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问天在卫生间洗刷,丁小倩站在卫生间门口跟他说着话,“今天下午听说要我们给亚运会捐款,每个人头上都有指标,你知道不?”
尚问天洗过脸觉得清醒多了,马上问:“要捐款,每个人捐多少?”
“不知道,听说你们领导比我们捐得要多。”
“家里还有钱吗?”
“还有二百元钱。”
“那我们一人带一百。”
“这二百元钱是留着给儿子交托儿费和伙食费的。”
“马上就发工资了,实在等不着就借点。”
“一捐款大家都紧张,借也不好借。”
“反正不会让儿子在托儿所饿肚子。”尚问天洗完脚站起来,扳着丁小倩的肩膀又说,“睡觉吧,别发愁了,可能捐不了那么多。”
第二天在开完早晨碰头会之后刘东虎把尚问天叫到他办公室,他说:
尚问天考虑一会儿说:“我认为按照厂里的通知办比较合适。说实话,职工也都不是很宽裕,再往上加码,恐怕职工承受不了,但是,他们愿意多捐,我们也不反对,但不要强迫。”
“我们不加码就怕别人加码,到时候不显得我们矿太落后吗。”
“我觉得这事情还要靠自愿,爱国心谁都有,但是,还有一个承受能力问题,不能因为给亚运会捐款不让我们的职工吃饭吧,我们必须考虑职工的承受能力,谁想先进就让他先进去,我们不需要拿着职工的血汗钱往我们脸上贴金。”
“其实,我觉得上面规定这个数也不少了。这一弄,这一个月的工资就没有了。”
大家对捐款已经习以为常,不过,这次捐款和往常的还不太一样,往常一般都是给灾区和家里遇到困难的职工捐款,人们都是怀着一种同情心和压抑的心情把钱捐上的,捐款会上没有过多的喜庆气氛。这一次捐款大会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好像过年一样,大家的俏皮话也多,会场轰轰乱乱,笑声不断,尚问天费了好一阵子工夫才把会场安静下来,他嗓子都快喊哑了。他连续喊着:“请大家安静!请大家安静!……”会场静下来之后他又说:“为亚运会捐款动员大会现在开始,下面请矿支部书记刘东虎同志传达上面的通知精神。”
刘东虎把厂里的通知原原本本地读一遍,又把没有写在文件上的有关要求给大家说一遍。然后他又再三强调说:“亚运会是国家的一件大事,也是我们每一个中国人的一件大事,我们都应该尽一份力量,捐款时只能多捐,不能少捐。”
下面开始轰乱起来,马跃飞声音最大,他说:“多捐了能不能参加亚运会呢?”
刘东虎说:“可以。”
“多捐多少可以呀?”马跃飞扯着嗓门喊。
“恐怕你多捐一千两千是不行。”
旁边的人和他看玩笑说:“恐怕你捐得只剩个光腚,你也进不了亚运会的大门。”一席话惹得全会场哈哈大笑。
有一个不识字的老职工傅友裕站起来问:“书记,啥叫亚运会呢?让捐款我们没有意见,但是,不能不明不白地把钱捐出去呀,你说是不是?”这一席话又惹得全会场哈哈大笑。
刘东虎也跟着大家哈哈笑,然后止住笑,悄悄地对尚问天说:“你文化程度高,懂得多,还是你来给他说吧。”
尚问天说:“亚运会就是全亚洲体育运动会,所有亚洲国家的体育运动员都到我们国家来开体育运动会。”
傅友裕好像明白了,明白之余又提出了疑问,“哦!我明白了,感情这一次是让我们给外国人捐款呀。”
会场始终笑声不断。尚问天忍住笑说:“我们不是给外国人捐款,我们捐的钱是用于建设亚运会场馆等设施,让运动员有比赛的地方,有住的地方,有娱乐的地方,还有工作人员呆的地方,懂了吧?”
傅友裕嘟囔着还想问些什么,旁边的人七嘴八舌地说:“反正你也去不了,问那么清楚干啥呀,让你捐钱你捐钱就行了。”
在嘈杂的声音中马跃飞的声调显得格外高,“老头,你没有看过电视呀,为了在我们国家开亚运会,你看人家小学生把压岁钱都捐出来了,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把自己的棺材板钱都捐出来了,你有啥犹豫的,是不是把钱留着给你孙子娶媳妇用的?”
傅友裕憨厚地笑笑,说:“给国家捐钱我没有意见,也不是不舍得,我现在有吃有喝,这好日子都是共产党给我的。”他拍拍自己身上穿的工作服,又说:“这身上穿的是国家发给我的,吃的是用国家发给我的工资买的,我人都是国家的,这钱有啥舍不得的。不过,最起码我要知道捐的钱干什么用了,不能乱花,这钱里有我的血汗,白花了我心痛。有钢用在刀刃上,有钱也要花在点子上,你们说是不是?”
周围的人停止了大笑,好像空气突然停止了流动,大海平静下来,喧哗的浪潮陷入了大海那无穷的沉思。坐在他旁边的许风波微笑着说:“你这老头,还挺较真的。”
尚问天说:“好了,请大家别说话了。虽说我们去不了亚运会,但是,我们要把捐款的数额张榜公布出来,捐款最多的在最前面,希望大家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量力而为,但是,刚才书记说了,不能低于规定的标准。”他和刘东虎交头接耳一会儿,又说:“捐款仪式现在开始,请大家都把钱都交到胡惠敏这儿。”他掏出一百钱举起来说:“我和书记先带个头。”
唱戏听锣鼓,群众看干部。随后,人们蜂拥而至,胡惠敏边收钱边登记边说:“你们慢一点!慢一点!”
捐款会结束了,尚问天骑着自行车随着回家的人流淹没在夜幕里。飞旋的车轮丈量着坎坷的道路,探索着未知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