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理论物理研讨会会场外。
炎夏的太阳火炉似得，晒得人头昏脑涨。
俞致宁站在路边，目不转睛地望着会场大门。
没一会儿，大门被推开，三三两两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出来。
一个年轻清俊的面孔在这群看起来年过四十的人中格外显眼。
“阿昀！”俞致宁眸光一亮，迈腿跑了过去。
孟昀舟停住脚步，蹙眉看着渐渐靠近的人。
俞致宁打开手中的盒子，一块金牌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
“我拿到了省级锦标赛的金牌，入选国家队了。”
汗水淌过他被晒得通红的脸颊，却遮掩不住那笑容里的自豪。
孟昀舟睨了金牌一眼，漠然道：“恭喜。”
俞致宁笑脸一滞，失落中又多了几分无奈。
在学术界得奖无数的孟昀舟自然不会在乎这么一块小小奖牌。
没等他回神，孟昀舟绕开他就向朝停车场走去。
俞致宁连忙跟上，小心地问：“你之前说过的还算数吗？”
孟昀舟眼也不抬：“什么话？”
面对他的反问，俞致宁心不由一紧。
他向来是过耳不忘的……
他攥紧了装着奖牌的盒子，声音低却清晰：“你说只要我拿到冠军，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闻言，孟昀舟脚步一顿。
自从小学被他出手相救后，俞致宁便向个甩不掉的小包袱似的。
如今越发得寸进尺了。
孟昀舟神情冷淡：“我说的是世界冠军，而不是一个小小的省级冠军。”
听到这话，俞致宁一愣。
自己现在的水平在国家队恐怕只能做个替补。
见他满脸为难，孟昀舟面无表情地上了车。
俞致宁连忙拉住他，眼神坚定：“好，我一定拿到世界冠军！”
孟昀舟低睨他一眼，俞致宁连忙松开手，他情急之下忘了，孟昀舟有洁癖。
他态度淡漠：“但愿你有那个能力。”
说完，径直上了车。
俞致宁看着远去的车子，落寞地转身回了家。
刚打开门，他便听见俞母的猛烈地咳嗽声。
背对他的俞母听到响动，慌忙将空药瓶塞进柜子里。
旋即压着咳嗽招呼：“回来啦。”
俞致宁看的清楚，却也只能当做没察觉。
他走过去轻轻帮俞母顺着气：“妈，没事吧？”
“没事，吃过药好多了。”俞母扯出个苍白的笑容。
闻言，俞致宁眼眶一酸。
俞母摸了摸他的头：“训练没受伤吧？”
肩膀和手臂的淤青隐隐作痛，俞致宁却摇摇头：“没有。”
俞致宁把奖牌放到俞父的遗像前，给他上了柱香。
八年前，他中考前一个月，俞父因为救人溺水身亡。
在他走的前一天，他四处借钱开的饭店刚装修完，就等着开业。
背负起俞父欠下的巨款，万般无奈下，俞致宁只能去了体校。
看着照片里俞父的笑，俞致宁红着眼笑了笑：“爸，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妈，撑起这个家的。”
他准备出门去给俞母买药。
当俞致宁拿起书桌上的处方单时，目光停在了装满星星的瓶子上。
孟昀舟有夜盲症，十一岁时的生日愿望就是看星星。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每天都折一个星星，到现在也快有三千个了。
他看着满当的玻璃瓶，心里也好像被填满了一样。
药店在市医院的家属区，俞致宁来这的不只是因为孟昀舟住这儿，还是因为药便宜。
天边的火烧云像是凝固的岩浆，迎面吹来的风如同蒸气。
俞致宁抓着药出了药店，抬头间眼神猛地一震。
不远处，孟昀舟和一个陌生男人一同走进了公寓楼。
俞致宁怔在原地，下意识走到那公寓楼下。
不一会儿，孟昀舟家的客厅亮起了灯。
俞致宁心乱如麻。
认识孟昀舟这么久，他从没见他和别人这么亲近过。
哪怕是小时候他死皮赖脸地牵他的手，他都会立刻嫌恶地推开自己。
一时间，俞致宁心里满是说不出的酸涩。
他犹豫了几秒后拿出手机，鼓起勇气给孟昀舟打去了电话。
嘟声响了很久，那边才传来孟昀舟冷冰冰的声音：“什么事？”
俞致宁有些迟疑的开口：“阿昀，你在哪儿？”
“天已经黑了，你说我应该在哪儿？”孟昀舟语气不耐。
因为有夜盲症，无论有多少工作，他都会在天黑之前回家。
然而这么刻薄的反问给了俞致宁一丝庆幸。
至少……他没有骗他。
俞致宁正要再开口，电话却被挂断了。
望着那亮着灯的房间，他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苦涩，转身离开。
谁知家里已经多了个不速之客。
“能……再宽限几天吗？”
俞母低微的恳求让刚进屋的俞致宁一怔。
他抬头望去，只见俞母握着手，局促地看着姑姑俞芸。
看俞致宁回来了，俞芸眼神一斜：“呦，冠军回来了，拿了不少奖金吧？”
俞致宁眼神微黯，随即脸上扬起讨好的笑，从背包里拿出刚到手的奖金递给她。
拿到钱，俞芸表情才好看了些，却突然一把将瘦弱的俞母推倒：“欠钱就要认命懂不懂！”
“妈！”
俞致宁心一紧，立刻将俞母扶起。
他抬头看向俞芸，攥紧的拳几乎克制不住。
俞芸被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缓过神来后恼羞成怒。
她上前一步，竟反手就给了俞致宁一巴掌！
“啪！”一声脆响。
俞致宁再也克制不住，就要反击。
俞母却一把攥住他的手。
俞芸撂下狠话：“下个月不准时还钱，你们就滚出去，用这房子抵债！”
说完，她转身摔门而去。
寂静的屋里仿佛还有巴掌的余韵。
好一会儿，俞致宁才平静下来。
他将俞母扶到沙发上，仿佛若无其事地倒了杯水：“妈，快把药吃了。”
俞母看了眼药，又看向他脸上的巴掌印，唉声叹气：“都怪你爸，为什么要走那么早……”
自怨自艾的话中透着无尽悲凉，俞致宁听得心里泛苦。
夜渐深，俞致宁辗转反侧。
他看了眼桌上的星星玻璃瓶，犹豫了片刻后起身穿好衣服出了门，朝孟昀舟的公寓方向走去。
灯还亮着，只是不知道那个男人还在不在。
俞致宁只觉满心的委屈和苦闷想找一个人倾诉，哪怕孟昀舟对自己从来冷淡无比。
但只要看到他，听见他的声音，心情应该也会好很多。
他上了楼，走到孟昀舟家门口后站定，深呼吸了几次才抬起手准备敲门。
可就在这时，里面传来一个温柔的男声。
“孟昀舟，我们谈恋爱好不好？”
俞致宁僵在原地，屏息等待着这句话的回复。
然而只有一阵脚步声接近，眼前的门突然被打开。
俞致宁这才看清和孟昀舟走在一起的男生容貌。
他精致的眉眼望着俞致宁，噙着几分惊讶。
四目相对了瞬，男生转头朝沙发上的孟昀舟道：“那我明天等你来接我。”
说完，他走出来一把关上了门。
俞致宁怔了怔。
男生毫不掩饰得上下打量着他，口吻高傲的自我介绍。
“我叫隋谦，是孟教授的助教。”
俞致宁正想说自己的名字，便见隋谦满目柔情转瞬化为鄙夷：“你就是经常纠缠阿昀的俞致宁？”
俞致宁皱起了眉，明显感受到了他的敌意。
“你一个打跆拳道的，想跟阿昀在一起，实在是异想天开。”隋谦嗤笑。
俞致宁神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隋谦环在他身边踱步：“我问你，为什么发出52Hz声音的鲸鱼爱丽丝没有同伴？”
莫名其妙的问题让俞致宁愣住了。
“那是因为普通鲸的声音频率在12至25Hz左右，别的鲸听不到它的声音。”
隋谦看着他，语气讥讽：“没有共同语言，对方只会把你当一个哑巴。”
说完，他转身离去。
俞致宁的脚步被钉在原地。
本就压抑的心被隋谦几句话刺的更加混乱。
他知道孟昀舟是天之骄子，也明白两人的差距。
孟母是医院院长，孟父又是企业总裁，而自己身负巨债和俞母相依为命。
俞致宁鼻尖泛酸，整颗心都陷入了迷茫中。
他看着面前紧闭的门，慢慢地挪到门口坐下。
想了想，他拿出手机搜索那条名叫爱丽丝的鲸鱼。
早晨七点，阳光照亮了整个屋子。
孟昀舟准时推开门，准备去上班，可视线却在扫到坐在门口地上的俞致宁后一滞。
“咔哒”的关门声一下惊醒了俞致宁。
他抬头望去，正好撞上孟昀舟冷淡而深邃的目光。
俞致宁忙起身，却因为双腿酸麻而打了个趔趄。
而他下意识伸出去找借力的手因为孟昀舟的后退扑了个空。
俞致宁悻悻缩回手，却掩不去眼底的失落。
孟昀舟皱起眉，直接越过他朝电梯走去。
“阿昀！”
身后沙哑的嗓音让他不耐：“看来你对拿世界冠军很有信心，不然也不会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闻言，俞致宁心底一抽。
望着那挺拔的背影，他颤了颤唇，还是开了口。
“爱丽丝虽然没有同伴，但它从没有停止过寻找的脚步，从大西洋到太平洋，它一直都没放弃过……我也一样。”
孟昀舟愣了瞬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回过身，面色冷沉：“你比我想象的更幼稚。”
俞致宁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难道我喜欢你也有错吗？”
“一个人遇到喜欢对象时大脑会分泌大量多巴胺保持满足感，俗称‘恋爱兴奋剂’。”
孟昀舟顿了一下：“但很抱歉，你一次次的出现只是增加了我梅拉多宁的分泌而已。”
俞致宁愣住，满眼都是对这些话的疑惑。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他看着孟昀舟走了进去，欲言又止。
随着门慢慢合上，俞致宁目光黯淡地低下头。
良久，他才拿出手机搜索“梅拉多宁”。
打错了好几遍，才终于找到答案：人体中会让人感到烦躁的一种激素。
俞致宁红了眼，又无可奈何。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缓和胸口的沉闷，正准备去训练基地时，俞母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俞致宁按下接听键，可对面却传来邻居陈阿姨焦急的声音。
“致宁，你妈出事了，赶紧来市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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