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 明庵荣西禅师像 绝海中津赞 京都建仁寺两足院藏
荣西禅师的“汉杮蒂茶入”
与日本茶的最初萌芽
文 / 纯道
（原载《茶博览》月刊2021年第1期）
荣西禅师（1141-1215）（图1），是日本镰仓时代前期的僧人，俗姓贺阳，字明庵，封号法印大和尚，又号千光祖师，备中（冈山）吉备津人。荣西自幼聪敏超群，八岁就随父亲读《俱舍》《婆沙》等深奥的经论，十一岁时师事吉备郡安养寺静心上人，十四岁登比叡山出家受具足戒，十七岁时静心上人入灭，荣西即依师遗言，追随师兄千命法师禀受虚空藏法，于苦修精诚中，屡见灵异。
仁安三年（1168）四月，荣西乘商船由日本九州博多出发，抵达大宋明州（今浙江宁波）。在大宋求法途中，适遇本国人俊乘房重源，于是相伴上天台山巡礼灵山圣迹，途中见到种种瑞相，如青龙现于石桥；遥拜罗汉于饼峰，供茶汤而感现异花于茗碗；又诣阿育王山，见舍利放光。同年九月，与俊乘房重源同船返日，携回天台新章疏三十余部，共六十卷，以及天台时彦的书信，呈赠天台座主明云僧正，僧正赞叹：“子于支那揄扬台教，实我国之光华也。”
荣西初次归国，至第二次入宋，期间约有二十年，一方面致力于禅与密法的研究和实践；另一方面暂居九州，并作再度入宋的准备。1187年4月，四十七岁的荣西第二次入宋，于当月25日抵达南宋京城临安（今杭州），之后再去天台山，依止万年寺虚庵怀敞禅师学禅。
1191年秋，荣西从明州乘船回到日本九州平户港。荣西临行辞别，怀敞禅师授予荣西菩萨戒及法衣、印书、钵、坐具、宝瓶、柱杖、白拂等法物，以及释迦牟尼佛以下二十八祖图，并嘱咐荣西应善护持，归国布化，开示众生，继正法命。
荣西所住的天台山万年寺一带，每年从春到夏都能看到农民采茶、制茶等茶事活动。在寺院中，每天都有执事僧在规定的时间内敲鼓聚集众僧于禅堂喝茶，这使荣西逐渐认识到了茶的功效，并准备在回日本之后进行推广。荣西在钻研经典之余，也时常埋头于茶的研究，在他第二次回国之际带回了一些中国的茶树、茶籽和茶具。
图1所示的明庵荣西像，是现存最古老的荣西禅师画像，由京都建仁寺两足院收藏。建仁寺即是荣西禅师从中国回到日本后所创立的临济宗寺院，像上有绝海中津题赞，赞文内容参照了渡日宋代临济宗高僧无学祖元（1226-1286）的赞文。绝海中津也是一位到过中国求学的日本僧人，十三岁入京都天龙寺，受戒于梦窗疏石，擅长汉诗。1368年（日本应安二十三年，明洪武元年）绝海中津到中国求学，在中国九年，余暇跟从明高僧季潭学诗，在季潭指导下，绝海中津深明诗义，所作之诗颇受明诗人称赞；同时他还学习书法，使自己的笔墨挺拔俊秀，很有功夫。1376年绝海中津回到日本，成为京都天龙寺首座、甲斐国慧林寺住持，著有《蕉坚集》，并成为五山文学中的重要诗文集。
图2 汉杮蒂茶入 南宋 高山寺藏
1207年，京都拇尾山明惠上人去向荣西问禅，荣西告诉明惠上人饮茶有遣困、消食、快心、提神、舒气功效。荣西禅师把从南宋带回来的三粒茶籽，装在一个唐物茶入后一并赠送给了明惠上人。这件茶入被称为“汉杮蒂茶入”，高4.5cm、口径6.2cm、底径2.8cm，开口较大、整体较矮、底部很小，因其形式似杮蒂形，而被直接称为了“杮蒂茶入”，现在是高山寺的“秘宝”而成为其最重要的收藏品，底部写有“高山寺”的墨书。（图2）京都文化博物馆于1994年9月举办的平安建都1200年纪念暨京都府·陕西省建立友好关系10周年纪念展“大唐长安展”上，“汉杮蒂茶入”作为重要展品展出，引起了中日两国茶道爱好者的高度关注。
图3 明惠上人树上坐禅图 国宝 高山寺藏
明惠上人（1173-1232），八岁成为孤儿后在高雄山神护寺出家，后又在奈良东大寺学习华严宗，并在劝修寺接受密教传授。为此，明惠上人以华严宗为基础，建立了一种被称为融合华严宗和真言密教的严密的宗教观。高山寺的寺藏宝物涉及到许多方面，正说明明惠上人信仰的多样性。高山寺的寺藏《 明惠上人树上坐禅图》（图3）在日本享有很高的知名度，昭和27年（1952）11月被指定为日本国宝。
图4 京都高山寺日本最古之茶园
明惠上人把荣西禅师赠送的茶籽种植在了栂尾山高山寺旁，渐渐形成了一片茶园，现在这一茶园就被认为是“日本最古之茶园”（图4）。在栂尾山深濑出产的茶叶质量非常好，因此被称为“正茶”，而其他地方出产的茶叶较次的，则被称为“非茶”，以示区别。由此，栂尾山被认为是日本茶的发祥地，栂尾山的茶园被定为日本茶的本园，其茶被称为本茶，每年都要举行向天皇的献茶仪式。
高山寺目前是京都府内17处世界文化遗产地之一，一般旅行者较少到达此处，但却是茶道爱好者最想去的地方之一。高山寺创建于774年，1206年明惠上人在已荒废的神护寺别院基础上进行重建，改称为高山寺。寺内有1万余件宝物，其中国宝7件，重要文化遗产1500多件。高山寺中的石水院被列为日本的国宝，院中保存有“鸟兽野人”等日本名画的复制品。
图5 京都高山寺遗香庵
高山寺里有著名的茶室遗香庵（图5），这是于昭和六年（1931）明惠上人700年忌辰时，在全国数寄者爱好者的103份投稿中，选出的最佳方案而建成的茶室。建筑由数寄者第三代大匠师木村清兵卫设计，它的外型与表千家的不审庵有几分相似。遗香庵是与另一座茶室玄路庵并列而成，但有着各自独立的进出口，这样十分方便茶事活动的开展，人较少时只使用一室，人相对多些时就可以两室并用。
图6 京都高山寺遗香庵茶庭中的茶恩钟
遗香庵茶庭几乎具有茶庭露地的一切重要元素：飞石、蹲踞、石灯笼、松树与红枫，最特别之处是它有一个其他茶庭没有的“茶恩钟”（图6），被建在一侧的高地上，即可登高远望，也可让钟声传播得更加悠远。茶恩钟及其为它而建的亭子极具中国风，这样的建筑与配置在日本其他地方极其罕见。“茶恩钟”被敲响时，最应该感恩的又会是谁呢？感恩中国茶籽！感恩茶祖荣西禅师！感恩高山寺祖师明惠上人！
“日本最古之茶园”虽然不在茶庭范围内，但也仅仅只有一条小径之隔，这样的历史与布局是其他所有茶庭茶室所不具有的，难怪它可以成为世界文化遗产，而别处的大多只能成为日本的重要文化遗产地而已。当然，对“日本最古之茶园”也有不同说法，据传日本高僧最澄（767-822）将从中国带回的茶籽种植在了日吉神社的旁边，最终成为了日本最早的茶园（今池上茶园），至今在比叡山东麓亦立有“日吉茶园之碑”。不过，比叡山“日吉茶园”有过迁移和消失，而高山寺的茶园地一直在那里，因此人们更愿意相信 “日本最古之茶园”在栂尾山。
据日本文献记载，荣西禅师在第二次入宋后回到日本的第一站，是在九州平户岛上的千光寺时，荣西在那里创建了富春庵，还植下了部分茶树，并将花园取名为“富春园”。不久，荣西又将携回的茶种，种植于筑前（今福冈县）背振山及博多圣福寺，那里的气候非常适合茶树生长，茶籽长势良好，由此背振山被视为日本茶叶栽培与生产的原产地，此地的茶树因最早生长于石缝之间而被称为“石上茶”，茶园也就叫“石上苑”。
图7 京都建仁寺里的荣西禅师茶恩石
回国不久的荣西禅师被聘为镰仓寿福寺的开山。幕府的第三代将军源实朝崇尚大陆文化，拜留学归来的荣西禅师为师，两人往来频繁，一起谈禅礼佛。荣西虽兼修显密二教，一身承继两流。由于荣西挂锡于比叡山东塔东谷佛顶尾观泉房及叶上房，故称为“叶上流”，属台密山寺六流派之一，或又称为“建仁寺流”，后来所谓的叶上派，即以荣西为祖师。在京都建仁寺里，建有纪念荣西禅师的茶碑、茶恩石刻和茶园。（图7）
图8 荣西禅师著《吃茶养生记》
图9 吃茶养生记 最古版本断简 镰仓寿福寺旧藏
1211年，已经七十一岁的荣西用中国古文体撰写完成了《吃茶养生记》（图8），为其晚年最后的著作。据卷首自序上云︰“于时建保二年甲戌岁春正月日谨序”，可知此书为荣西七十四岁时所序，这可能是他的一个最后修订本。现存最早的版本有承元五年（1211）正月编印的初治本（图9）和建保二年（1214）正月修订的再治本，图9所示的断简被认为是初治本最古老的抄本，是传入镰仓寿福寺，即“寿福寺本”的一部分。
由于荣西将禅与茶传播到日本的历史功绩，奠定了荣西在日本佛教史和茶史上的重要地位，被人尊为“禅祖”“茶祖”和“日本的陆羽”，正是在他的推动之下，日本茶文化迎来了“弘仁茶风”之后第二波高潮：“荣西茶风”。
【参考文献】
1、[日]京都文化博物馆编.大唐长安展.京都文化博物馆.1994年
2、[日]井口海仙 永岛福太郞监修.茶道辞典.淡交社株式会社.1979年
3、[日]洋泉社编.荣西与日本之美.洋泉社株式会社.2014 年
4、[日]吉田秀德编.名茶会再现.世界文化社株式会社.1995 年
5、[日]大唐长安展.京都文化博物馆主办.1994年9月9日至11月27日
6、[日]茶道资料馆编.平成20年秋季特别展：镰仓时代的吃茶文化.2008年10月7日至12月7日
7、纯道编著.禅艺茶道.文汇出版社.201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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