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题研讨屋第十四期文字回顾|“从河到海”

文摘   2024-06-20 10:56   美国  
 

 写在前面 

目前,距离第十四期研讨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不管是美国高校校园还是巴勒斯坦,局势都在飞速变化。原本被以色列称作是“安全地带”的拉法也在一夜之内被轰炸,造成无数死伤。本文为此前研讨屋的活动回顾,文章内容与所附链接均由活动嘉宾提供,不代表唯理中国支持或赞成文中观点与做法。以下为活动回顾的正式内容:


过去的几个月里,支持巴勒斯坦的活动者和社会活动家为停止这一场屠杀进行了多方面的努力:发表声明、致电议员推动停火协议、罢工罢市、上街游行、响应“抵制撤资制裁运动”......到了四月中旬,学生组织的“加沙团结营地”(Gaza Solidarity Encampment)在慢慢回暖的北美如雨后春笋般冒出。5月5日,三位来自不同美国高校的华人留学生聚在第十四期唯理研讨屋,从ta们的视角,分享了自己记录和参与支持巴勒斯坦运动的经历。


图源:网络


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校园一线的馨元,从学生记者的视角分享了围墙之内的美国校园行动、教职工对学生的支持、纽约警察进入校园的感受。火山是在北卡莱罗纳州当地的社群组织者与留学生,ta分享了自己是怎么开始关注和参与到巴勒斯坦相关的艺术和筹款行动的。小面包对巴勒斯坦议题和去年十月以来的战争进行了简要的概述后,也分享了在夏威夷巴勒斯坦议题和当地的原住民运动、反军事运动的联动。在讨论的过程中,几位嘉宾还分享了自己在场拍摄的照片和视频。


感受: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疲惫

不管是参与或目睹在学校的支持巴勒斯坦运动,在体力和情绪上都会有消耗。研讨屋活动从三位嘉宾分享最近的感受和状态开始。


火山

我最近这段时间参与支持巴勒斯坦直接的行动比较多,所以我现在身体的感受就是特别累。在很多时候,参与直接的行动的当下是处于一个被触发的状态,用英文来说是“被trigger”。因为当下有很多需要随机应变的情况,总体上精神比较紧张。北卡这边的学生营地被镇压、很多朋友被逮捕之后的这几天,我才慢慢开始有时间去消化当时的感受。所以我感觉这两天有一些延迟的疲惫感,也很难过。一想到当时营地的情况,以及很多朋友面临一些比较严重的后果,有些情绪没有办法消化。


馨元

哥大校方让纽约警察进学校镇压占领草坪和占领教学楼的支持巴勒斯坦的学生的时候,我在现场。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阵仗。我在门口,然后所有人都说“警察要来了”,但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纽约警察会来,你只能看到一辆辆警车开到街上,然后警察都在校门口排队站好,但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打开大门进来。


当时哥伦比亚大学已经是处于一个真空的状态,除了住在学校里的学生,其他的学生是完全不能进来的。媒体也只能在外面捕捉一些情况,所以在校内只有我们这些学生记者。其实我们应该也是不能进,但是因为我们新闻学院的教授特别好,他觉得我们已经在很关注而且在报道这一方面的新闻了,我们也有权利作为学生来亲眼看到这件事情,并且拿到第一手的报道内容和资料。当时我还记得我在校门口等了一个小时,等我们的教授来接我进去。因为校门口的门卫不会让我进去,就算我有学生卡也不让我进去,但是教授他跟门卫担保说我是他的学生,我可以进去。在这个校园真空的情况下,很多学生记者堵在门口。当纽约警察打开门进来那一瞬间,一下子涌进来了几百个纽约警察。我一直拿着手机在拍,但是那一刻我还是有一点点发抖,是一种迎面而来的压迫感


小面包

我非常理解和认同火山和馨元讲的身体上应激的状态。我们在夏威夷还没有营地。夏威夷在一个不是美国本土的地方,主要通过社交媒体看到美国本土很多大学组建营地。我们觉得很受鼓舞,也会去想该不该、有没有能力去响应,特别是在学期快结束的情况下。因为驻扎营地是一个风险高而且需要很多人去参与组织的事情,而不是零零星星几个有空的人拿几个帐篷到草坪上就能实现的。所以就在这种无限延长的预期中,一直观望、讨论除了驻扎营地以外、力所能及的声援方法。我一些来自纽约和加州的朋友们,会有一点点幸存者的内疚感,ta们会觉得自己的朋友都被抓了,但是我在夏威夷却好好的。我也尝试去理解ta们这种感受。


巴勒斯坦:背景简介

主持人小面包在各位嘉宾分享前提供了巴勒斯坦运动非常简短、基本的介绍。其中,她特别强调了犹太复国主义(或锡安主义)和反犹主义的区别。前者是部分犹太人在十九世纪就发起的民族主义政治运动,是一个支持、认同建立以色列犹太民族家园的建国思想;后者更加着重犹太人本身的宗教和文化被歧视。然而,不是所有犹太人都是支持犹太复国主义的。


图源:嘉宾提供的图片


在支持巴勒斯坦的运动中,类似Jewish Voice for Peace (犹太和平之声)等犹太组织也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ta们非常坚定自己支持巴勒斯坦的立场,非常反感以色列利用犹太人被纳粹屠杀的大屠杀和历史上被歧视的历史,作为建国还有屠杀别的民族的理由随后,小面包简单分享了1918年英国殖民政府颁布的贝尔福宣言,1948年5月15日,以色列建国第二天巴勒斯坦人的Nakba,或大浩劫,以及1967年阿拉伯以色列战争中加沙地区被占领的历史,并且提到以色列在巴勒斯坦地区的暴力侵占属于定居者殖民主义(Settler Colonialism)。去年10月哈马斯的武装冲突是建立在七十多年殖民主义的背景之下的行动。


伴随着漫长的殖民历史,是同样持续的反抗历史。虽然现在学生运动获得很多关注,但是很多组织者已经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抗争很长一段时间了。小面包分享了一些过去几个月甚至几十年支持巴勒斯坦抗争的例子:“抵制、撤资、制裁”(Boycott, Divest, Sanction)BDS运动;2023年12月29日,南非向国际法院(ICJ, 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指控以色列对加沙的巴勒斯坦人进行种族灭绝;向政府递交作为要求永久停火 (Permanent Ceasefire)的请愿书和草案;学校组织、工会等机构发表支持巴勒斯坦的公开声明;工人罢工罢市、扰乱物流、组织武器的运送、在军工厂大门活动。所以说,虽然现在学生运动获得很多关注,但是不同的组织者已经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进行着抗争很长一段时间了。在新闻上看到这些运动和抗争,不是大家一时兴起或者脑子发热做的事情,而是建立在已有运动上的策略和升级。


馨元则分享了作为哥大学生记者过去几个月一直在采访和记录巴勒斯坦议题相关的行动。自2023年10月开始,哥大校内就有3个学生组织一起组织支持巴勒斯坦的行动和游行,即使期间有两个学生组织被学校取缔,游行从来没有停过。游行规模一般是几百个学生参与,一个星期三场左右的频率。支持以色列这一方也有游行,但据她观察,规模会小一些。


她提到了过去这几个月校园和周边社区氛围的变化。比如在哥大校园里会有所谓的“人肉车”:“它就是一辆卡车,但是它侧面化身一个大屏幕,会滚动播放一些支持巴勒斯坦的学生的大头照,说他们是反犹恐怖分子。这个车在别的一些比较知名的高校也都开过,他会开到校园旁边,然后停在那里让人肉的画面就一直播放。” 被人肉对象生活的细节和个人信息都会被长时间追踪,在网络上频繁更新。ta们的学业、工作、社交、甚至人身安全都会受到直接影响。


哥大所在的曼哈顿上西区,是一个犹太人居多的社区。“所以很多同学会跟我说,会很怕被房东发现自己支持巴勒斯坦了之后被赶出家门之类的 …前几天我还碰到邻居的奶奶。她是一位六七十岁的犹太美国人。她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件事情。她觉得哥大现在非常恐怖,这种恐怖同时针对犹太人和支持巴勒斯坦的学生。”


看似突然冒出的学生驻营,就是在这些背景下发生的。


巴勒斯坦,和谁有关?

巴勒斯坦看似是一个非常具体的议题,但运动的升级和参与的人数也许有些让人惊讶。在分享为什么会参与或者记录支持巴勒斯坦的运动时,三位嘉宾都提到了巴勒斯坦议题并不只和巴勒斯坦人有关。小面包援引了在国外运动圈子里的说法,“不是我们在解放巴勒斯坦,而是巴勒斯坦解放了我们,” 感叹巴勒斯坦的运动揭露了很多社会内部结构性的压迫。


馨元在纽约多个院校都采访了参与的学生:你参与支持巴勒斯坦行动的动机和动力是什么?为什么对这件事情有如此强烈的感受?不少学生都回应,参与的动力来自于自己被边缘化“非主流”的身份——性少数、穆斯林、有色人种——很容易和被压迫的巴勒斯坦人共情。


在夏威夷上学的小面包强调了夏威夷的特殊性——它虽然被视作美国的一个州,但由于在一百多年前夏威夷王国是被非法推翻的,它实际上是被美国非法占领的殖民地。于是,一些当地人会指出夏威夷原住民运动与巴勒斯坦运动的共通性。在不管是支持夏威夷还是巴勒斯坦的活动中,常常能看到两国的旗帜一起出现。


图源:嘉宾提供的图片


学生与本地社区的多元诉求

各个社群和议题都能找到与巴勒斯坦运动相关联的切入点,我们也因此目睹了一场诉求多元、人数众多的草根运动。


馨元所在的哥伦比亚大学学生有5个诉求,包括响应抵制、撤资、制裁(BDS)运动和呼吁反战停火。和很多美国高校一样,哥大部分投资支持以色列军火的盈利机构或者公司。在学校教育层面,哥大与以色列特拉维夫大学有双学位,纽约大学(NYU)在以色列的首都特拉维夫都有校区。所以,其中一个诉求就是进行对以色列的学术抵制,终止在以色列的学术交流项目。


类似的,在夏威夷大学的学生和教师提出学校终止一个军事研究项目;在学术上,同时要求学校聘请一位巴勒斯坦研究的教授和提供支持数位巴勒斯坦学生的奖学金——因为现在巴勒斯坦所有的大学都被炸光了。


很多时候学校资金也是没有公开投资去向的火山提到一个在北卡会喊的口号,“Diclose! Divest! We will not stop we will not rest!” 意思是要求学校的投资公开化、透明化,然后如果不撤资,活动就不会停止。而在警察暴力冲突升级后,也有学生提出参与活动的学生不应该受到学校的纪律处分和被学校打击报复。


虽然学生活动在校园里,但学校和本地社区是紧密相连的,有时支持巴勒斯坦也会跟本地的其它诉求结合在一起。馨元解释,位于曼哈顿上部的哥大离哈莱姆(Harlem)社区很近。哈莱姆是一个收入水平不高、比较穷的社区。而哥大这几年在扩建新的教学楼的时候会往哈莱姆社群里扩张,让原本当地的居民无处可去、或是承受更高的租金和消费水平。所以学生也会抗议哥大在低收入社区的扩张。


在北卡的达勒姆(Durham,杜克所在的城市),火山也了解到当地工人在五一劳动节的活动,要求杜克给本地社群的工人支付合理的工资。虽然像商业机构那样运营,像杜克大学这样的私立学校很多是非营利机构,因此不需要支付本地的税,而是直接向联邦政府缴税。但联邦税务局的钱不少是拿去支持以色列战争的。工人们就提出,与其给美国联邦政府缴税,不如给本地的城市缴税,给到以色列的部分会少很多,也可以直接帮助到本地工人。


在被美国殖民、有很多美军基地的夏威夷,另一个相关的议题是反军事化运动。小面包分享了2024年夏天将在夏威夷进行的环太平洋军演(RIMPAC) ,以色列也是参与国之一。“对夏威夷人来说,是把自己已经被侵占的土地资源用来测试以色列的武器和军队,然后用来杀死加沙的人民。这个逻辑是非常荒谬并且无法忍受的。” 所以反军事化也是夏威夷学校和社群组织者的诉求方向。


营地和行动的日常

哥大

许多朋友对于近期学生运动的关注始于哥伦比亚大学学生在4月17日开始的占领的“加沙团结营地”,以及一系列别的高校对于这个行动的响应。这个备受瞩目的营地里,到底是怎么样的呢?馨元详细地分享了她的视角。


扎营活动最帐篷最多的时候,有130个左右的帐篷,里面住几百个学生,一个帐篷里面大概会住2到10个学生。学生在帐篷里像在宿舍一样,ta们会在帐篷门口放标牌表明是谁的宿舍。比如会写有支持巴勒斯坦的犹太学生的宿舍。所以其实我觉得‘巴勒斯坦—犹太人’这样的对立非常没必要,因为大家都是在历史的长河中被伤害过的人。如果没有这样一个政治语境的裹挟的话,这种伤痛其实是共通的。


这些学生在帐篷里面也是吃、喝、住、学。也不断有支持巴勒斯坦的学生和教职工会给送来一些物资,来保证学生在营地能够好好待下去。很多人会觉得这是个学生造反的活动、很扰乱治安,营地感觉很不安全、很恐怖。但是,其实营地的学生是一个非常和平的社群,内部组织得很好。你进入的时候会有一个社群公约,比如说在里面不能随便拍照,把人们的脸发到网上去,就是为了避免被人肉;大家都要分享物资,不能在里面喝酒抽烟。这就是一个和平友好的空间。包括我在外面采访的时候,学生们都会说你要不要直接进来跟我们聊聊天,看看这里面到底是怎么样的。


哥大有一个很大的草坪,营地的中间有个长桌,摆上很多食物,大家都可以去吃。当时已经转成线上线下混合授课了,所以很多学生也会在里面写作业上课。甚至有一些家里有宠物的,也会把狗狗猫猫也带到这个营地里面,不然的话这些宠物就没有人照顾。


4月17号这一天,哥大东边的一个草坪帐篷营地扎起来了。两天之后,我们校长第一次请纽约警察进来,带走100多个学生。大部分学生当天晚上凌晨被释放了。同时草坪扎营马上转移到了西侧的同样大小的草坪,持续了两个星期。但与此同时,哥大马上宣布自己是线上线下混合授课,所以很多学生其实都不太会去学校,校园里面就没有那么大的人流量,其实就是一个很安宁的氛围。我有天早上是九、十点去的,大家还在起床、吃早饭、准备当天的活动。活动包括一些宣讲、画海报,会分享一些巴勒斯坦的艺术,也会有一些诗朗诵、跳舞、唱歌这些。有点像一个趣味文化夏令营的感觉。


但是同时又是挺艰苦的,我也挺敬佩。毕竟2到10个人坐在一个帐篷里面,条件也不是特别好。我采访了一位驻营的校友,他现在工作是自由职业,可以线上办公的那种,所以他就有这个时间和条件去支持学生。他的帐篷里面就住了5个人,但是大家都因为有共同的信仰,所以都觉得值得。


北卡教堂山

火山所在的北卡也建立了团结营地,但不是单个学校的营地,而是三个学校联合(北卡教堂山分校、北卡州立大学、杜克大学)的。具体的营地设立在北卡莱罗纳大学教堂山分校(北卡教堂山,UNC),也是一个策略性的选择:“因为它是一个公立学校。很多私立学校逮捕学生的借口是tresspassing,非法闯入私有土地。公立学校相对来说没有这个问题。如果是杜克的学生去到教堂山的话,杜克大学也暂时没有这个能力去惩罚自己学生在别的学校参与的事情。”


扎营也不是行动的必选项。火山说,在北卡的组织者们,在不确定是否能有足够多的人响应驻营的情况下,先举办了一个大的周日社区集会。“非常多的本地的人来参加,男女老少都有;有很多跨代际的一些联合,有一些年轻的时候参与过反越战行动的也来参与了。比如有一个70多岁的老奶奶,她还戴了一个西瓜色的眼镜(因为西瓜和巴勒斯坦国旗的颜色是一样的,现在也成为运动的重要标志);我的教授也带了她三个月的小宝宝来参加。在这样的一个大集会之后,大家觉得有足够的支持,当天晚上就开始扎营。”


夏威夷

在夏威夷就没有进行扎营的行动。小面包提到,这或许跟当地居民经济水平以及大部分学生社群组织者同时参与很多议题的运动有关。


“我们很多学生都是打2到3份工的人。这边物价也很高,大家在公立学校上学普遍经济条件也不是很好,如果真的被逮捕,可能会面对更加困难的境地。所以在进行了非常多的讨论和协商之后,意识到我们不代表一定要复制其它地方做事情,我们就做力所能及的事。” 于是,在夏威夷大学有了一天的行动日,正式向学校提出了学生诉求。


行动日是一个非常爱与和平的氛围,有朗诵诗歌、音乐、宣讲。“我自己也帮忙组织了一个做手工的帐篷。我们非常强调自己是和平示威。和平和暴力的叙事是很多活动者都需要去面对的。不管做什么,一定会有人指认你是暴力,尽管你没有使用物理意义上的暴力。很多时候我们需要反思暴力的定义是什么,是针对谁。


活动日在接近尾声时也有小冲突。“有一些拿着以色列旗子的犹太复国主义者来到现场,虽然没有发生肢体冲突,但是ta们一直围在舞台麦克风和邀请的讲者。台上组织者应对的方式就是继续发言,反复声明我们行动日的一个社区的条例和诉求。也有台下的参与者举起了支持巴勒斯坦的旗帜和标志。因为不想有任何的正面的冲突,我们选择了提早结束活动日。有一位非常有影响力的夏威夷独立运动的活动家,她让我们一起手拉手,一起唱夏威夷的国歌。那些犹太复国主义者也在这个circle里面,但因为ta们不和我们拉手,就显得很尴尬。艺术诗歌摄影等等的媒介,真的非常疗愈、有力量。就算是想要打扰你活动的人,听到你唱歌,也不会打断你,我觉得这个是非常有力量的一幕。


美国警察执法暴力

在三位嘉宾打破了“学生驻营就是暴力”的刻板印象后,ta们也没有回避讨论行动中目睹的公权力暴力。在哥大和北卡教堂山的团结营地都受到了美国大学和警察的镇压。


哥大

在哥大学生和学校的谈判中,对于撤资的要求,校方一直不愿意,双方僵持不下的情况下,学生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在4月30日占领了一栋教学楼。馨元说,这栋名为哈密尔顿楼(Hamilton Hall)有历史性的意义,以前在哥大的民权运动当中也被占领过的。学生占领后在外墙挂起了各种横幅和标志,重新命名为Hind Hall,为了纪念一个在加沙杀害的5岁小女孩。与此同时,学校以非法闯入的名义被逮捕了占领的学生。


因为担心出校门就没法再进入,当天傍晚开始,馨元就驻留在学校报道。因为知道警察要入校,而且五六点的时候已经有很多警察在学校旁边,气氛很紧张。新闻学院的老师为了保护学生的安全,给学生记者们打印了写着“student press”(学生媒体)的标识,就可以区分学生记者和活动学生。


“晚上,警察是从一个非常小的门进来,我平时都不会走这个门。当时看到警察进来,我也是比较恐惧的,因为觉得校园被入侵了,不是一个老师可以保护你的安全地方了,有更大的权威,有更大的力量进入了。当时我是在西边帐篷这一边,但是Hind Hall是更偏向东边的一个角落,警察来了之后直接在西边站了一排,把帐篷那一侧都给拦住了。我一直想办法想要从西边去东边,想看看具体在发生什么。但是ta们都完全不让我过去。我们的老师也一直在我身边,说警察说什么你就做什么,警察让你不过去你就别过去了,不然的话也没有办法保证我的安全。”


再出去报道之前,我们的老师也让我们把ta们的电话都写在手臂上,这样的话,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的话,马上有寻求帮助的机会和方法。整个行动非常快,大概二三十分钟,警察就把人抓的差不多了,也能听到一直有尖叫。”


“我在西侧确实是没有看到非常多,觉得后悔,感觉站在错误的一边,没有去亲眼看到被逮捕的现场。但是后来因为很多学生活动者也到了西边,我们学校临时设置了一个编辑室,让我们在里面做报道,写文章、休息、吃东西。在里面休息的时候已经11点多了,当时已经清空得差不多,但突然有人进来大喊了一声,说所有人待在里面不要动,如果出去的话就会被抓。我们的校长跟警察沟通了之后,才知道警察说如果我们出去的话,ta们会分不清我们是学生还是活动者,就会把我们一并抓起来。但是我想说,我们学生媒体的牌子这么大,是很难看清吗?所以也能看到警察在抓人的时候是非常干脆利落,要抓就抓,不会来细分是学生媒体还是活动学生。


“警察入校逮捕学生之后,沙菲克校长给哥大学生发了一封邮件,提出这些占领教学楼的学生,参加活动的学生,扎营的学生,是受外部势力教唆,才组织这一系列的事情。但是我觉得,其实大家也都是挺优秀的学生考进来的,作为校长应该相信自己的学生,自己的学生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而且哪怕是有外来者,那也是本地的居民。就是你的邻居看到你在受压迫,在可能有被抓的危险、被反抗被暴力镇压的危险,来帮助你的。ta们并不是居心叵测在利用你们,ta们只是想要搭把手。”


北卡教堂山

火山虽然由于安全考量没有参与在营地过夜,但因为有不少亲近的美国朋友、同学驻扎在北卡教堂山的营地,火山从身边人的经历中看到激烈的警察针对学生活动者的暴力。


“4月30日周二的清晨5:30,学校发传单警告学生6点前必须离开。选择这个时间真的非常恶心,因为这5:30很多人都没醒,半个小时收东西也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实际上警告跟没警告是一样的。6点出头,学校就开始抓人了,暴力强拆营地,逮捕了营地内部驻守的大约30个学生,其中包括一个杜克的教授。我的一些朋友,有被膝盖顶着压在地上。有一个被捕的朋友跟我说这跟当时Black Lives Matter运动中暴力执法、杀害乔治弗洛伊德的警察动作是一样的。很多人被逮捕之后,人群就去到当地拘留所给警察施压。到10:30左右,大部分被捕的学生跟老师就逐个被放出了。”


“4月30日这一天,全美各地好几个学校的警察暴力非常恐怖地升级了。这一天,在杜克校园也进行了一个支持巴勒斯坦的壁画的活动。很多上午被捕的朋友下午来参加了这个活动。在这个团结壁画上,我们几位华人学生写了‘从海洋到河流,我们与巴勒斯坦同在。’因为“从河到海” From the River to the Sea会被说是“反犹”,所以就反过来写。”


不只是驻营

火山觉得 “多种参与形式有不同的安全等级风险评估。这个在参与巴勒斯坦行动中是很有必要的。就是说不掣肘于因为觉得危险,就完全不参加。”


火山个人在北卡三校驻营主要参与了影像记录和社交媒体的运营,和馨元一样,一直记录和报导学生运动的情况。ta还分享了此前捐赠虚拟电话卡(e-sim)的感触,“我可以每天看到我捐赠的电话卡被激活了、被用了多少数据。然后有的时候一张电话卡突然一下就没有被使用了。这个时候我会很担心,使用这张电话卡的人ta是不是出了什么样的意外?可能手机丢了,或者就是死掉了。虽然仅仅是一张电话卡,但是实际上如果仔细去体会观察,有很多超出这个电话卡本身的一些联结在发生。


除了捐赠虚拟电话卡,ta也在北卡参与组织了一个巴勒斯坦摄影师哈桑阿尔扎宁的照片展览筹款活动,帮助他和家人撤离巴勒斯坦南部的拉法地区。“每一位18岁以上的成年人撤离加沙,需要交5000美金,才能排到进入埃及的位置;18岁以下是2500美金一个人。这是一个非常离谱的情况,为什么人命是需要用这样巨额的钱财去衡量?很多人他们已经逃难了几个月,一分钱都没有;经过检查口被搜查时东西也会被以色列军队抢走。目前是能够逃出来的加沙人都是好不容易筹到这个钱的人。筹不到这个钱的人,如果屠杀不停止的话,结果可想而知。” ta呼吁大家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捐款,直接帮助到被困在加沙地区的巴勒斯坦家庭。


小面包也在反思包括在美国大学校园驻营在内不同形式的参与有什么意义。除了向美国大学施压以外,每一个小的行动也许都是一个理想社会的种子。“你不只是在抗争什么、占领学校的空间。你和你身边这些一起抗争的人形成的社群其实就是一个理想社会的开始。比如,你会开始去讨论,我们在营地里不能有性暴力。大家一起做饭,一起建立社区图书馆,讨论我们怎么样保护彼此的安全,我们怎么样在不用警察的情况下保护自己的安全,为什么安全和警察是挂钩的?这些问题都能让我们反思美国社会结构上对于警察的依赖。可能在新闻报道更多看到的都是很激烈的反抗,但是我觉得非常日常的部分,也是非常有力量的。


 写在最后 

在内容丰富的分享和与听众互动中,两个小时的研讨屋悄然接近尾声。但针对巴勒斯坦人的屠杀仍在继续。除了呼吁大家继续关注巴勒斯坦之外,三位嘉宾都分享了一个让ta们觉得有力量的文本。


馨元读了她教授,致力于难民及女性平权报道的Helen Benedict写的支持巴勒斯坦文章的选段:“前几天在纽约国家公共广播电台wnyc的节目中,我听到一位曾在1968年参加过校园活动的听众说,有趣的是50年前的活动者总是对的,而今天的活动者却总是错的。他指出当时为争取民权而示威的人被妖魔化,被殴打,甚至被谋杀,但是他们是对的,就像反对越南战争的示威者一样,总有一天今天参加抗争加沙种族灭灭绝和迫害巴勒斯坦人的学生也会被视为正确的一方。历史将会证明这一点,在那之前让我们把讨论转回本该讨论的地方,结束加沙战争。”


火山作为摄影师,分享了一张ta拍摄的照片:这是我当时在营地上面跟我的朋友躺在地上看到的树,营地里边有很多的社区的共识,还有很多彼此之间的情感的建立在发生,有点像一个理想的公社。当然不是说公社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理想,肯定是会有一些不可避免的冲突以及分歧。特别是关于运动策略上,大家都也会有不同的想法,但是总体来说氛围是非常好的。这张照片是在周一的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拍的。当时我跟我朋友躺在那里,看着这个树,然后有两只知了掉在了我朋友的衬衫上面,刚好我朋友的衬衫是知了的花纹。我觉得那个时刻对我特别的触动,大家聚在一起,在这里共吃共住共学,从我们自身身体、情感、对正义的追求出发去建立的属于我们的知识体系,而不是学校里面强加给我们的。美国大学的教育告诉我们,你要去为社会做贡献,但你真的为社会作出贡献的时候,它又去逮捕你,把你停学,然后动用警察镇压去恐吓你,这无疑是虚伪的。而在营地的知识是属于我们的,它是不能被带走,不能被剥夺的。这张照片我想让自己记住,当时有很残忍也有很柔软的瞬间,也是这样柔软的部分,让我能够去继续去参与这样的行动。”


图源:火山


小面包在最后分享了一首自己两位夏威夷同学为巴勒斯坦创作的歌曲,From Pae ʻĀina to Palestine. 其中副歌部分的歌词是:

“Free your body free your mind, de-occupy Hawaiʻi and Palest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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