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痛悼念王文吉教授

文摘   2024-11-17 22:48   上海  


讣     告

我国著名眼科学专家、复旦大学附属眼耳鼻喉科医院终身教授王文吉,因病医治无效,于2024年11月15日6时01分逝世,享年91岁。

王文吉教授,原九三学社中央委员,博士生导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卫生部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上海市劳动模范,曾任眼耳鼻喉科医院眼科主任、中华眼科学会眼底病专业组副组长、上海市医学会眼科专科委员会玻璃体视网膜组组长、《中华眼底病杂志》副主编等职务。

王文吉教授遗体告别仪式将于2024年11月18日(星期一)上午9:00在上海龙华殡仪馆银河厅举行。

特此讣告。

王文吉同志治丧小组

2024年11月16日


附告:

王文同志治丧小组: 

、周行涛吴岳军、邵骏、徐格致

钱江、常青易来、朱晓燕、蔡健

注:需代办花篮者,请于11月17日上午10时前与治丧小组联系。

下文转载自公众号:做做样子,作者小胖鸡


挥别与纪念王奶奶


王奶奶知道我,她叫出过我的名字。


前年我参与徐老师的玻璃体视网膜手术书籍翻译,婷姐给奶奶说可以找我要译文,为翻译的小朋友们指点一二。她说,舒秦蒙啊,我知道,搞葡萄膜炎的,英语好。


这两者我不敢自标,是带有躲避的,没想到奶奶知道我是因为此。


那一阵封控,我担任门诊大组长,时常在家,有一定的空闲进行译文的校对,在修改后将译文用邮件发给她。她效率很高,往往在第二天便能给出大体的意见,指出翻译是否符合原则,并指出中文或可尝试简约,符合中文表述习惯,并请我把改后的译文再返回各位译者。


她在对话的结尾常常说的是:“不知你的看法如何?”、“若我修改有误请指出。”、“其他译者对修改有不同意见也请告知我。”、“中文加工请不要有顾虑,我的中文可能已经过时。”以谦逊的姿态面对后辈的驽拙成果,并不会天然地认为自己出手是为稚徒们添加增益,也并不天然地认为经历了年月的悠长便有自高的本领,也绝不会因为自身知识的完备而傲慢地封闭。学问是天下最大的公物,此下所有人都是学徒,她应是这样认为的。


她并不擅长用智能手机,可以想象出她打字的困难,遣造出的词句朴素,没有标点,但每次都热情而庄重地写出大段意见。她在修改文档时不会使用修订模式,而我也无法隔空详细给出教程。于是她选择保留原文,另用标注写出修改内容,这些都给她带来了许多额外的工作。但她在每一处修改都详细地写出原文可能的含义,翻译可能隐去了什么细节,并与我讨论。我后来也斗胆就一些解剖翻译是否可以沿用曾经的概念征求她的意见,她表示肯定,认为我的观察和结论是得体的,并希望我多多反馈。回想起来,那时我太胆怯保守,在这样的宗师面前无论如何不敢存以勇敢的求进心态,并不是一个在追求知识的过程中勇于表现自己的后辈,似乎隐隐中辜负了她的期盼,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悔恨和心酸。


翻译近乎完成时,她还有一部分章节没有阅读过,我问她,是否需要查看这一部分。


她说,你们不是已经完工了吗?我说确实已经完工了,无关乎进度,只是这一部分是以技术内容为主,王老师还没有看过,王老师如果有兴趣,我就发给您。我没有明言的一部分是,作为奠基人,这是她一辈子的事业,她领路了那么久,我们跟在她后面做的这些工作,是应该让她过目的。她很高兴,说好,可以。并郑重地向我说明,她读了原文的序,美国学界对Steve Charles评价很高,是杰出的医生,教师和工程师,这本书应有高质量的翻译,她应该一看。


精神富足,但物质匮乏。翻译进行中有一天婷姐和我说,老太太会不会已经没有菜吃了。我说不知道,她没有提过。婷姐说,她不会说的,不能指望她开口,这样的知识分子,怎么会在缺东西的时候开口呢。我那时比较幸运,确实有一些富余的食物。我忘了是她准备还是我准备的,把一些多出来的蔬菜打包,在我出门去看门诊的中午,路过王奶奶的小区,将蔬菜包交给了门口的保安。


我告诉他们,是几栋几楼几号,是一个老太太,和一个保姆一起住。他们表示,啊知道了,是有一个老太太,是有一个保姆,等她们下楼了拿。似乎对上了模糊的暗号,也可能我和他们都根本没有指代正确,但是气氛的祥和与现实的隔阂让我无法深究确切,只有把蔬菜包放下便走。


路上经过学校,我看着楼房,为我今天做出的没有技术含量的跑腿劳动感到欣慰。现在还有看得见摸得着的,有精气神的老祖宗,可真不容易。


后来婷姐给我说,奶奶收到菜了,向我们道谢。又补充,老太太其实吃不了多少,都让阿姨吃了。


我在学生时代曾经给王奶奶抄方,她会根据我的学习资历提一些符合我水平的问题,我一一作答,对了她便点点头,错了她就会笑着摇头,留下惭愧的我。知耻而后勇,经历过她的严格要求的那一代人都知道,她提问,答对是应该的,做得好是应该的,这是五官科医院应有的骄傲。现在的正主任医师,已经是堂堂的大家,也都曾是她的学生。偶尔在聊天时谈到她们读书时,在医院里远远地看到王奶奶走过来,想起她上次见面吩咐下来要去读的书还没打开呢,都会忙不迭地躲起来,怕她问:“上次让你看的书看了吗?讲给我听听。”


有一次她门诊,遇到一个十分啰嗦的老太患者,以旺盛的势头和王奶奶分享自己孙女的生活和精神,对王奶奶的耐心产生极大的拷问。最后奶奶转头求救一般,问我:你刚给我说,你现在在做什么研究?于是我愁眉苦脸地展开学习汇报,用一种相比较为轻松的折磨将她拯救下来。


另一次她门诊,遇到一个没有什么希望的病人,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只能再去检查。五大三粗的家属不肯接受,偷偷拉住我,问可否给出王医生的联系方式, 我自然是以医院规定来拒绝。那位家属恨恨地握了拳头,用明显克制下来的情绪对我说:请理解我,有些情况你不了解,我们为了见王医生,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的。我瞬间明白,看向王奶奶,想的是今天要保护好她。原来这样一个瘦弱的,年迈的,备受尊重的医生会面临这样恶性的压力,原来会有人利用这样一个历经许多的宝藏获取了利益,又转移了仇恨。我劝说那位家属出门,下了门诊以后又和他长谈,委婉地表示他应该向收取他代价的人去索取,这才是公平的。那天结束后,我心里有愤恨和恐惧,又有惋惜和不甘。


又一次她门诊,有一位在外院判断后依然不明,很疑难的患者。我当时已经有了一些经验,跃跃欲试,初筛的时候和患者大量交流,看了所有资料,认为可能是MALT,一种缓慢的眼内肿瘤,不无得意地准备向奶奶展示本领。王奶奶看了病人,只看了一张眼底照,其他资料还没拿进来,她便拿着照片向我转过来,说,这个应该是一个MALT。我瞠目结舌,虽然我知道自己班门弄斧,但她只看了一眼,就得出了我冥思苦想的结论。我回去实验室和师妹说了,师妹惊叹得叫出来:就看一眼,都是什么人啊??一方面是无能的自己,另一方面是神奇的奶奶。我想知道她怎么一眼判断的,跟病人要了资料,给奶奶打电话,她说她已经在图书馆查资料了,麻烦我带着资料去找她。我找到她,她细细地给我说裂隙灯里看到了什么,玻璃体里有什么,照片里是怎么反映的,文献里是怎么描述的,某些特定的情况下会看到什么特定的体征,既系统又细节。我说您如此有经验,还如此刻苦。她说,经验是很重要,但是学习更重要,一生都要保持学习,因为新的必然会淘汰旧的。我之前知道她是一座高山,但她是怎样一座磅礴而奇峻的高山,我那时才知道。


每次遇到她在医院里走路,低着头,走得很快,矫健中又带着十分的沉稳,一步步走得很踏实。偶尔在病房里遇到难分析的病,问她意见。像种一棵树,她从问题的泥土分析起,再到根须,再到树干,再到树干的开枝散叶,再怎么层层叠叠,也是主次分明,是万不会错的。


我们偶尔谈起奶奶,除了朴素的崇敬,一些可以用言词表达的敬仰之外,大多会说,她真是一名纯粹的医生,是一名卓越的具有求真精神的知识分子,一名不畏艰险的领路人。参天之树,必有其根,环山之水,必有其源。中国人对读书是有着贯穿历史的崇敬的,各类古籍中所载源远流长的求真的价值观,在王奶奶身上,有着极大的相映射,她是某些古朴信仰在现实中有血有肉的体现。


王奶奶是一座高山,我们在山脚下看着她,看着峰顶云雾缭绕,不知上面是什么呢?我们以宗师称呼她,以大家之名赞美她,从她身上体会着“身不能至,心向往之“的鞭策作用。而这些对她重要吗?我们在仰望她这座高峰上飘着的云朵时,她或许并不在意,她或许也在探寻,这些云朵之中是否还藏着千仞之深的奥妙?是她一生追寻,寄托所在?


我曾和师姐说,奶奶的一生,是仁心仁术,都是正的,随后也都笑了,奶奶也并不会在意。谁会说自己医者仁心呢?太浅了。


我和奶奶交集不多,在仅有的对话里,感受着她的勤勉、谦逊和不凡的才能。


仁心仁术,心术,里面有一句歌词,以前听起来觉得很俗,但是今天想着王奶奶,反复听,听到眼泪婆娑。


“怎样的挥别,都是纪念。”


讣告转载自公众号:复旦大学附属眼耳鼻喉科医院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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