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的文章（诺奖得主告诉你：为什么要读文理学院）提到今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约翰·霍普菲尔德（John J. Hopfield），本科是美国顶级文理学院斯沃斯莫（Swarthmore College）的。
他1954年获得斯沃斯莫学院物理学学士学位，1958年在康奈尔大学获得博士学位，现任普林斯顿大学教授。他因在物理学和神经网络领域的贡献而闻名，他提出了Hopfield（他的last name）网络，对人工智能和神经网络的发展影响深远。这种网络模仿了人类的记忆机制，类似于大脑中神经元之间的突触连接，通过调整网络中节点间的连接，能够存储和恢复图像及其他数据模式。Hopfield网络引入了精确的二值神经元和能量函数的概念，是人类对大脑计算过程研究的开创性工作。他和杰弗里·E·辛顿，因为在使用人工神经网络进行机器学习的基础性发现和发明而获得2024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
斯沃斯莫竟然有6位诺奖得主
斯沃斯莫学院，一所一年只招400多名学生的小小文理学，因为约翰·霍普菲尔德的加1，诺奖得主数目已经升为6了，分别是：
2024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约翰·霍普菲尔德（John J. Hopfield，1954届斯沃斯莫毕业生）；
2006年诺贝尔物理学得主约翰·马瑟（John Mather，1968届斯沃斯莫毕业生）；
200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爱德华·普雷斯科特（Edward C. Prescott，1962届斯沃斯莫毕业生）；
1975年诺贝尔医学奖得主戴维·巴尔的摩（David Baltimore，1960届斯沃斯莫毕业生）和霍华德·特明（Howard Temin，1955届斯沃斯莫毕业生） ；
1972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克里斯蒂安·安芬森（Christian Anfinsen ，1937届斯沃斯莫毕业生）。
斯沃斯莫校园，来自斯沃斯莫官网
最令人惊叹不已的一个事实是，斯沃斯莫这六位诺奖得主，其中有两位都是1975年诺贝尔医学奖得主！我查了一下，那一年诺贝尔医学奖有三位得主，而其中两位的本科竟然都是斯沃斯莫的。简直了！这是什么逆天信息啊。诺贝尔奖得主来自同一所大学的博士或者是同一所大学的教授都不稀奇，但一所一年只招收400多人的小小文理学院，却在那一年占领诺贝尔医学奖名额的三分之二，真是闻所未闻！
发现一位杰出的韦尔斯利校友
有意思的是，其中一位诺贝尔医学奖得主戴维·巴尔的摩，他的妻子是华裔，是一位韦尔斯利校友，而且是一位事业非常杰出的女性。
戴维·巴尔的摩的妻子名叫黄诗厚（Alice S. Huang），她是美籍华裔病毒学家，台湾中央研究院院士。她出生于中国南昌，曾在韦尔斯利学院就读2年后转学到了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她的学士、硕士和博士学位都是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获得的，1966年她获得博士学位。博士毕业后她师从戴维·巴尔的摩做博士后研究，1968年与其结婚。从1971年起她担任哈佛大学医学院微生物学和分子遗传学教授二十余年。她还曾担任纽约大学理学院院长及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董事。2004年她成为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董事。2010年成为美国科学促进会AAAS主席。美国微生物学会授予她 Eli Lilly 免疫学和微生物学奖（1977 年）和 Alice C. Evans 奖（2001 年）。
韦尔斯利校友黄诗厚（Alice S. Huang）博士
1969年她在担任麻省理工学院生物系研究员时，以病毒缺陷干涉粒子获得第一件专利，随后又发展出测试细菌附着力的技术而获得另一件专利。她与戴维·巴尔的摩的研究专注于病毒的繁殖，研究RNA病毒如何于宿主细胞内复制出其RNA基因体。他们首先发现一种可以利用原先的病毒RNA作为模板来复制出新的RNA基因体的RNA聚合酶，并合作发表了一系列的论文，阐述RNA聚合酶的复制方式与调控机制。这些研究经验与成果，奠定了戴维·巴尔的摩之后发现反转录酶，利用RNA为模板来制造出DNA的重大发现基础，进而使戴维·巴尔的摩荣获1975年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黄博士是一位杰出的病毒学家和女性科学家的倡导者，她拥有惠顿学院、曼荷莲学院和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的荣誉科学博士学位。她在担任纽约大学理学院院长期间，率先开展了跨学科项目，最终形成了“硅巷”，这是库朗数学科学研究所、蒂施艺术学院和艺术与科学学院其他学院合作的创业成果。
看得出她的研究能力和管理能力非常平衡，属于并驾齐驱。
对于身为一位亚裔女性，在美国有没有遭遇升迁机会的不平等？她的答案是：
1968年我在丈夫麻省理工的实验室工作，当时觉得如果一辈子都和他一起工作，我也会很开心。但受到60年代末期女性运动影响，我开始意识到要有自己的事业，所以就离开了。我在哈佛大学教书20多年，做过部门的主席。但我心里知道如果想再向上升迁，机会很渺茫。我做研究时，虽然有优秀的团队，但经费却总有个上限，很难突破。后来才知道其实是因为我是女人。
黄博士拥有私人飞行员执照，她62岁才学会开飞机的，她喜欢挑战，而飞行是持续不断的挑战，永远都有东西可以学。
从阿默斯特的诺奖得主看通识教育的价值
斯沃斯莫学院培养出过6位诺贝尔奖获得者，黄博士的母校韦尔斯利也出过一个诺贝尔奖得主，但并非科学文学得主，而是和平奖得主传奇女性Emily Greene Balch（艾米莉·格林·巴尔奇）（关于她，请参考：安妮斯顿的一小步，美国女性走了整整72年）她是布林茅尔女子学院的首届毕业生，是美国的社会学家、政治学家、经济学家以及和平主义者。她曾经是韦尔斯利的教授，1918年被韦尔斯利开除。1946年获得诺贝尔和平奖。
常年在USNEWS文理学院榜单排名第二的阿默斯特学院（Amherst College，今年专门去拜访了这所知名文理学院）培养出4名诺奖得主。
阿默斯特校园，照片由Jasmine提供
斯沃斯莫和阿默斯特，都是每年只招收几百人的小小文理学院，诺奖数目却富可敌国。
其中阿默斯特的61届校友瓦莫斯（Harold Varmus）博士获得了1989年的诺贝尔医学奖，他的教育背景为文理教育做了最生动的注解，他在阿默斯特学的是英国文学，在哈佛拿的也是英国文学硕士学位，最后在哥伦比亚大学获得医学博士。他自己对在阿默斯特接受的通识教育给予了高度肯定：
我最具决定性的转折发生在 1957 年秋天，当时我刚刚进入阿默斯特学院，打算为医学院做准备。但那里学术生活的高强度和乐趣让我暂时放下了未来当医生的理想，我的学习从科学转向哲学，最后转向英国文学。与此同时，我积极参与政治和新闻工作，最终担任大学报纸的编辑。从阿默斯特毕业后，伍德罗·威尔逊奖学金让我有机会在哈佛大学开始研究生学习，继续拓展我对文学研究的兴趣深度。在这一年中，我再次感受到医学的诱惑，遂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攻读医学博士。
阿默斯特校园，照片由Jasmine提供
博士毕业后，瓦莫斯成为一名医生和生物医学研究人员。在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UCSF，扎克伯格的妻子普莉希拉陈在这里获得医学博士学位），他在肿瘤基因方面做出了突破性的发现，和导师迈克尔·毕晓普（John Michael Bishop，虽然是导师，但俩人只差3岁）分享了1989年的诺贝尔医学奖。
在瓦莫斯的职业生涯中，他担任过多个关键领袖职位，影响了全世界的生物医学研究，包括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院长及现任的美国国立癌症研究院院长。他是位杰出的科学管理工作者及演说家，如果没有文理教育的背景，很难想像他能把工作做得那么有声有色。
阿默斯特校园，照片由Jasmine提供
Pomona走出来的女性诺奖得主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教授、生物化学家杜德纳（ Jennifer Doudna）和卡彭蒂耶（Emmanuelle Charpentier）凭借在开发基因组编辑方法方面的杰出贡献而获得2020年诺贝尔化学奖，她俩分别是第六和第七位获得诺贝尔化学奖的女性。但这是诺贝尔化学奖第一次颁发给全部都是女性的获奖者。
杜德纳教授
当时看到介绍说她本科学校不知名，但获得了知名的哈佛大学的博士学位。我就好奇到底是什么不知名的学校，一查，人家本科毕业于波莫纳学院（Pomona College），非常知名的文理学院好吗？USNEWS文理学院排名长期前五甚至到前三。
来自Pomona官网
杜德纳是波莫纳学院85届毕业生，也是第一位获得诺贝尔奖的波莫纳毕业生。她非常有诺奖缘，她自己和同事一起获得了2020年诺贝尔化学奖，她的博士导师Jack W. Szostak得了2009年诺贝尔医学奖，她的博后导师Thomas Cech获得了1989年诺贝尔化学奖（注：Thomas Cech本科毕业于文理学院格林内尔学院Grinnell College，又一个毕业于文理学院的诺奖得主）。
有意思的是，杜德纳的师承还有华裔渊源，她在哈佛大学的导师Jack W. Szostak是康奈尔大学的博士，而Jack W. Szostak在康奈尔的导师是华裔学者吴瑞。吴瑞出生于北京，是生物化学家，DNA测序、基因工程、生物技术领域的重要开创学者之一，还是中国工程院外籍院士。吴瑞本人是宾大博士，他的父亲吴宪是中国第一代生物化学家，母亲严彩韵是中国最早从事生物化学研究的女学者。严彩韵是严幼韵（韦尔斯利优秀校友杨雪兰、杨蕾孟的母亲）的姐姐，先后就读于史密斯学院与哥伦比亚大学，1923年获哥大化学硕士学位。
Jack W. Szostak在吴瑞的实验室读博士时，左上角是吴瑞，右下角是他本人
和Jack W. Szostak一起获得2009年诺贝尔医学奖的一共三人，另外两位都是女性，而且是师生关系，她们是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UCSF的教授伊丽莎白.布莱克本和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的卡罗尔.格雷德。伊丽莎白·布莱克本因学术成就卓著曾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年度全球最具影响力的100个人物之一。这三人之所以获得诺贝尔奖，是因为他们的研究对癌症和衰老研究具有重要的意义。
卡罗尔的故事非常传奇，她的父母都是耶鲁大学教授，但她从小被发现有阅读障碍，到了申请研究生阶段，由于阅读障碍，她的GRE考试成绩非常低，但出色的专业课成绩和实验室经历，让加州理工学院（钱学森的母校）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向她抛去了橄榄枝。在最后选择之前，两个学校都面试了卡罗尔，也就是这个时候，卡罗尔与伊丽莎白第一次见面了。卡罗尔对端粒相关的研究产生极大的兴趣，她想在面谈之后继续和伊丽莎白谈论这个话题，遂决定前往自己父亲曾经的母校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师生接力破解生命秘密，最终获得诺贝尔医学奖。也是一段因缘际会的生命传奇。
和Jack W. Szostak一同获得诺贝尔奖的是两位女性，而且是师生关系。他自己的学生杜德纳也是一位女性，也获得了诺贝尔奖，这里有两对师生诺贝尔奖得主。
诺奖得主杜德纳认为，在波莫纳学院接受的教育是她学术成功的关键因素：
说实话，我每天都对波莫纳学院心存感激，因为正是这种通识教育让我接触到了很多想法，如果没有在波莫纳学院学习，我可能永远都不会接触到这些想法。
据波莫纳的教授回忆，有时学生会因为化学的挑战性而望而却步。但杜德娜不会。她真的很享受挑战困难的严谨和兴奋。
对于诺贝尔化学奖是诺贝尔历史上第一次颁发给全部都是女性的获奖者，杜德纳教授也很意外：从未有过？我觉得女人也好女孩儿也罢，有时候就是觉得不管她们怎么努力，她们的成果都不会像男性那样获得认可。我希望这个奖和这份认可能够改变这个现状，哪怕只是改变一点点。
她对年轻女性的建议是：第一，走进房间时要觉得你是房间的主角，一位男性可以毫无内疚的做到这一点。第二，我还想告诉年轻的女性，选择伴侣时要带脑子。有一个支持你的伴侣——无论是支持你的生育决定、事业选择、还是生活方式等等——都会非常大程度地帮助到女性开发自己的潜能。
优秀本科教育的另类评估，文理学院熠熠生辉
根据《自然》杂志2016年发表的一项研究，斯沃斯莫学院培养的诺贝尔奖获得者数量在这个研究中排名第四。
在这项研究中，杜克大学心理学家乔纳森·魏和密歇根州立大学物理学家史蒂芬·许调查了全球 81 所大学，这些大学在 1901 年至 2015 年期间至少有三名校友获得过诺贝尔化学奖、生理学或医学奖、物理学奖和经济学奖。斯沃斯莫学院有五位诺贝尔奖得主（注：没有统计斯沃斯莫2024年的诺奖得主），每名本科生产生的诺贝尔奖得主比例为 0.00027，在全球高校中排名第四，仅次于法国高等师范学院（0.00135）、加州理工学院（0.00067）和哈佛大学（0.00032）。
魏在分析中说：“这是一种识别具有重大影响历史的大学的方法。”
许和魏之前曾进行过两项类似的研究，研究对象是美国大学培养诺贝尔奖、菲尔兹奖或图灵奖获得者以及美国国家科学院、工程院和医学院院士的比例。斯沃斯莫学院在每项分析中均名列第四。
研究人员告诉《自然》杂志，他们的研究结果表明，应该更加关注本科学校在毕业生杰出成就中所起的作用。“它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思考和评估本科院校卓越之处的新方式。”
人们总喜欢将众多大学按照各种标准进行排名，但很少考虑到这些大学的本科教育成功与否。两位心理学家通过计算每所大学的诺奖获得者/本科生总数的方法，得到了一张“诺贝尔奖-大学本科排行榜”。两名研究者之一，杜克大学的Jonathan Wai表示：“这是一种新的分析方法，可以用来了解一所大学在历史上的影响力，和研究一所成功的本科学院究竟好在哪里。”
在榜单靠前的位置，可以看到很多私立大学的身影，它们的背后都有大量的资金支持。令人惊奇的是，前十名里出现了两所相当袖珍的美国文理学院：宾州的斯沃斯莫尔学院(第4位)和麻省的阿姆赫斯特学院(第9位)。
文理学院（Liberal Arts College)，一般只提供人文、艺术和科学方面的本科教育，致力于提高学生的通识素养和知识广度。“这些小型学院的本科教育如此成功，其他学校可能会模仿它们挑选和训练学生的方法。”虽然这些学校的本科生身份不能保证一个人在将来获得重要的成就，但相应的概率还是大大地增加了。
在科学家们获得巨大成就的时侯，人们不应该忽视本科经历对他们的影响；而且比起名声、毕业率、资金来源和校友捐款，获奖数这样可量化的指标能更好地反映一所大学的水平高低。这项研究试图超越考试成绩和收入来回答这个问题：“哪些大学最有可能培养出对我们的世界产生持久影响的人才？”
斯沃斯莫第六位诺奖得主霍普菲尔德的大学学习经历也许是对这个研究的具象化，他以最高荣誉从斯沃斯莫毕业。在霍普菲尔非凡的职业生涯中，他一直被一个简单的问题所驱使：这是如何运作的（ How does this work）？而这样思考方式的建立来自斯沃斯莫，他在每周必修的 Collection中寻找灵感，在那里他听到了美国公民自由联盟的罗杰·纳什·鲍德温和社会主义党总统候选人诺曼·托马斯等的演讲。这些集会拓宽了他对道德、政治和经济问题的视野，并坚定了他的信念。即，复杂的世界是可以解释的，“这是如何运作的”是可以寻找答案的。
作者Jasmine，本公号创始人
参考：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nature.2016.20757
斯沃斯莫官网、诺奖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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