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嫂子
文/侯振云
大侄子小平结婚想把新娘娶到新买的复式大房子里,大哥没意见,大嫂却泼了冷水。
办喜事不反对,想体面也不反对,但只能把新娘娶到老房子里。新房子,不行。大嫂一字一句,匝地有声。
凭什么?大哥气得当场就摔了碗。
凭什么?就凭这房子有我的一半。大嫂态度坚决,寸步不让。
真是后娘心!大哥恨得牙根痒痒。
大嫂的确是后娘。大哥四十多岁的时候,原来的大嫂得急病死了,留下俩孩子。没了嫂子,一个大老爷们又当爹又当妈尝尽了辛苦。每次见到大哥都感觉比前一次苍老一些,愁眉苦脸的。
有人介绍了现在的嫂子,邻县人,小大哥十来岁。听媒人说她老公爱赌,屡教不改,她恼了,死活离了,五岁的女儿小燕跟了她。
大哥的情况没什么可挑拣的,只要人家愿意,不嫌弃俩孩子就行。嫂子也觉得大哥端着铁饭碗,人也本分,是个可依靠的人。自己呢,虽说年轻一点,但毕竟离过婚,身后还拖着油瓶,也没什么可挑拣的。
有了女人家就像个家了。大哥的脸也逐渐舒展开来有了笑容。俩侄子穿衣打扮也齐整了,和新来的妹妹玩的很开心。
没几个月,嫂子怀孕了,眼里满是光彩。
大哥却郁闷起来。事情明摆着,俩儿子加上小燕已经三个孩子了,再生,按政策就要敲饭碗了。好不容易十年寒窗换来的铁饭碗就这么丢了,实在不甘心。没了工作,靠什么养家呢?
思来想去,大哥劝嫂子去医院把孩子打掉,这个年龄了他不想折腾。但大嫂态度很坚决,要么生,要么离婚。大哥托了好多人去劝说大嫂,大嫂始终还是那句话,要么生,要么离婚。
大哥没能倔过大嫂。孩子生了,饭碗丢了。一向引以自豪的老爹老娘提起这个事就气就骂。爹娘省吃俭用供你上学,就指望你吃上公家饭,混个一官半职的,让祖坟上冒个青烟,给爹娘增点光露点脸,这下可好,为了老婆,好好的饭碗丢了,老脸都没地方搁了。
丢了饭碗的大哥很颓唐,在路边做起了地摊生意。每次遇见,大哥总是躲躲闪闪,很不自在。大嫂却不在乎,常领着小儿子小凯来地摊儿帮忙,有说有笑毫不介意。还不断宽慰大哥,只要咱们好好干,生活照样可以过得好,你看儿子多乖。
小凯凯虎头虎脑的,在摊位前哒哒哒跑来跑去,一会儿给这个递递东西,一会儿给那个送送零钱,确实招人喜欢。
大哥大嫂干得努力,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有了门市有了车,还新买了一套两百多平米的复式大房子。孩子们也争气,老大小平老二小凡都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小燕也考上了理想大学。让大哥丢了饭碗的小儿子小凯也读初中了,成绩非常好,都说是名牌大学的料子。一家人其乐融融,都夸嫂子料理得好。
眼看着小平的婚期越来越近,大哥托我再去劝劝嫂子。我在市里上班,看在经常帮忙的份上,嫂子应该给点面子。结果很失望,大嫂态度依然坚决。新房子,不行。
所有人都觉得大嫂这件事做得过了分。
大哥肚子里的气也越来越大,终于擦出了火,和嫂子动了手。嫂子脸上挂了彩,却依然没有让步。
大哥又没倔过嫂子。新娘娶到了老房子里。
哥嫂的关系明显蒙上了阴影。我们心里也有了芥蒂,和大嫂陌生了许多,来往越来越少。我常常感叹人心的无常,平时看着好好的一个人怎么遇见事就变得面目全非了呢。
春寒料峭,肺炎又犯了。我住进医院治疗。
刚入院,大嫂便提着东西来到了病房。我有点意外,寒暄了几句,客气得像陌生人。
嫂子坐在窗边的凳子上沉默了许久。阳光撒在她的身上,鬓角的几根白发十分显眼,脸上布满了皱纹。老三,嫂子知道,小平结婚的事儿你们对我有怨。
我讪讪笑笑,怎么会呢,过去了。
嫂子不傻,看得出来。村里爱莲婶子你还记得吧?嫂子掰了根香蕉递给我。
哦,村西头的爱莲婶子。怎么会不记得呢?规规矩矩的一个女人,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媳妇。当年也是半路嫁给了刘印叔,辛辛苦苦过了半辈子,前脚送走了刘印叔,后脚便被刘印叔的两个儿子挡在了门外。爱莲婶子无依无靠,孤苦伶仃,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最后死在了地里的机井房里,谁说起谁掉泪。
爱莲婶子在的时候洗的涮的对两个孩子可不比亲妈差啊,可结果呢,唉——。嫂子长长一声叹息。要是爱莲婶子当初和刘印叔留下一男半女的,会走到这一步?不是身上掉的肉,心里毕竟隔着一层,靠不住的。
嫂子眼里有了泪花,闪闪的。别怪嫂子想的多,你哥毕竟比我大十多岁,如果我不倔着生了小凯,不倔着占着房子,将来没了你哥,小平小凡……,嫂子我怎么办呢。
是啊,谁能保证爱莲婶子的悲剧不再发生呢。望着垂在窗外的柳枝,我思绪万千。
柳枝在风中摇摆,柳絮纷飞,飘飘荡荡,不知落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