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殿门被人用力推开。
况修然大步踏入,脸色阴沉。
我慌忙起身,捂住肚子下跪行礼。
“臣参见陛下。”
况修然却一言不发将我按于榻上,。
我心中一紧,赶紧按住在我身上作乱的手,挣扎着吐出一句。
“陛下,臣还怀着呢。”
“已经过了月份,不碍事。”
况修然打断我,一双眼眸如墨般浓黑。
“怎么,连中宫也要拒绝朕吗?”
这个‘也’字让我身体一僵,动作顿住。
想来他是又被纪云睿拒绝了。
我闭上眼,声音发紧:“臣不敢。”
京中人人皆言穆锦回好命,大将军府嫡子,又与陛下幼年相识,竹马情深。
在遇见纪云睿前,我也如此以为。
直到他站在那里,什么都不争,便将我拥有的一切轻易打碎。
纪云睿是况修然未登上帝位前的心上人,朱砂痣。
他无权无势偏有一身傲性,不爱皇子,却爱上一个侍卫,还与之私奔。
那个雨夜,是我第一次看见况修然的眼泪。
他如一只受伤的小兽蜷缩在我怀中,茫然问我:“母妃厌我,父皇忽视我,为何我总是被抛弃那个?”
我抹去他的眼泪:“你还有我。”
其后七年,我求身为护国将军的父亲用尽一切资源,助他登上帝位。
况修然也待我极好,我稳坐凤位,怀上龙嗣。
我以为,他已经忘了曾经的一切。
我以为,我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就在数月前,纪云睿丧夫,他又恢复了独身一人。
况修然得知后,便悄悄将人带回宫中,怕他求死还日日守着,细心陪伴。
无数珍宝如流水般送进他房中,旁人连羡慕都来不及,纪云睿却并不领情,甚至还怀疑自己丈夫的死是况修然所为,对他从没有过好脸色。
每次他在纪云睿那里受了气,便会来望月宫……
直到那吻落到我眉眼间,况修然蓦地止住。
他抬手在我眼角一抹,看着那水迹霎时冷了脸:“扫兴!”
我垂下眼眸,跪在榻上:“陛下恕罪,让臣……自己来。”
翌日清晨,我昏昏沉沉的醒来,浑身酸软,下意识往身旁一摸,满手冰凉。
我手顿住,唇角勾出一抹苦笑。
自从纪云睿入了宫,他便再没宿在望月宫过夜。
我究竟在期待什么呢?
“霜降。”
我朝门口唤了一声,大宫女霜降应声进来为我洗漱穿衣。
收拾妥帖后,霜降扶着我到外殿用膳。
我脚步顿住,目光落到摆放在殿中的箱子上。
霜降解释道:“启禀公子,这些都是陛下命人送来的。”
箱子打开,里面各种奇玩闪花了眼。
只怕又是纪云睿不要的东西,被打包送到这里。
我闭了闭眼,不再看:“把东西收入库房。”
我向来宽仁,宫女们感慨道:“陛下对殿下可真好,搜罗到什么奇珍异宝都是先往咱们宫里送。”
闻言,我宽大袖袍下的手不自觉攥紧。
因着心情郁结,早膳用了两口我便让人撤下。
霜降跟我良久,素来最知我情绪,轻声提议:“公子,御花园的花开了,可要去赏玩一番?”
我抚摸着小腹:“也好。”
可一进御花园,我抬眸便望见纪云睿站在花丛之中。
一旁,况修然满眼柔情:“百花满园,却无一能及阿睿半分!”
纪云睿一袭白衣,表情冷淡:“陛下打算将我如金丝雀一般永远圈养在这皇宫之中吗?”
我脚步不自觉顿住,紧紧盯着况修然。
只见他随手折下一朵盛放的牡丹递予纪云睿。
“如果阿睿愿意,朕定会将你扶上这后宫最尊贵的位置。”
我呼吸一滞,心脏猛地往下沉,仿佛跌进暗无天日的洞窟里。
耳边嗡鸣着,脑海中忽然闪过况修然曾经的脸。
“锦回,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锦回,只差最后一步了,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
“锦回,明天过后,你便是我的爱人,亦是我永远的中宫。”
他也有过对我满含深情之时,可这深情在碰上他求而不得之人时,便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何尝不知夺嫡之路充满艰险,可我爱他,爱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但我拼上性命和家族前程才登上的后位,如今只要纪云睿一句轻飘飘的愿意,况修然便可轻易送出。
心脏仿佛针扎一般,带起阵阵刺痛。
我甚至不敢听纪云睿的答案,几乎是逃一般转身离开。
走出御花园,一阵眩晕袭来,我有些站立不稳。
霜降慌忙上前扶住我,神色担忧:“公子。”
我定了定神,压下眼中酸涩。
“今日之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霜降低头应是。
一路沉默着回到望月宫,刚踏进殿内,就见淑妃端坐在檀木椅上喝茶。
她看见我,起身行礼:“臣参见中宫殿下。”
我脚步微顿,眉心轻拧,只觉她今日的态度有些反常。
淑妃家世显赫,身为四妃之首,即便是况修然,面上对她也算宠爱。
她平日里见了我都要暗讽几句,更不用说主动来我这里。
我淡淡道:“你找本宫所为何事?”
淑妃眼底闪过一丝不满,面上却仍带着笑。
“殿下,陛下近来痴迷纪氏,我看这人一股妖蛊之气,将来若真入了宫,恐成祸患,不如你我先放下芥蒂,一同联手对付纪氏,可好?”
这是想将我当枪使?
我神色冷了下来:“淑妃慎言!今日的话本宫就当没有听见,你也莫要再提!”
看着自己深爱的丈夫眼中只有他人,我又怎会不妒,不怨。
可我不屑用下作手段去伤害别人。
再说一切皆是况修然强求,那纪云睿又何尝不苦?
闻言,淑妃笑意僵住,终于露出讥讽神色。
“穆锦回,你还真是大度,不知等到陛下将那纪氏抬上位后,你是否还能像今日一般气定神闲。”
说完,她拂袖离去。
我抬过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茶水不知何时凉透,苦涩至极。
霜降瞧见赶紧端来温热的蜜水来给我漱口。
可我还是感觉苦,那股苦涩仿佛顺着喉咙滑进心里,令人难捱。
“陛下驾到!”
随着尖细嗓音传来,一道颀长的玄衣身影踏入殿中。
想到御花园中的场景,我心中一刺,跪下行礼:“陛下怎么有空前来?”
况修然似是没听懂我话语中的言外之意,将我扶到檀木椅上。
“锦回快坐,你身子愈发重了,以后见到朕便不用行礼了。”
他温柔的动作却是令我心中的涩然更重。
就像那裹着蜜糖的毒药,舍不得丢弃,吃下却又会悄无声息夺人性命。
“陛下来,可是有什么话要说?”我小心试探着。
况修然唇角噙着笑意:“没什么大事,只是后宫之事繁琐,怀了身孕,不宜操劳,协理六宫之事便交给淑妃吧。”
我的心猛然一抽,像是被一只大手揪紧。
这便要夺我的权了吗?
我并不贪恋权势,只是他这样迫不及待的态度,如一根钢针般刺入我的心脏。
疼得我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缓了半晌,我抿唇道:“臣没有意见!”
“只是有一事,纪夫人长久待在宫中不合规矩,且宫中人心杂乱,陛下还是尽早将人送出宫,以免生出旁的事端。”
以淑妃的性子,管理六宫第一件事便是对付纪云睿。
可此言一出,况修然立时沉下了脸:“够了!”
“中宫有话直说,你什么时候也变成了这般开口闭口便是规矩的人?”
“还是你想借规矩之名,以全私心!”
我喉间一哽。
况修然已经转身离去。
望着那背影,我手心不自觉攥紧,直到感到指甲刺入皮肉才猛地松开。
原来在他心里,我竟是这般不堪……
半晌,我苦笑一声。
是我多管闲事了。
纪云睿自有况修然护着。
两日后,我坐在窗前作画。
突然,门被人猛地推开。
我心中一跳,墨水在画布上洇开。
抬头看去,况修然的脸色难看到吓人。
我皱了皱眉,刚想开口。
“啪”一声——
我的脸重重偏过去。
耳边传来况修然冰冷的斥责声。
“朕不答应将人送走,你便直接给阿睿下毒,穆锦回,朕竟从未看出你如此蛇蝎心肠。”
我的眼前顿时一阵发晕,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心脏像是被利刃掏了个洞,簌簌往里灌着冷风。
霜降担忧的上前扶住我:“公子。”
眼前的眩晕过去,我扶着霜降的手臂站起来,直视着况修然。
“陛下为何认定此事是臣做的?”
况修然一摆手,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侍卫,他手上还提着一位宫女。
我定睛一看,那人正是我宫中的侍女兰芝。
“人赃并获,不是你还是谁?”
“前两日你便想让朕送他出宫,朕知你心中容不下阿睿,但你不该伤他。”
往日的温情尽数散去,况修然看我的眼眸如淬了冰刺。
我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伴随而来的,还有心脏上的钝痛。
察觉到身旁的霜降想要开口,我偏头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现在况修然处于震怒中,连我都不能全身而退,霜降要是冲撞了他,我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我缓了缓,尽力理清思绪:“臣若真心想害他,便不会提出送他出宫。”
“至于兰芝,只是外殿宫女,并不是臣心腹,这等事臣不会让一个外人去做,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还请陛下彻查此事,还臣一个公道!”
况修然顿了顿,冷笑一声:“朕今日才知道中宫巧舌如簧!”
“既然你没有一丝悔意,那便跪在乾安宫殿前悔过,直到阿睿醒来!”
我心尖颤动,蓦地抬眸看向他。
身后,霜降赶紧跪下磕头,替我求情:“求陛下息怒,中宫殿下还怀着身孕,身子经不起长跪啊!”
况修然别开眼眸:“阿睿可是险些丢了半条命,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看着那张半明半暗的脸庞,我好似骤然明白了什么。
他不在乎是谁做的。
他只想借此让满宫知道,若伤了他心尖上的人,便是连中宫也逃不过。
一招杀鸡儆猴,以绝无数后患。
寒意在心中无尽蔓延,我的喉咙都沁出血腥味。
既然他戏台都搭好,我又怎能不顺着唱下去。
我闭上眼,哑声道:“臣……领罚!”
……
夜色浓稠,我跪在冰冷的地上,寒意一股一股顺着腿往上涌。
可身上的冷意,却不及快要冻结的心。
无边的黑暗似乎要将我吞噬,眼皮逐渐沉重。
下一秒,我眼前一黑,彻底昏过去。
再次睁开眼,我已经回到了寝宫。
刚下意识摸了摸肚子,耳边传来霜降哽咽的声音:“公子,小皇子没事。”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心终于落下。
霜降红着眼,端来一碗药:“公子,太医说您寒气入体,之后切记不可再受凉,否则腹中皇子怕是……”
后面的话,她没敢再说。
我呆愣了几秒,垂下眼眸,扯了扯嘴角。
“没关系,当年我在边疆上阵杀敌,那里冰天雪地,可比京城冷多了。”
“我的孩子,一定比阿爹更坚强对不对?”
霜降抹了抹眼睛:“公子说得对,小皇子一定……”
我打断她:“霜降,以后切莫再称呼小皇子,无论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霜降一顿,神色复杂:“奴婢知道了。”
我知她是为我着想。
如今况修然本就对我如此,若再生个女儿,只怕我这中宫之位,更是摇摇欲坠。
可女儿家也很好。
我轻声道:“阿爹定不会让你如我一般,被困在这四方城内。”
喝完药,嘴巴里全是苦味。
我皱了皱眉,下意识张开嘴,可想象中的甜味并没有在口腔扩散开。
“公子,您是想吃蜜饯吗?奴婢这就去给您拿。”
我顿住,突然忆起以前生病时我嫌弃药太苦,况修然知道后,便在一旁用蜜饯哄着我喝药。
我每喝一口,他便往我嘴里塞一块蜜饯。
可如今……
我忍住口中不断蔓延的苦涩,叫住她:“不必,又不是小孩子了。”
想了想,我还是忍不住问:“陛下现在在哪?”
霜降一愣,犹豫道:“……陛下日夜陪在纪公子身侧,不曾离开。”
不曾离开?
就连听到我晕倒后,都不曾有过一丝担忧吗?
我忍下鼻尖酸楚,自嘲一笑。
还未开口,一个小太监急匆匆从外面跑来。
“殿下不好了,宫外正好在闹饥荒,不知是谁传出的谣言,都说……说……”
“说什么?”
“……说殿下怀了个祸国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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