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乃俊:说说马局长(小 说)

文摘   2024-11-25 20:29   宁夏  
说说马局长(小 说)



马局长个头不算高,宽宽的肩膀、显挺的肚子,走路的姿态缓慢、端庄、稳重。一看外貌气质,就知道是个领导,或者说曾经是个领导。建筑工人、种地农民、快递小哥,送外卖的小伙,走路有这种步伐吗?就是让他们学上20年,估计也学不会。走在马局长身边的,是他骨瘦如柴的老伴儿。瘦长的脸,颧骨下好像也凹进去了。不过,她一直就这样,就是把一头猪吃进肚里也不会胖。

马局长两口子惬意散步 漫画 郝寒冰

他们闲着就出来走走。走在街上碰到的熟人时,都会主动向对方打招呼。对方也常会恭敬地停住脚步叫一声:“马局长!”然后向老两口问好。马局长退休已近10年了,人们还是这样习惯地称呼他为“马局长”。不称呼“马局长”,就不知道称呼什么了,总不能叫老马或者直呼其名吧?那样,就太不成体统了。再说,在一个几千年崇尚礼仪的国度里,出现这种事太不正常。马局长在县上担任过10 年局长,后来到地区又担任了10年局长。所以,大家就一直称他“马局长”。很多人只知道他是马局长,至于名字叫什么都忘记了甚至压根就不知道。甚至马局长自己,也常常忘了自己的名字。碰到熟人,只要听到喊他“马局长”,他虽然常常故作镇定、不露声色,但眼睛里却会放射出兴奋的光芒来。他那骨瘦如柴的老伴儿,也会面露笑容、满目生光。总之,他们的心情,这时就会像闪烁着星光的夏夜天空般无比灿烂。

马局长是位好局长。虽然有点儿任人唯亲,但总的说来还算公道。试想,,谁当领导不喜欢用自己人呢?不用自己人,谁给你抬轿?这领导还怎么当?公道地说,马局长还算有胸怀,不会与哪个人死扛着过不去。只要你有几分才干,迟早会用你的。再说,马局长对干部职工也算是关心的。不论是住房问题,还是子女就业问题,只要能办到的总会尽力而为。有这两条,就应该算是一个好局长了,这还用说?至于其他如男女风流韵事,虽有那么一点儿绯闻,但也不伤其领导风度。若把它看作是古老国度的一种进步,也未可知。所以,在单位和社会上,马局长总是受到大家的尊重,他本人也常常回想起自己过去的荣光。

当年,马局长经常下基层。下去时,总有两三辆车、七八个人陪同。办公室主任亲自保驾护航,秘书则提着公文包,还有几个有关的科长跟随。刚到车跟前,司机就会主动地打开车门请马局长上车。需要说得是,马局长并没有让大家这样谦卑恭维,而是大家出自内心的尊敬才这样的。在我们这个礼仪之邦,大家都本能地会这样做,没有人会笨到需要别人来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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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到下属局参加大会,马局长照例都会坐在主席台正中央。会议进行到最后,当主持人请马局长最后作“重要指示”时,下面会响起雷鸣般甚至是暴风雨般的掌声。然后,马局长老练地走上主席台,先点上一支烟、再喝上一口漂亮女服务员捧上的热茶,随后咳嗽一声清一下嗓门儿。做完这些“规定动作”后,便开始侃侃而谈。一般而言,他总会讲上三点或四点。这时,两根烟也基本上快抽完了,这已成为驾轻就熟的事情。结束时,下面又是一阵阵雷鸣般的或者暴风雨般的掌声。我说这些,实在有点儿多余。这些事谁不知道呢?几千年前就知道了。

但马局长对干部职工的确是关心的,有事例为证。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干部在县局工作,她的丈夫调到了地区,两人分居已有两三年了。怎样把女干部也调到地区呢?为这事夫妻俩想过不少办法了,实在让人头痛。如果调到企业单位相对来说还比较容易,但想调到地区各局或者处室就太难了,因为有编制和职数指标限制。夫妻俩想来想去,只有找马局长破局了。马局长在县上当局长时,这个女干部就在办公室工作。她和马局长虽没什么太多瓜葛或者私下亲昵的交往,但必竟是老领导,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即使这样,求人的事仍叫她左右为难,一想起就头痛不堪。丈夫对她说:“需买两瓶茅台酒,再买上两条中华烟,这是必须的……”女人觉着非常心痛,尽管那时茅台酒还没有涨到天价,但一瓶也800多了、一条中华烟也400多。算下来这就两千多了,女人怎能不心痛?可丈夫却说,有的人为调动还花一两万呢,两千多算什么?没办法,女人狠下心总算把这一切都置办齐了。她打算星期天去找马局长,并判断“星期天他肯定在家”。

星期天早上,女人在家巧施粉黛,并换上漂亮的红裙子,把自己妆扮一新。初夏的天气格外好,临走时丈夫问道:“你见了马局长怎么说?”女人说:“就实话实说呗,还怎么说?”丈夫说:“这样不行,你一定要说今天是来求老领导来了,这事儿只有老领导能解决,云云……记住,一定要说‘老领导‘,知道吗?”女人心领神会地说:“知道了,我也不是傻子……”这女人在办公室工作多年,端茶倒水伺候领导的事做起来得心应手。因为她的乖巧,也深得领导的欢心。只可惜文化程度低了点,难以得到提拔重用。

地区离县城并不远,女人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就到了。马局长住哪个小区、哪栋楼、哪个单元、具体楼层房号,她早已了然于心。当她爬上楼梯时,内心不由地阵阵发紧。她站在门口时,用纤纤食指小心地按响了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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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开门的正是马局长。他见到女人不慌不忙地问:“你怎么来了?”“哎哟,整天忙忙叨叨的,好长时间也没来看望老领导了……”女人旋即回答并随手把东西递给马局长。马局长接过时,已看见了两瓶茅台酒和两条中华烟。女人问:“老嫂子呢?”

“刚出去,到市场买菜去了!快坐,快坐……”马局长去倒茶,女人赶忙阻拦。可是,马局长还是倒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

女人坐在茶几一侧,马局长坐在正中的长沙发上。女人说:

“好长时间也没见老领导了,只有你下来时才能见一面,见面了也轮不到我们说话……”马局长说:“最近事多,下不去……”

女人接着说:“大家在一起常说起你。你在的时候,局里风清气正,还盖了家属楼。不然,大家连住的地方也没有……”在路上,这些话女人在心里已背过多遍,好似打过一千遍的草稿。

马局长说:“现在的王局长也可以……”“王局长可以是可以,但比起你还差得多 ……”“你现在过的还好吧?”马局长问。“过得还好,只是有件事让人头痛。你知道,我那口子调到地区来了……我们已分居两三年了,还牵扯着孩子的上学问题。老领导,你说这事咋办呢?我咋样才能调过来呢?”

马局长听罢没有吭声,他顺手拿起了一支烟……这女人随手抓起茶几上的打火机,站起身来给老领导把烟点上。然后,顺势坐到长沙发上挨近马局长,欠着身子说:“这事情,还请老领导帮忙想想办法把我调到地区来,不然你说咋办呀?”女人一句句老领导叫着,红裙子也要触到老领导的膝盖上了……马局长听她一句句地叫着老领导,就像一尊神灵被捧在了云端……只听那女人又说道:“你把我调到局里,我还在你手下工作,继续给老领导端茶倒水……”红裙子又碰到了马局长的膝盖上,真不知马局长是什么感觉?马局长即使心如坚冰,也要听化了。只听他不紧不慢地说:“好吧,那就破个例吧!本来局里是没有指标的,我给你想想办法吧。局里有一个女同志,下个月就要退了……”

女人听了这话,千恩万谢地说:“有老领导这句话,我心就放下来了……还是老领导体谅我呀……”马局长又拿起一支烟,这女人又立即熟练地拿起火机把烟点上。这时只听大门响动,原来是马局长的老伴儿回来了。这女人热情地向老嫂子问安后,便告别离开了马局长家。

女人欢天喜地,一路顺风地回到了家。一进门,在家静候消息的丈夫问:“怎么样?”“女人高兴地说:“答应了……哎哟,吓死我了!我一口一个老领导的叫,不知叫了多少个老领导!总算……”“对了,就这样!”丈夫笑着说。

好了,不说这个乖巧的女人了。这世上,“大小当个官,强似卖水烟!”当官是多么的尊崇、多么的荣耀,那还用说?马局长退了将近10年了。与在职时相比,虽然家里冷清了许多,但仍有几个感恩戴德的人过年过节来家看望。走在路上,人们依然会照样毕恭毕敬地站住叫一声“马局长”向他问好。只要大家叫他马局长,他就感到自己还是马局长,依然还是那样神圣和荣耀!

5月初的一天,天空湛蓝湛蓝的、树枝上的鸟儿愉快地鸣唱,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马局长的心情也像这天空一样晴朗,也像这鸟儿的鸣唱一样愉悦。他照例挺着肚子、迈着端庄稳重的步子出来遛弯儿压马路。陪着他的,仍然是那骨瘦如柴的老伴儿。

“老马好!” 漫画 郝寒冰

快到街心公园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个60多岁的人。这人方脸、高个、挺直的腰板儿,戴着一副墨镜。看那派头,分明也是一副当过官的架子。他走到马局长面前,心气平和地叫了一声“老马!”没错,就是“老马”。随即,便伸出手来与马局长握手。马局长一脸不悦,他背着手没有与这个叫他“老马”的人握手,他的老伴儿也十分惊愕,好象白天见了鬼。这是……怎么……怎么把老马叫“老马”?不过,她认出来了,这是局里的王副局长。过去,他常到家里来,也是那么的殷勤和谦和。“可这是怎么了?今天这是……”王副局长见马局长一脸的不悦,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这是“祸从口出”,便立即走开了。马局长感到极度不舒服,顺路坐在了街边的长椅上休息。老伴儿说:“这王副局长也是你一手提拔的,这是怎么了?他怎么叫你……”马局长一手捂胸、一手摇摆着说:“是有原因的……不说了……”他觉着胸闷,脸也变了色……老伴顿时紧张起来了,立即给女儿打电话叫快点来。女儿在电话中说:“快点打120!”这时,马局长说自己想呕吐……不到20 分钟,女儿打车风风火火地来了。问了情况,觉得简直太无理、太不成体统……但现在要紧的是快点把人送到医院。正好,120急救车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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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医院急诊科后,大夫用听诊器在马局长胸上细细听查,问他是否想呕吐?又细看马局长的面部表情,发现眼睛也有点斜视……然后说:“中风,轻度中风!还好,多亏送来的及时,要不然……”

马局长平躺在病床上,护士迅速搬来氧气瓶给他戴上氧气面罩,然后又忙着输液体……医生俯身看着马局长的面部表情,反复交待静躺着,不要动……马局长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啥话也说不出口了……

老伴儿坐在床前,心中懊恼无比,一副原本就长的脸拉得更长了:“怎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这王局……他怎么会把马局长叫‘老马’呢?真是莫名其妙!”女儿站在床边,满脸尽是忧郁。她看着一生荣耀的父亲大人戴着氧气罩、吊着液体,痛苦而又可怜的样子令人心急如焚。更觉得今天所碰到的事情,简直令人太不可思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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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耿乃俊 陕西韩城人,1944年出生,19648月考入中国人民解放军长春兽医大学,196812月毕业,分配到骑兵第二师五团一连下放锻炼,后任陆军第二十师五十八团82无炮连副连长,宁夏青铜峡武装部副营职参谋。1984年转业,任宁夏银南地区(现吴忠市)工商银行任纪委书记、机关党委书记等职。2004年退休居住银川。

(曹益民主编审核      赵苏平编辑校对      巩天宝编辑排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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