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嗲子文学上演了耀祖们幻想的一出大戏,这出戏不是九子夺嫡,就是江城第一世家嫡长子的权谋故事。cosplay 的是世家少爷,背上扛的是整个家族的荣辱兴衰,但其实以嗷嗷待哺状渴求的,只是来自爸爸的一句认可。
网友看穿了儿子们看似宏大的叙事里,包裹的仅仅是一声撒娇,但这份撒娇又过于曲折,既要放在君臣的纲常里,又要涂抹上东方式的留白、含蓄和悲壮。
“嗲" 字通常用于形容女性,但突然扭捏起来的长子们,似乎出乎意料地表现出了最 “嗲” 的样子。
如果把这个范围更扩大一点,不仅是儿子对父亲,我们都或多或少地看见过男性同性间用变变扭扭、苦大仇深的方式诉说某种倾慕情愫的文学,只是在现在,这种文学有了一个无比贴切的名字 —— “嗲子文学” 。
先是子,然后才能嗲
嗲子文学多是文言风,弥漫着一股小学背的弟子规终于用上了的得瑟,但是这股暗戳戳的 “新中式” 背后是隐隐埋伏的传统儒家伦理的互联网幽灵。
在嗲子文学映射的儒家伦理中,一个人身份的核心是角色而非美德。儒家角色伦理学认为角色不仅指导实践,而且构成了人们道德生活的内在组成部分。
也就是说,嗲子不只要做一个好儿子,履行作为好儿子角色的义务,更重要的是,嗲子是儿子。子是嗲子们最重要的身份认同。
儒家的伦理核心是以父子关系推演出其他关系,孝道支配着上下级关系。父主子从的家庭关系延伸到家庭外部,构建了以权力争夺结果为评判标准的价值体系。
“父是子的威” ,“长子的威严” , “身为长子,必须入局” ,这样的句子无不透露着父权等级社会的地位焦虑。
嗲子文学的热门语录 “长子求稳,次子求险,家族方可大兴” 便是明证 —— 个体的个性特长全被抹去,只因血缘关系和年龄决定的家庭角色便可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正如鲁迅的描述,儒家宗法制家庭伦理是 “长者本位” 。
父式特权:只要不说话就能变成神话
“我抽着比父亲更贵的烟,却撑不起父亲撑的那片天。”
“我和我父亲一样的易怒,但我比我父亲更加无能。”
——嗲子文学
比起家庭职责,嗲儿文学爱讨论爹和子在社会关系上的尊严和地位。被大张旗鼓举起的是男人的脸面,被若无其事放下的是不良嗜好(吸烟)和情绪障碍(易怒)。
从嗲子文学中,我们可以读出:父权结构下男性享有的 “被积极想象” 的特权。什么都不做也可以父爱如山,什么都不说就可以深沉如海。父亲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被特写成加了 bgm 的慢动作。
不刷碗不带娃的父亲可以变成勋章,成为精神支柱,因为 “父亲的赞许仅次于国家荣誉”。 “男人一辈子都在等待父亲的认可” 。
而在父权等级社会的规则下, “嗲子文学” 并非只是颅内幻想的一声咯噔。爹的认可意味着家庭资源实实在在的倾斜。嗲子不仅会接过爹的烟,还能成为爹。
荒谬的是两室一厅还搞出君臣,残酷的是君臣 play 之外的女儿难以继承这两室一厅。
在有1.5亿讨论量(已被删除)的微博词条*#为什么爸妈从来没想过给女儿买房#*下可以一窥家庭资源的分配现状。
当出走成为越来越多年轻女性的决心,但自觉 “还没有资格和父亲坐在一张沙发上抽烟” 的男性因为天生被这一套用父-子关系推演出的权力秩序所团结和吸纳,又被许诺以真实的好处,所以被来自父亲、以及类似父亲的年长男性的目光和考验所围困,将工作,赚钱,履行家庭义务,这些成年人的自主选择后应当承担的责任,描述成了嗲子文学中的惊天伟业。
而嗲子文学的走红也似乎是一种因果调转了的心理路径。现代女性迅速进入劳动市场,个人价值不再依附婚恋关系,在择偶和家庭上有了更多的议事权。与此同时,一些男性在父权制资本市场的受挫让他们拾起家庭领域的修辞: “(我没有失败)我只是恐惧父亲的眼睛” 。将父亲抬到神坛,是为了给自己涂抹悲壮。
— The End —
— 作 者:孙漫漫 —
— 编 辑:caica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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