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早期女性名流中,有哪些真正的藏书家?

文化   2024-11-12 09:50   北京  

随着书籍的出版和制作越来越普遍,藏书家和收藏家也开始出现了。几个世纪以来流传下来的名字中,有明确记录的女性很少。《女士藏书票》首次出版于1895年,诺娜·拉布谢尔在书中追溯了女性藏书票的历史,介绍了那些尤为引人关注的藏书票。



原文作者 | 诺娜·拉布谢尔

《女士藏书票》,[英]诺娜·拉布谢尔 著,李江艳 译,商务印书馆2024年1月版。


法国人向来讲究高雅的品位和富丽堂皇的奢华,随着读书和学术进入新的兴盛期,拥有大量精美藏书成了法国人风行一时的时尚,就像收藏大量珍贵画作和使用昂贵家具一样,是一种必要的身份象征。


有一点必须说明,在当时的背景下,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藏书者。一种是认为藏书仅仅是具有一定商业价值的奢华时尚而已,这些附庸风雅的人买来许多图书,进行华丽而昂贵的装帧,然后摆在书架上当作装饰品,却从未打开书真正地读一读。法国哲学家布吕耶尔(Bruyere)曾讥讽这些人的图书室是皮革厂,散发出的只是鞣制皮革的臭气,而不是书香。另一种是真正的爱书人,他们是藏书家和收藏家,热爱自己的藏书,包括书里的内容和图书的装帧,翻开令人爱不释手的装帧精美的图书认真阅读是他们最大的享受。恐怕不得不承认,这种分化更多地出现在女性人群之中。我们可以看到,在16世纪以及更早时期的法国历史上那些最重要的女性中,真正关注书籍内容并读懂一些有价值的著作的人少之又少,她们通常更在意摆在书架上的图书的装帧是否足够漂亮和奢华。


加斯金夫人设计的藏书票,《女士藏书票》内页插图。



普瓦捷是一位真正的藏书家和收藏家


在法国早期的女性名流中,我们首先应该关注法国国王路易十一的女儿安妮公主。尽管她生活在文艺复兴之前,但仍然留下了相当数量的精美藏书,遗憾的是其中许多图书原来的装帧已经被替换了。安妮公主的女儿苏珊也留下了不少值得关注的藏书。盖尔德斯的菲利帕公爵夫人和查理八世的王后布列塔尼的安妮都是著名的女性藏书家,她们的藏书在装帧上似乎没有什么独特的标记,只是在扉页上写有自己的名字,有时候也会用拉丁语或法语写下一段引文。女性藏书家经常会用题词、肖像、手工彩绘、家族纹章等形式来构成图书装饰的一部分,其中一些手工绘画是最好的细密画作品,而且大都保存完好。


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的母亲是萨伏伊公爵的女儿路易丝,她是第一个在16世纪欧洲文艺史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迹的女性名流。路易丝算是一个诗人,创作了一些诗歌,还收集了大量手稿,这些作品上都有她的家族纹章,常见的图案是作者跪在地上将作品献给王后。路易斯的女儿玛格丽特也是名人,她最喜欢的图书装帧风格既精致又得体,通常是一顶王冠放在她名字的缩写“M”上面,周围是一种垂着的雏菊不断重复组成的装饰画,还有一些图书上的装饰画是由雏菊和百合花交织在一起组成的。每位法国王后都有自己的藏书室,她们喜欢的图书装饰风格各不相同。说到法国女性藏书家,我们不得不介绍一下著名的迪亚娜·德·普瓦捷(Diane de Poitiers)


在法国国王亨利二世统治时期,图书装帧艺术达到了顶峰,浮雕装饰、阿拉伯风格的图案、优美的螺旋花形等元素呈现出了十分动人的艺术效果和设计者惊人的大胆创新。许多图书装订师都是真正的艺术家,他们完全懂得色彩、构图、比例等艺术原理,其中一些人从早期的意大利艺术家身上汲取了灵感,他们的作品具有强烈的个性,展现出一种令人耳目一新的艺术魅力。


迪亚娜·德·普瓦捷是一位真正的藏书家和收藏家,她的藏书大多采用华丽的皮革装帧,上面一般都印着代表她寡妇身份的菱形纹章,家族纹章、弓箭、箭袋和新月图案也是常见的装饰。法国国王亨利二世是迪亚娜·德·普瓦捷的情人,曾赠给她许多图书,在这些图书上常常可以看到印有代表亨利和迪亚娜名字缩写的字母“H”和“D”的图案,其中一些字母“H”上面有一顶王冠。关于字母“H”和“D”的组合到底代表什么,人们曾有过巨大的争议,许多人认为印着代表字母“H”和“D”的图案的图书不可能都属于迪亚娜·德·普瓦捷,因为不少装订师也会用到同样的字母组合,而且代表字母“H”和“D”的图案也很容易和代表国王亨利二世和王后凯瑟琳·德·美第奇(Catherine de Medici)名字的缩写字母“H”和“C”的图案相混淆,这一点确实如此,这两个图案的构图方式十分相似,看起来都差不多,这能从插图中看得很清楚。


代表亨利和迪亚娜名字的缩写字母“H”和“D”的图案与代表亨利和凯瑟琳名字的缩写字母“H”和“C”的图案,《女士藏书票》内页插图。


迪亚娜的书一般都有一个优雅的压印边框,涡形纹饰通常代表亨利和迪亚娜名字的缩写字母“H”和“D”的图案与代表亨利和凯瑟琳名字的缩写字母“H”和“C”的图案是黑色,以浅黄褐色或其他浅色为底色,新月形装饰几乎总是白色或银色。封面中间是一个椭圆形轮廓,上面是她的纹章或者带有她的家族盾徽的菱形图案。M.博沙尔(M. Bauchart)写过一本《法国女性藏书家》(Femmes Bibliophiles de France),书中提到过一个例子,应该可以很好地说明这个问题。这本16世纪的图书是用棕色小牛皮装帧的,上面印着风格非常大胆的浅黄色图案,阿拉伯风格的图案与弓箭和箭袋交织在一起,展现出了强大的艺术表现力。


迪亚娜·德·普瓦捷的家族盾徽在封面中央的一个菱形边框内,颜色是蓝色和褐红色,上面有一顶王冠,边框下方是一支箭和一段写在卷轴上的文字,也是彩色的。用黄色摩洛哥鞣制皮革制作的铭牌更具有装饰性,上面印着十分精美的阿拉伯风格图案,字母“H”有间隔规律地印在整个铭牌上,这个“H”就是亨利二世名字的缩写,表示这本书是他赠给迪亚娜·德·普瓦捷的礼物。迪亚娜·德·普瓦捷的藏书通常有风格优雅的镶边装饰,新月图案几乎总是白色和银色,螺旋花形的底色一般是浅黄色或其他浅色,图案则是黑色。封面中间一般是一个镶花边的椭圆形边框,里面是带有她家族盾徽的菱形纹章,代表她的出身和寡妇身份。



大批珍贵的手稿和图书成为王室财产


亨利二世的王后凯瑟琳·德·美第奇也是那个时代热忱的藏书家之一,她把许多手稿和图书从意大利带到了法国,包括著名的洛伦佐·德·美第奇(Lorenzo de Medici)的图书馆,那是她的一部分嫁妆。1559年亨利二世去世,经历丧偶之痛的凯瑟琳·德·美第奇把她的藏书标志改成了一堆被大滴泪珠浇灭的火堆灰烬,还有这样一句话:“热情的火焰已经彻底熄灭。”她的许多藏书都装饰得金碧辉煌,极尽奢华,上面通常有百合花、阿拉伯风格图案和王冠组成的装饰图案。1599年,她收藏的大批珍贵的手稿和图书成为王室财产,这对法国国王的图书馆来说很有价值。今天这些藏品大部分都被保存在法国国家图书馆。


《女士藏书票》内页插图。


凯瑟琳·德·美第奇的女儿玛格丽特·德·瓦卢瓦(Marguerite de Valois)继承了母亲在文学方面值得称赞的品位和鉴赏力,她的藏书封面上飘逸的花朵图案据说是她亲自设计的。她有一个特殊的藏书标志图案,是由三个三角形组成的五角星,看起来十分神秘,其中一个角上写着“萨卢斯”(Salus),这是罗马神话中掌管健康、幸福和兴盛的女神;还有一个角上面是一个盾牌,盾牌上有三朵百合花,周围用拉丁语写着“希望你能成功”,不过也有人认为这并不属于玛格丽特·德·瓦卢瓦,而是属于一位也叫玛格丽特的女性藏书家。玛格丽特·德·瓦卢瓦也是法国王后,她是一位极为聪明博学的女性,也是一位伟大的古典学者。


《女士藏书票》内页插图。


17世纪图书标志的风格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其不再覆盖着整个封面,而是用棕榈树或橡树图案分隔和包围着。法国国王路易十三和他的王后安娜·玛利亚·莫里西亚(Ana Maria Mauricia)的藏书明显展示了这种风格。代表国王夫妇二人名字缩写的字母“L”和“A”以及代表安娜·玛利亚·莫里西亚自己的两个字母“A”经常出现,字母上面都有王冠。这些字母通常在封面的四角上,围在一个简单的边框之内,中间是烫金的字母。蒙庞西耶女公爵安妮(Anne, Duchesse de Montpensier)的图书标志是一个非常简朴的浮雕图案,一个菱形边框的中间是她的家族纹章和法国百合花,旁边装饰着棕榈枝,封面的四角上是她名字的缩写字母和王冠,周围有三个金色的圆角装饰。


法国贵族德·图(De Thou)开创了一种朴素的图书装帧风格,他的图书标志是自己和妻子名字的缩写字母以及家族纹章,令人感到清新简洁。曼特农(Maintenon)夫人虽然谈不上是一位藏书家,但她的藏书在收藏界享有盛誉,并且因为非常稀少而备受追捧。她的藏书很少,主要是她晚年收藏的宗教和道德方面的书籍。其中一本装帧精美的图书可能是她送给一位侯爵夫人的礼物,这本书的封面中间是一个纹章,周围有一圈类似蕾丝花边图案的烫金装饰。


维鲁(Verrue)伯爵夫人是17世纪末至18世纪的法国名流,关于她极尽奢华的府邸有这样的描述:“这座金碧辉煌的府邸似乎是一座艺术的宫殿,向人们展示着艺术和品位的荣耀和成就。”她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女性,既是高明的艺术鉴赏家又是博学的学者,对各种形式的艺术都拥有非常敏锐的鉴赏力,当时几乎所有艺术界和学术界的名人都乐于参加她的聚会。她最著名的是绘画收藏和图书收藏,尤其是图书收藏。她收藏了三千多部各个时代的著作,几乎涵盖了所有学科。这些图书主要是用不同颜色的摩洛哥鞣制皮革或高级小牛皮装帧的,封面中间是家族纹章,通常带有烫金的“默东”(Meudon)两个字。


默东是巴黎南郊的一个小镇,维鲁伯爵夫人的图书馆就在那里,许多作家和艺术家都喜欢在那个小镇上耕耘艺术。与维鲁伯爵夫人同时代的沙米亚尔(Chamillart)夫人也是一位著名的藏书爱好者,圣西蒙公爵曾这样评价她:“一位好得不能再好的女人,但对她丈夫来说却是最没用的女人。”她的藏书差不多都是由当时著名的图书装订师波耶特(Boyet)和帕德洛普(Padeloup)装帧的,封面的中间是她的家族纹章,四个角上是交叉在一起的两个字母“C”,代表她名字的缩写。


汉娜·布雷斯女士的藏书票,劳伦斯·豪斯曼设计,《女士藏书票》内页插图。


梅因(Maine)公爵夫人的图书标志别具一格,上面是一群蜜蜂围着蜂房飞舞,还有一句非常有趣的文字:“她虽然很小,却能使人身受重伤。”


朗塞莱女修道院院长安妮·玛丽·路易丝的藏书是表现女性教会风格的一个绝佳例子,年份大约是1709年。她出身于一个神职人员世家,这个家族因为出过许多著名的牧师而非常自豪。她的藏书封面上都是一个印在菱形边框里的家族纹章,旁边是牧师权杖和其他一些代表基督教会的神圣标志,上面还有一顶王冠。



蓬帕杜夫人留下了大量珍贵的藏书


在18世纪的法国,对艺术影响最大、推动最大的女性当属蓬帕杜(La Pompadour)女侯爵。作为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的情妇,这位著名的女性历来颇具争议,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对作家和各类艺术家的帮助具有重要意义。布歇和卡尔·范·卢(Carl Van Loo)的绘画、布沙东(Bouchardon)的雕塑以及塞夫勒(Sevres)的艺术工厂正是在她的赞助和艺术品位的启发之下,才迎来了辉煌时刻。蓬帕杜夫人的绘画品位高雅而独到,她甚至还是一位高水平的业余画家。据说伏尔泰有一天看到了蓬帕杜夫人正在创作一幅头像画作,不禁大吃一惊,于是当场为她的才华献上了一首赞美有加的四行诗。蓬帕杜夫人留下了大量珍贵的藏书,大部分都装帧精美,上面印着她的盾形纹章,许多图书的封面还有镀金装饰。她还有一张藏书票,但好像从来没有用过。


《女士藏书票》内页插图。


法国国王路易十五有三个女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图书馆,但只有阿德莱德(Adelaide)在真正的藏书家中占有一席之地。三位公主的藏书都是由王室图书装订师富尼耶(Fournier)和旺特(Vente)装帧的,设计风格基本相同,但颜色不一样,年长的阿德莱德的藏书使用的是红色,维克托瓦尔(Victoire)是绿色,最小的索菲(Sophie)是黄色。图书标志都是一样的——菱形边框里镶着金色的法国百合花,上面是一顶王冠,下面是两根棕榈枝。她们的藏书在很大程度上显示出一种严肃而博学的品位,这与她们所接受的严格的宗教教养完全一致。阿德莱德是三姐妹中最聪明的一位,从藏书上就可以看出这一点,但以美貌著称的维克托瓦尔也拥有非凡的个人魅力。她留下了不少藏书票,图案中间是一个菱形边框,里面是三朵金色法国百合花,上面是一顶王冠,旁边是作为装饰的棕榈枝,下面还有一个丝带,写着她的名字。索菲是一位胆小羞怯的公主,总是沉默寡言,在宫廷里大多数人看来,她显得有些冷漠和迟钝,言谈举止畏畏缩缩,和蔼可亲的时候少之又少,她最喜欢的是圣徒事迹和道德散文方面的书籍。


蓬帕杜夫人死后,杜巴丽(Du Barry)夫人成了路易十五的情妇,她几乎不识字,也不会写字,更不懂艺术,却附庸风雅地请人为她收集藏书。尽管有几本书上有德罗姆(Derome)的签名,但装帧质量很差。杜巴丽夫人的图书标志是她的家族纹章、王冠和一句“奋力向前”的格言,她的藏书票上也是同样的图案。


在简短地回顾法国女性藏书家时,我们不得不提到三个悲剧人物—— 玛丽·安托瓦内特(Marie Antoinette)王后、朗巴勒(Lamballe)公主和伊丽莎白夫人,这三位王室女性都死于法国大革命的洪流之中。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拥有一个很大的图书馆,其中有许多珍贵的图书,装帧风格是当时最流行的奢华品位。朗巴勒公主是玛丽·安托瓦内特的闺蜜,她的藏书很少,没有太值得关注的地方,人们更感兴趣的是她悲惨的命运。伊丽莎白夫人是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的妹妹,她的藏书特别丰富,包括各种历史和科学著作,尤其是数学,因为她对这门学科最感兴趣。伊丽莎白夫人的藏书和法国王室的其他女性一样,封面上也有菱形边框里的法国百合花图案,但装帧风格很不一样。其藏书大多是用大理石纹的小牛皮或摩洛哥鞣制皮革装帧的,她有自己的藏书票,几乎每本书的封面里都贴着藏书票,许多图书的背面还写着“蒙特勒伊”(Montreuil)的镀金字样,她最喜欢的府邸就在巴黎东郊的蒙特勒伊。


随着共和国的到来,女性藏书家的时代也随之落幕。当然,在之后的历史中,仍然活跃着许多杰出的女性,她们也举行高雅的聚会,也在政界和文艺界发挥着重要作用,但我们不得不承认一个令人遗憾的事实:真正属于女性藏书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女士藏书票》内页插图。


在这段扣人心弦的时期里,罗兰夫人的名字格外引人注目。尽管目前没有发现她留下了藏书和藏书票来证明自己对书的热爱,但她仍然作为一位最伟大的女性学者和爱读书的女性被人们铭记。罗兰夫人对读书学习的天分和热爱在幼年就展露无遗,9岁时就开始阅读托尔夸托·塔索(Torquato Tasso)、费奈隆(Francois Fenelon)、普鲁塔克等人的著作,21岁时痴迷于卢梭的著作。我们今天或许不容易理解卢梭对他同时代的人所产生的神奇影响,但我们可以看到他的力量在法国著名评论家和文学家斯塔尔夫人的作品中所产生的影响。被关押在阿贝耶监狱的五个月里,罗兰夫人为我们留下了那部著名的《回忆录》(Memoires)。1793年11月8日,她被送上了断头台。



本文选自《女士藏书票》,已获出版社授作者:[英]诺娜·拉布谢尔;摘编:何也;编辑:张进;导语校对:赵琳。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欢迎转发至朋友圈。文末含《新京报·书评周刊》2023合订本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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