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中国做刺激的时候,很多人都引用了一个句子,来自列宁。
“There are decades where nothing happens; and there are weeks where decades happen.”
“有时候几十年什么都没有发生,有时候几周就发生了几十年的事情”
说一个看起来完全不相干的事情。我小时候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毛主席觉得刘邦是封建历史中最厉害的人物。当然我可以举出很多理由,刘邦也是我很喜欢的人物。
但后来我想明白了,毛主席其实人生历程和刘邦差不多,刘邦四十多岁起兵,毛主席在遵义会议已经四十二岁,刘邦称帝应该是五十多岁,新中国成立的时候,毛主席也已经五十六岁。毛主席出身不好不坏,年轻时候好交友然后上了井冈山打游击,然后刘邦出身也是不好不坏,年轻时候喜欢交朋友然后在芒山砀山游荡。
刘邦这一生说过很多有趣的话,但兼具悲凉和英雄的一句应该是他生命最后的时候出征英布,他本想摸鱼让太子去。吕后告诉他“上虽苦,为妻子自彊”,(我知道你很苦,但请为了老婆孩子再拼一把),然后刘邦说了下面这一段话“吾惟竖子固不足遣,而公自行耳”(我就知道这傻逼靠不住,老子自己去吧)。这句话总是让我想起毛主席那一句“你们怎么办,只有天知道”
刘邦这句话说在出征英布的时候,英布还有一个非常令人唏嘘的故事。
薛公对曰:“布反不足怪也。使布出于上计,山东非汉之有也;出于中计,胜败之数未可知也;出于下计,陛下安枕而卧矣。”上曰:“何谓上计?”令尹对曰:“东取吴,西取楚,并齐取鲁,传檄燕、赵,固守其所,山东非汉之有也。”“何谓中计?”“东取吴,西取楚,并韩取魏,据敖庾之粟,塞成皋之口,胜败之数未可知也。”“何谓下计?”“东取吴,西取下蔡,归重于越,身归长沙,陛下安枕而卧,汉无事矣。”上曰:“是计将安出?”令尹对曰:“出下计。”上曰:“何谓废上中计而出下计?”令尹曰:“布故丽山之徒也,自致万乘之主,此皆为身,不顾后为百姓万世虑者也,故曰出下计。”上曰:“善。”
英布造反的时候,有人给刘邦说,英布有上中下三策,如果英布锐意进取北伐,那么汉朝就算不死一半也要喝一壶,但如果英布就是小富即安心理,那么一点事情没有。刘邦问,那么英布会选择哪一个呢?薛公说,英布是一个囚犯,然后现在成为了王侯,这种人为了自己会不惜一切,但不会为了百姓和子孙谋划,所以一定是取下策。
小时候我读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现在我理解了。自私的人是没法成大事的,这并不是道德的问题,也不是什么报应的事情,而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权力和权利的分配是一体两面,如果你没法分配权利和利益,那么你就无法掌握权力。自私并不是能力问题,很多自私的人能力其实极其超凡,但问题是他们无法分配利益,要么是他们不愿意,要么是他们没有足够多可以相信的人。那么他们掌握的权力越大,他们反而越危险,历史上充满这种例子。
而更残酷的是,英布作为囚徒,如果他不自私,他很可能都没法活着走出骊山。所以又回到了我无数次说的那个问题“人想改变自己的命运,靠的是做一些自己不喜欢或者不会做的事情”。
回到毛主席这边,如果说英布是出身太低微自私无法谋大事,张国焘却是太聪明出身太好太骄傲无法谋大事。所以人的命运有时候真的很难捉摸。唯一确定的就是,对于生活中的那些磨难,如果你扛不住就是悲剧,扛得住就是喜剧,所以看一个人,聪明其实根本不重要,坚韧才是第一。
历史很多时候都是很平缓的,但有些时候,就像上面说的,几十年被浓缩在几周里面。例如列宁在签订布列斯特条约的时候,华盛顿在特拉华河边上的时候,斯大林在莫斯科要求朱可夫以共产党员的身份向他承诺的时候,斯普雷恩斯没有太多航母经验却出现在中途岛的时候。
这种时候,我发现往往只有三个东西有用,一个是勇气,一个是经验,一个是运气。这时候其实智慧是没太多用的,而且也不存在任何庙算。因为这本来就是黑天鹅时刻,你依靠计算很可能得出的是一个错误答案。
如果我没记错,斯普雷恩斯放出舰载机的时候和他的航空参谋吵了一架,华盛顿渡河的时候也是一堆意外,列宁在签条约的时候肯定想不到后面麻烦和机会这么多。
这点在今天同样适用,我们的世界正在发生剧变,过去20年的中国地产周期,过去40年的全球化正在逆转,地缘政治的风险和机会此起彼伏,我相信未来会有一些时候,我们会感叹几十年就在几周里面发生。这种时候最不应该做的,就是拿着一些历史规律去揣测未来的走向。人在面对突变的时候追求安全感是一个很正常的事情,我们都希望知道未来的结果,但有些时候未来就是开放式的,事在人为。
其次第二应该做的,是在平时多积累,这是前面这个事情的一体两面,我以前也喜欢瞎预测,总要给自己一个安全感才敢做事情,然后发现越发懒惰,想得越多就做的越少,要么是觉得事情不做就可以好,要么就是觉得事情做了也不会好。长此以往,顺境时候抓不住机会,逆境时候自暴自弃,运气就越来越差。但其实很多时候,有一个日常的习惯,才是你在波动时候做事的根据。这点不仅仅是做事,其实从这次选举你也可以看出,一个人在平时积攒自己的人脉和政治资源,才是关键时候做事情的关键,拜登没有自己的团体,哈里斯也没有,那么他们就只能依靠大佬们的支持,别人的支持往往都是在关键时候不靠谱的。一个不恰当的类比,毛主席无人问津的时候也注意团结同志,要是哈里斯过去四年不是摸鱼而是做一点类似的事情,现在可能局面也会更简单。所以很多人都会说运气,但其实真的运气来临时候,往往是喜忧参半的,你没有承受的能力就会反而变成祸事。
第三其实是前面两个事情的结合,勇气很多时候,是在变革时候的重要一环。也就是茨威格说的
在命运降临的伟大瞬间,市民的一切美德--小心、顺从、勤勉、谨慎,都无济于事,它始终只要求天才人物,并且将他造就成不朽的形象。命运鄙视地把畏首畏尾的人拒之门外。命运--这世上的另一位神,只愿意用热烈的双臂把勇敢者高高举起,送上英雄们的天堂
我以前也不懂,这种勇敢是什么,现在我觉得,这种勇气是两种东西的结合
- 不相信命运的安排
- 长期积攒的经验
如果你相信人类有所谓的定式,或者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而不是相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么你在一些关键时候就不会想去做任何事情。
如果你平时没有足够的积累,没有一个固定的工作流程,那么在这种时候,你就算先做事也不知道怎么做。毛主席在遵义会议上说服同志们的时候,做的事情是他过去几年无数次做的。厚积薄发这四个字,大家更多喜欢看到薄发那一部分,但厚积这一部分就不太喜欢。但其实厚积可能才是关键的,刘邦被围在白登的时候,他的老兄弟们都纷纷来救他,这可靠的不是什么传令兵而是这么多年的积累。那被围在山上结果走不出的皇帝也有的...
至于运气,这真的是一个玄学问题,很多时候看历史,最感叹的不是那种蠢得挂相的人输掉,而是两个同样优秀的人,秉承着相反甚至相同的理念,走到同一个地方,然后只有一个可以活下来。胜利者会审判失败者,但有些时候输赢真的是一个运气问题。
至于运气怎么变好,这就大家自己各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