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出身高贵。他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七子(一说十六子)宁献王朱权的九世孙。十九岁时遭遇国破家亡,旦夕之间竟沦为无处栖身、朝不保夕的亡国遗民。这“天崩地解”的重大变故,让八大山人身心备受折磨,在悲苦愤懑中遁入空门,装聋作哑。最终,将一腔国仇家恨化为孤僻避世的心性修为与傲岸不羁的笔墨境界。以上,是八大山人艺术“冷”的根本缘由。除了“冷”,八大山人还有“奇”。石涛评价他:“心奇迹奇放浪观,笔歌墨舞真三昧。”吴昌硕评价他:“神化奇变,不可仿佛。”此“奇”可显于心、迹两方面。身世背景与人生际遇导致愤懑难以宣泄,遂转为精神世界的率性洒脱、癫狂恍惚,是为“心奇”。其笔下物象形态寥寥可数,看似漫不经心,但无比精准,鱼翻眼、鸟瞪目,近峰远坡、老树参差,处处流露圆润盈满的精神意趣,于孤冷清寒中尽得超拔之生命感;无论墨之干湿浓淡,还是形之疏密虚实,抑或布局之离合纵横,奔放亦不失严整,是为“迹奇”。
然,生命大起大落而酝酿出的 “奇”,之于八大山人而言还有更深层的意蕴,那就是他内心深处,隐藏着对自由、平和的向往与追求。纵观八大山人的生平艺程,并非一味地避世孤僻。他由皇族而僧侣,后还俗入世,此人生轨迹,实呈与世界、与社会、与自己和解之趋势。而他的艺术风格亦然,经历了从早期方硬到后期圆融的嬗变,放逸中始终透现法度。八大山人的冷,背后有暖;八大山人的奇,背后是正。■朱耷 鹤鹿凫雁图 中国画 180.5cm×44.1cm×4 中国美术馆藏
朱耷 秋窗竹韵图 中国画 159cm×64cm 中国美术馆藏
朱耷 双鹰图 中国画 178.4cm×87.9 cm 八大山人纪念馆藏
朱耷 采药寻真五言联 书法 152.5cm×31.2cm×2 广州艺术博物院藏
石涛的身世经历与八大山人既有类似也有不同。类似者,石涛也生于明宗室之家,父亲是第九世靖江王朱亨嘉,年幼即丧国、丧君、丧父、丧家,为避迫害而削发为僧,一生亦跌宕起伏。不同者,明亡时石涛年仅四岁,丧国丧君的切肤之痛远不如八大山人,故山河破碎、改朝换代并未使他萎靡消沉。恰恰相反,他不甘认命,对社会生活保持着积极的心态,石涛甚至还在康熙二十三年和康熙二十八年两次接驾,并主动赴北京结交达官显贵。可见他有一颗入世之心。加上长年在南京、扬州等经济发达的繁华之地生活,外境的喧嚣热闹也深刻地影响着他的心态与创作。是故,无论内因还是外因,皆注定石涛的人生态度是“热”。正是“热”,酝酿出了石涛艺术的“怪”。他一反当时画坛摹古仿古的保守之风,格外关注外部世界,毕生云游四方,饱览名山大川,“搜尽奇峰打草稿”。其画风变化多方,笔下山水风物,清新自然,真实生动,与主流画风相比呈现出“怪”相。当然,石涛的艺术能够别开生面,除了师法造化之外,求新、求变的市场化需求也是助缘。特定的经历、特定的环境结合非凡的天赋,石涛提出了“借笔墨以写天地万物而陶泳乎我也”,让自我和个性在作品得到充分彰显,作品越发恣肆新异、谲怪陆离,印证着他“无法之法,是为至法”的观点。但,石涛的“热”与“怪”,底色却铺陈着痛苦与矛盾。他幼年悲痛缺憾,中年求进无果,晚年寂寥落寞。对他来说,快乐、得意、希望都是短暂的,积极进取却所获了了,抱负远大却终为空幻。由是观之,石涛其人、其艺的“热”与“怪”,乃不满现状而试图颠覆的某种投射。石涛的无法,其实是无奈。■ 石涛 江干访友图 中国画 135cm×54cm 中国美术馆藏
石涛 云山图 中国画 45.1cm×30.8cm 故宫博物院藏
石涛 清凉台图 中国画 45cm×30.2cm 南京博物院藏
石涛 山水图 中国画 18.5cm×56.5cm,21.2cm×63cm 四川博物院藏
图文来源于中国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