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8:40,乌云已淡入山头,天边也只剩下晚霞。太阳落下去的那个山头还残存着一点看不到的余晖,勉强照亮周围的云,染红它们柔软的面颊。风径直穿过身体,狂妄地吹透了整个世界,不知是它没有看见我,还是我本就不存在。
这里是呼伦贝尔大草原,我所期待的12年的故乡,第一次踏在她的土地上,像是在梦中。我说不出这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也说不出自己是否爱这里,或许是因为期盼过多了,才让一切少了几分惊喜和意外。这个世界没有那么沉静,还带了几分喧嚣,而我则在梦与现实的边缘游荡,神魂颠倒。
我登上瞭望塔,在寂静而没有波澜的空气里抬头仰望,草原一往无际,没有尽头。我们所住的蒙古包酒店在茫茫绿色中半推半就着,小心翼翼地立在我背后。最大的一个宴会厅里,歌声四起,酒气熏天,各种不认识的人大呼小叫着,舞蹈、歌唱、电吉他的声音此起彼伏。如果是一年前来到这里,我会十分快乐的加入他们,和他们一起跳舞,但是现在我只是感到难受和让人头晕的喧嚣。
呼伦贝尔的风永远是凉的,但是到心里却是快乐的。这更像是一场冒险,充满着惊险和刺激。不穿外套,隐匿在寒风之中,好好任性一场,想干什么干什么。我喜欢北方的天气,这里宁静而清凉,哪怕大雪一场,也都清清爽爽,不像夏天时的燥热和难耐,拖拖拉拉,乱七八糟,让人心烦意乱。漆黑的夜里,没有星辰,只有那雾霾色的天空。眼见着天一点一点黑下来,屈指可数的光被彻底吞没,只有风在告诉我,这个世界还存在着。
宴会厅里的声音此起彼伏,交际和应酬响彻云霄,我想要把耳朵堵上,但是堵上了耳朵之后,又会发现自己的呼吸响得不真实。霓虹灯开始胡乱滚动,各种牌坊亮起灯来,明静的草原上树立的这座不大不小的营地开始膨胀,帐篷里的人们全部出来了,他们在地上说说笑笑,时不时发出欢呼。草原一片宁静,风在飞速但有节奏地滚动,它是吹不到营地里的,这里太喧嚣了,太温暖了,不适合它。
草原并不是我所想的样子,它没有那么绿,天也没有那么蓝,也不会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盛况。然而它很完美,有一种足以让人仔细聆听自己心跳的宁静,一种只有冷风才能撼动的宁静。哪怕这里游客繁多,滑草道上永远“咯噔咯噔”响,也不会点燃草原那颗缓慢燃烧的心脏。
蒙古族人是好战的,是随波逐流的,但是他们绝对不是鲁莽冲撞的,他们绝不破坏规则,血脉中永远饱含宁静。
远方的草原很深邃,就像一片幕布,在深夜,霓虹灯的闪闪烁烁让它变得黑暗无光,让人不由自主地忽略它。公路在漂浮的山体上拉出若隐若现的波浪,拐弯的夜光标志牌在远处闪烁着清澈的橘黄色灯光。公路蜿蜒,一直延伸到世界另一面,山坡上没有灯,没有人,没有声音和影子。天上只有一颗北极星在闪动着,由于没有什么亮光,北极星就显得尤其亮,仿佛正在向下掉落。
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深邃的黑了,要不是背后的烟火不断,我甚至会相信自己被黑色包裹着,不再会出来。这种黑色宁静安然,不会让人窒息,反而无比平静,就像在夏夜仰望银河,会发现自己日夜被宇宙包裹着,不会感到自己的无助,只会在渺小中觉得快乐。
当一切都退场了,当一切都没有声音了,当一切都坠入了深海之中,坠入了草皮和羊群无声的寂静里,草原的美才真正开始。一辆皮卡车在寂静的公路上驶过,巨大的“嗡嗡”声打断了一切,劈开了黑暗,一直射向很远很远的地方,不知它是要去往远方,还是走在回家的路上。红色标志牌上用醒目的大字写着“边防重镇”,字迹一直到黑暗里隐匿,成为了它的一部分,仿佛坠入了黑洞之中。黑色是最具覆盖性的颜色,所有有声音的东西都会被稀释,只会留下深褐色的外壳在黑暗里漂浮,没有其他尘埃。
草原是深绿色的,但是却闪着金色的光,那光从地底直竖起来,然后又在短暂的时间里被黑暗吞噬。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见过它的存在,但是它却真真切切地温暖了一秒钟的天空。
安静,萧条,没有一个人。真正的美是不需要大笑的,需要坐下来,一个人静静独处。大自然害怕喧嚣,讨厌烦躁,只有面对最纯真的朋友时,它才会敞开心扉去和他拥抱。如今的生活,哪怕是在每日的奔波中,看到的不过也是更多无尽的空虚,我只好用睡眠和食物填充自己内心的空洞,用阅读和写作来补充剩余的时光。在每次拿起电脑开始写东西之前,我都会感觉自己像在完成任务。走了这么多站,每天写一篇文章,却不知道在写些什么。我想找到自己的灵感,想要找到自己的文风,更想找到生活的意义,可是我这短短的12年生活,这连社会都没进入的12年,又有什么可谈论的呢?不过就是在最好的年华里挑挑拣拣罢了,不过就是一边快乐,一边成长。
云霞渐渐消失,只留下一团黑影,篝火晚会马上开始,巨大的火苗又将在黑夜里熊熊燃烧。它照亮了周围的世界,却照不亮远方的黑暗。寒风继续吹,它从远方来,要到远方去,我只是它漫漫征途上短暂的驿站,匆匆迎接它,拥抱它,又错过它。
遥望草原远方的深黑色,看着那若隐若现的点点星火,不由自主地猜想那里是什么样的,是村庄,溪谷,还是更多黑暗……就这样,世界消失,灯火不见,停车场里来自五湖四海的车也开始移动,黑、吉、辽、蒙的牌照慢慢腾起,开始盘旋。我飞了起来,和它们一起旋转,篝火在背后燃烧,声音越来越响。……我从小最大的梦想就是会飞,去拥抱蓝天,去感受自己驾驭路的快乐。现在我飞了起来,我的身体叉着腰,站在平台上,我的灵魂像大雁一样展翅翱翔,不受制约,飞入云霄。这世界上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事情呢?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只要努力,就能飞起来,反正在受挫的时候,有草原爱着我呢。当我困倦时就投入深黑,当我清醒时就拥抱太阳,随着草原的日出日落,日子就开始了,平缓安静,没有人,没有星星。
宴会厅里高唱着腾格尔的《天堂》,高亢的歌声一直飘到看不到的地方。漆黑的夜里,北斗七星一闪一亮,除了它所照亮的一点天空,其他世界都伸手不见五指,再看不到其他远方。
我是皮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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