过主观、太过情绪化,没有资源也不具资格去用学术的方式述说自己的经历。
就好比围观者 “客观” 地观看 “女巫” 在火堆中产生恐惧和痛苦的整个过程。
总结来说,尊重自己的感受,意识到自己哪些部分来自于社会的规训,来自于性别的枷锁,来自于过去经历和环境塑成的 “ego”,从而更贴近内心深处的声音。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偏见和特权,真正意义上理解和尊重其他个体,而不是自上而下的评判,说教或怜悯。修行如此,女权亦如此。
不评判的觉察,也可以愤怒地发声
每个人修行与醒悟的道路不尽相同。有人的天命促使其出世隐修与世无争,有人在最日常的劳动中突然醒悟到无尽智慧,有人通过经商领悟自己显化的能力......我们无权评判个体的命运。
但如果你的道路是通过社会正义去领悟真相,那 “评判” 却可以是你的修行方式。对社会结构的评判,对不公平的评判,对暴力和战争的评判.......通过“评判”,根部问题被揭露,被看见,被理解,才有转变集体意识的可能。与此同时,对结构的评判也会让我们更理解自己和他人是如何被塑成,从而真正包容理解个体。
当然,包容需要清晰的边界。就以性骚扰事件为例,很多人会以诸如 “避免二元对立”、“评判结构,不评判个体” 等修行的话语去共情所谓 “没有这方面意识” 的性骚扰者,让网民甚至愤怒的受害者 “冷静下来”,这无咎于是对权力一方的免责,加固本来就偏移的天平。
特权结构下的中立,常常是粗略的,不经思考与证据支持的对表象的判断。
在我的认知中,修行中的 “不评判”,并不是指在物质表象对事件保持中立和理性(更何况,观点不可能存在绝对中立)。在特权结构中,所谓的中立即是默许现有的结构压迫。正如佛陀用忿怒相代表摧毁恐惧和我执的显像,灵性领袖并不会用假大空的未来叙事逃避当下的发生,愤怒和评判也可以是去除我执和通往大爱的利器。
愤怒是具有潜能的推动力。它是破除恐惧的第一步,且具有极大潜力转换为慈悲。在集体意识中,愤怒也是 “大破大立” 的能量,回观历史上的女性运动,都是通过一开始被认为是 “极端” 的愤怒的呐喊,才会有现今的进步。
但同时,对愤怒的引导至关重要(瑜伽和气功都有以 “愤怒” 作为引导的体式)。它需要在身体里往下走(即不过度停留在头脑),在意识上往上走,才有更大的可能性。相反,如果愤怒的能量转换为个人的憎恨心和埋冤,它的潜能就被限制了,成为堆积在身体里的业障 —— 在身心灵的语境中,一些妇科病的心灵缘由被认为是来自于作为女性的愤怒未被释放和转换,甚至通过一代代的重复模式变成家族业力/基因(仅供参考)。
曾经的我带着自认为的觉知和客观,每当愤怒出现便想要放下它,背后却隐藏着对自己和她人愤怒的评判。直到近两年,愤怒被一次又一次激发,我才清晰地看见,即使在我满腔怒火时,我内心深处的 “无我” 正平静地看着我,不带一丝评判,允许一切发生。
在如今这个离 “正义” 还很遥远的社会结构下,被压迫者们需要愤怒,需要发声。女性可以带着满腔怒火为自己维权,可以通过指责让问题显露,可以通过声讨让一直以来免责的特权者负责。但作为修行者,我们不能偷懒,任由愤怒能量不带觉知地固化为憎恨个体的嗔念,让我们的身体去承担结构的过错。我们需要有意识地将愤怒转换为勇气,转换为学习的渴望,转换为智识,转换为有效的行动。
灵性与女性:合一之爱
在刻板印象中,修行者平静,慈悲,没有分别心,女权斗士愤怒,极端,二元对立。亦或是修行者逃避,迷信,活在幻想中,女权斗士勇敢,智慧,追求正义。相斥的属性只是表象,事实上,不论是灵性还是女性主义,都对集体意识的转变有着坚定信念,都有着希望世界更有爱,更有生命力,更公平,更和平的共同心愿。
在灵性的信念中,我们都是一体,是大海里的水滴,是 “道” 的不同面相。分离是人间的幻象,我们通过对立而意识到合一之爱,通过尘世的体验而意识到灵性的真相;在女性主义的信念中,我们通过解放结构而解放压迫,不但解放女性,也解放男性,解放所有受 “二元性别” 限制的人类,让性别不再成为标签和枷锁,构想以爱作为追求的世界,而不再是父权制历史对权力的强调。
今年新出版的《女性主义全球史》中文版,封面选自灵性、神智学艺术家,历史上第一位抽象主义画家 Hilma Af Klint 的画。
一个以向内了悟讲述本质,一个以落地行动追求实质,在灵性与女性主义的双重影响下,我看到内在与外在,精神与物质,个人与社会的二元性,这些都构成了所有生物之间更大的相互联系的,终极的一元性。就像我在大学时经历的灵性觉醒,深深体验到了 “道” 圆满的爱,一切无所求,一切完美。
从神性的狂喜中落地后,我在课堂上共振到了 “爱” 在这个维度的具体成像之一:前辈们全心投入的研究和实践,如何从意识层面影响世界走向更公平和更有爱。在此我也推荐一些带给我很多感触和智慧的觉者与学者,希望我们都能平衡对世界的关心,与对自我的觉察。
贝尔·胡克斯
被认为是过去五十年来最有影响力的文化评论家、作家和演说家之一。她的四十多本著作共同表达了对白人至上主义、资本主义和父权制的女权主义批判。同时,她也为实现集体和个人福祉提供了一个充满爱心、非暴力和公正的愿景。代表作:《All About love》、《激情的政治》、《Teaching to Transgress》等。
帕特里夏·希尔·柯林斯
Patricia Hill Collins
柯林斯是一位专门研究种族、性别和阶级交叉性的女性主义学者。她的著作《Black Feminist Thoughts》权重了 “感受” 在学术研究中的重要性,质疑了在传统的摒弃感受的实证主义(Positivism)中,皆由白人男性主导的所谓理性客观地对少数族裔女性群体的研究。在少数族裔女性拥有的教育资源远远少于白人男性的情况下,她们的发声被学术界视为 “情绪化”,“不理性”,“不学术”,更加抑制了她们的声音被听见。
丹津·巴默
Ani Tenzin Palmo
丹津·巴默在喜马拉雅山一万三千多英尺的洞穴中独自冥想十二年,《雪洞》讲述了她的悟道历程。丹津认为,成佛与否与性别并无关系,这样的想法鼓励了很多当时的女性修行者。在避世的隐修之后,她回归尘世,并创立了为女性修行者提供教育以及学习禅修的寺庙。
头图来自14-15世纪的波斯占星书籍《Kitâb al-Mawalid》,《Manuscript-Astrology Manuscript (Leo)》, Gallica, Bn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