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见过,科学家与演员真正平等的样子 ……

教育   社会   2022-07-18 07:28   加拿大  














说明:这个杂感本来写于一周前,也就是看到《中国新闻周刊》那条热搜的时候。不过写完后觉得掺和这种争论没什么意义,所以随手拖进了草稿箱。



但是昨晚突接噩耗:一位熟悉的化学家朋友不幸病逝在工作岗位上。一样是从“小镇做题家”走上985讲台、一样是把科研与教学作为毕生事业,疫情前还在一起讨论怎样为热爱化学的高中生制作深度课程视频。更何况同值壮年,自难免物伤其类。于是想到,还是该把这篇杂感改一改发出来,毕竟现在自己还愿意写点东西。


正文

我热爱电影、我敬重演员。无论在讲台上还是在网课中,我都乐于用情节画面来类比知识和概念;每周收工后,最先想到的也是打开蓝光欣赏佳作。即使现在因为装修而临时租房,也要清出一面墙壁、架好投影仪,在光影流声中感受经典。

这不,看到国家话剧院上了热搜,马上想起了北京人艺的国宝级名作,于是放下工作带着孩子重温了一遍:

所以,对于演员乃至一切艺术工作者,我都充满了敬意乃至崇拜之情。事实上在很长的时间里,我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相声演员,即使工作之后,也常常会借此打趣。

现在想来,我喜欢相声可能是受父亲的影响,因为他的书架上至少摆着几十本相声选集,是我每天放学后重要的快乐源泉。因此去年回国整理遗物时,我特意清点了这些相声藏书,然后看到了这本几乎忘记的冷门书——《科学相声》

本书的作者是当年全国“十大笑星”之一的郝爱民先生,以及与他长期合作的科普作家谈宝森先生。右边扉页的题词由我国桥梁工程和土力学领域的奠基人、时任中国科协副主席的茅以升先生手书,而下面的序言则是由相声大师侯宝林先生撰写:

浓浓的80年代文风,可能会让年轻的读者觉得有些“官腔”。但只要经历过无处不见“四个现代化建设”标语、每天都随着“为革命、保护视力”的音乐开始眼保健操的同学,想必都能读出这些文字中蕴藏的热情和真诚。

翻开本书就可以感受到,作者们确实是在费尽心力设计内容,尝试了各种相声手法想把科普知识抖成“包袱”,比如这段讲解电视显像管的《拿大顶》:

当然,在科技概念中找哏难免偶尔生硬,而能用相声说出来的科学道理也只是浅层科普;甚至很多科技已经被时代淘汰,就比如上文中提到的“显像管电视机”。所以这些相声更多的是一种创新和尝试,流传范围肯定比不上同时代的《五官争功》、《虎口遐想》等经典作品。

但是在这些文稿中,已经可以感受到科学与艺术的平等,感受到科学家与演员的相互尊重。这种尊重,不是在袁老去世时抢发一句“痛心走好”,也不是在欠薪工人因为热射病去世时泛泛的说一声“劳动者辛苦了”。真正的尊重,就是像郝、谈两位前辈这样:发自内心的对另一个领域感到好奇,积极到对方领域中寻找新的灵感和空间。它与收入高低无关、与流量多少无关,它只是两个不同行业的劳动者,在同一个思维层次上的平等交流与相互认可。

其实,这应该是常态吧?科学家和艺术家,本就是同样一群充满创造热情的人,只不过各自选择了不同的创造领域。他们之间的共同语言,本就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丰富。所以遍观古今中外,上面这种交流比比皆是,更不用说达芬奇这样两者通吃的不世奇才。


比如物理学界的“天才小飞侠”费曼,在自传中讲述过他和艺术家左赐恩 (Jirayr Zorthian) 之间的故事。下面这一段就节选自这本《别闹了,费曼先生》(顺便说一句:这是大学期间对我影响最大的一本书,强烈向学生朋友推荐):

我们经常讨论艺术和科学。我会说:“艺术家是迷失的一群,他们没有任何实在的对象!他们曾经以宗教为对象,但是现在他们失去了宗教,一无所有。他们不了解眼前的科技世界,他们一点也不懂得真实世界之美——亦即科学世界之美——所以在内心深处,他们根本没有东西可画。”

而左赐恩则会回答说,艺术家不需要具体的实物,他们满是各种可以用艺术表达的感情;而且艺术可以是非常抽象的,更何况当科学家把自然分解成数学方程式时,他们同时也摧毁了自然之美。

有一次我到左赐恩家为他庆祝生日,我们又开始了类似的愚蠢辩论,一直辩到凌晨3点。第二天早上,我打电话给他:“听着,我们所以争论不休,却毫无结论,是因为你对科学一窍不通,而我对艺术也是一窍不通。所以,以后星期天我们轮流上阵,我教你科学,你给我上艺术课。”

“好,”他说,“我教你素描。”


这段回忆珍贵地记录了科学家与艺术家的平等交流。他们也会互相争论、毫不客气的指出对方领域的问题,但这只是为了辨明真理,并不是互相按头、帮自家爱豆找出优越感。而最后的解决方式更显得理性 —— 互相学习、理解对方,先做到“兼听则明”,然后再重新审视。就像自习课上讨论难题的同学,平等互助、目标一致。

所以看到《中国新闻周刊》拿“薪资由市场调节”来强调科学家与演员的平等,虽然道理没错,却总觉得拉低了不知哪一边的档次。

为什么会这样?大概还是资本的介入。探索和创新要投入更多时间与更大成本,所以相比之下,一本万利的流量扩张自然是资本的首选方案。而在流量资本的眼中,科学家只不过是蹭热点、炒话题的流量工具之一;或者像《周刊》这篇文章中这样,用来把“考编流程是否合规”的质问转移到“某些演员是否被平等对待”的委屈

想到这里不禁释然:如果只关注“市场”和“流量”,那么能说出一句“科学家与演员是平等的”,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 要知道,一个国家重点实验室每年获批的专项经费,往往也不过0.1爽(1爽=1.6亿)左右。不被资本嘲讽已然知足,又哪有脸面妄求平等尊重呢?

所以就算颜宁这样顶尖的学者,也会因为一句“所以我不喜欢某些人”就被流量们嗅到热点,随之被饭圈围攻乃至被捏造学术造假,一度炒上微博热搜。整件事从头到尾只看到流量们的随心所欲,却没看到一点对科学家的尊重,不论是当事的明星,还是年轻的粉丝。

但是,毕竟,艺术的生命源自创新而不是流量。无论声光特效,还是虚拟建模,科技都在各个方面支持着表演艺术的创新;而作为反哺,艺术界也会出现《生活大爆炸》这样把科学家搬上屏幕,吸引更多年轻人进入科学领域的精品剧作。在这些作品中,我们处处能看到艺术团队对科学家的尊重与交流,比如每一集白板上的每一个公式,都会由物理学家做顾问亲自把关

可惜这是美剧。只能祝愿我们自己的演艺界也早日拍出这样的作品,就像40年前《科学相声》的探索一样,而不是那种充斥着常识错误的“医学剧”、“科幻剧”甚至“历史剧”。

我想,一定有很多年轻的演员和艺术家愿意这样探索和交流。我想,他们也都不愿卖身为流量的奴隶。我想,只要提供一个安心的环境,他们一定不会计较投入与回报,只会专心打磨自己心目中的精品。我想,他们做了十几年的小镇做题家,追寻的就是这样一个环境

只是不知道,提供这种环境的地方,还有没有他们的编制?

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因为我们只是做题家,而答案要问出题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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