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时,高僧法融拒绝朝廷征召,来到金陵南郊的牛头山隐居,搭了一间茅茨禅室。多年后,法融成为禅宗支派牛头宗的开山祖师,而他所在的山寺被认为是此宗的祖堂,山名改为“祖堂山”。
唐宋所称的牛头山,即今南京牛首山、祖堂山一带。
五代十国时期,南唐崇佛,后主李煜于牛头山造寺千余间。南唐大臣韩熙载、江文蔚根据国君信佛的习惯以及依山为陵的制度,在祖堂山南麓设计南唐帝陵,修建了南唐先主李昪的钦陵、中主李璟的顺陵,后世称为“南唐二陵”。
李煜也想在百年之后葬于斯,他的发妻大周后病逝后便是葬于此地的懿陵。这座陵墓本该是后主的寿陵,但因南唐覆灭,李煜被俘,终究未能如愿。
南唐只有39年的国祚,如风里落花、东流春水,倾覆于时代的洪流中。花繁树茂的宫廷里,徒留教坊乐工吹奏的离歌,恰似李煜在《破阵子》中所写: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南唐灭亡后,位于祖堂山南麓的南唐二陵渐渐湮没,地表建筑消失不见,陵园开垦为农田,四周杂草丛生。当地人只隐约记得,这座佛教名山中,藏有某些达官贵人的古墓。
南唐二陵失去了原本的名字,被传为“太子墩”,但谁也说不清,墓里葬的是哪一位“太子”。
直到1950年春天,传说中的太子墩被一帮不速之客搅乱了许久的宁静。
这一年,一群放牛娃在祖堂山游玩,偶然间发现一个洞就钻了进去,正好通往陵墓的耳室。原来,此前已有盗墓贼挖开墓室,将墓中的珍宝收刮一番,剩下的陶器散落一地。几名放牛娃不知这些文物是何来历,就随手捡些明器和陶俑,带到市场上售卖。南京古董商在收购的过程中发现蹊跷,将此事上报给文物管理部门。
当时正值解放初期,这一消息迅速引起各界关注。于是,一支由考古学家曾昭燏领衔的考古队来到祖堂山,对被盗的两座陵墓进行抢救性发掘。
曾昭燏出身书香门第,她的曾祖父曾国潢是晚清名臣曾国藩的弟弟。1935年,27岁的曾昭燏留学英国,成为中国首位远赴海外攻读考古学的女性。在全民族抗战的生死存亡时刻,她毅然回国,投身于中国考古事业,为守护中华文脉,奔波于川、滇一带。抗战结束后,曾昭燏前往南京,继续潜心考古研究,后任南京博物院院长、南京大学教授,与南唐二陵结下了不解之缘。
1950-1951年,在曾昭燏女士的主持下,此次科学发掘使两座陵墓中的640余件文物,包括陶器、瓷器、铜器、漆器、玉哀册等珍贵陪葬物,避免了继续流失的命运。
当考古人员在其中一座陵墓发现断成三块的玉哀册片时,墓主的姓名已然呼之欲出。
玉哀册上的文字,是举行送葬仪式时所读的祭文。根据残片上赫然写着的“保大”年号和“嗣皇帝臣瑶”字样,多位学者对照史籍核实,认为“保大”即南唐中主李璟曾采用的年号,而“嗣皇帝臣瑶”补正了正史中失载的李璟继位时曾用名李瑶的史实。可以想见,这是南唐先主李昪去世后,李璟以嗣皇帝的名义哀悼先帝李昪用的哀册。出土玉哀册的这座陵墓,即为李昪的钦陵。
之后,另一座陵墓也证实为李璟的顺陵。于是,无人问津的“太子墩”有了名,这就是沉寂千年的南唐二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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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祖堂山登高远眺,只见山峦起伏、山谷幽深,风水中的“地理五诀”(龙、穴、砂、水、向)一应俱全,正是帝王死后的理想归宿。
南唐二陵背靠祖堂山,被山左右环抱,如“太师椅”之状。二陵的门皆南向,遥对山势巍峨的江宁云台山,背后眺望的则是牛首山的双峰。
牛首山双峰耸峙,好像一对牛角,也如一对天阙。据说,当年晋元帝司马睿在建康建立东晋后,有人建议于都城外建立双阙,以示尊贵,宰相王导却不以为然,认为天下尚未安定,不宜大兴土木,他指着牛首山对晋元帝说:“此天阙也,岂烦改作!”到五代十国时,南唐修建二陵,选址于祖堂山,正是看中“背倚天阙,面矗云台”的形胜之地。
二陵的主要“设计师”,是南唐名臣韩熙载。
韩熙载本来出自山东的官宦世家,但五代战乱频仍,韩熙载年轻时,韩家不幸卷入后唐的政变,导致家道中落,家人离散,韩熙载被迫亡命江南,投靠南唐之前的杨吴政权。
南下之前,韩熙载对友人李谷说:“我如果能在江南当上宰相,一定会率军北上,收复中原。”李谷笑着说:“如果中原用我为相,我取吴国不过探囊取物。”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韩熙载到南方后,多次向主公献上北伐计策,后晋灭亡时,契丹南侵,中原大乱,韩熙载向南唐中主李璟建言,乘着中原空虚,发兵北伐,可成大事,但李璟不听其言,错失良机。
到后周建立时,南唐朝中有好事者主张北伐,韩熙载认为,此时中原已经恢复元气,后周君明臣贤,不是北伐的时候,便说:“北伐原本是我一直坚持的,但时至今日,已不可为之。”
韩熙载一向对朝政直言不讳,被以南方士人为主的宋齐丘一党视为“眼中钉”,遭受排挤。经过多年宦海沉浮,韩熙载的豪情壮志被消磨殆尽,于是拿着朝廷所赐的俸禄,在家蓄养了40余名舞女、乐姬,整天跟一帮文人雅士饮酒作乐、纵情声色,装作一副避世的样子。
南唐后主李煜即位后,听说韩熙载在家自暴自弃,感到将信将疑,于是命画家顾闳中夜入韩宅,一探究竟。顾闳中记忆过人,技艺更是超群,回来后将韩熙载家中宴饮的画面悉数还原,成千古名画《韩熙载夜宴图》。
此后,韩熙载便以放荡不羁的形象被世人记住。但鲜为人知的是,年方弱冠便高中进士、名闻中原的韩熙载,平生也以“知礼”著称。
因此,南唐先主李昪的陵墓工程交给了韩熙载负责,并由另一名大臣江文蔚担任其助手。江文蔚比韩熙载大1岁,通晓祭祀仪典,也是个大才子。
南唐的开创者李昪自称是李唐宗室之后,以“唐”为国号。韩熙载、江文蔚等大臣在为南唐帝陵选址时,考虑到唐代的山陵制度讲究“依山为陵”,陵区必须开阔,以便日后再设置其他陵墓。
当时,金陵周边的钟山、幕府山、栖霞山等地已经分布有六朝以来的诸多陵墓,上至帝王将相,下至世家大族,南唐实在没有必要再去凑热闹。而李昪生前经常到牛头宗的发源地祖堂山礼佛,若在此地修建陵墓,对于其后世子孙而言,兼有谒陵和拜佛的意义。此外,祖堂山之南有一条小河,汇集山上的涧水流向秦淮河,这条小河疏浚后可通行舟船,运载砖石木材等陵墓建筑材料。
韩熙载和江文蔚反复研究后,终于在祖堂山规划建设了南唐先主李昪的钦陵。之后,中主李璟的顺陵也依照钦陵的规制,建于祖堂山南麓。
南唐先主李昪的钦陵(《南唐书》称为永陵),建于南唐全盛时期。经过1950-1951年的发掘清理后,只见钦陵内部富丽堂皇,匠心独具,既继承了唐代的艺术和建筑风格,又有一些创新,如“开启了宋代建筑装饰中所常用的牡丹、海石榴花纹的先河”。
这座陵墓全长21.48米,墓门南向,墓中共计13个室,前、中室用砖造,后室用石造。前室和中室东西两侧各附一侧室,后室是地宫的主要部分,为李昪和皇后宋氏的梓宫所在,东西两侧各附三侧室。
在科学发掘之前,钦陵曾遭遇多次盗墓,淤泥从盗洞渗漏下去,几乎堆积到墓室顶端。淤泥对墓中的彩画造成巨大的损坏,却意外地保护了墓中的陶俑。
南唐二陵出土的陶俑,有内侍、宫官、宿卫、俳伶、舞姬等人物形象,还有狮、骆驼、马、鸡等动物形象,以及人首蛇身、人首鱼身、人首龙身等神怪形象,反映了南唐艺术的主流特色。
从这些陶俑可以看出,南唐匠人“图真”的艺术主张。这种主张是说,艺术不仅要有形似,还要“搜妙创真”“度物象而取其真”。这也许与南唐的政治形势有关,南唐偏安一隅,身居此地的艺术家可能敏锐地察觉到,南唐只不过是拥有暂时的安定,终究逃不过灭亡的命运,所以力图求真,在艺术中留下永恒的一瞬。
在由曾昭燏担任总编辑的《南唐二陵发掘报告》中,有一段南唐二陵艺术的评论:“我们不难想象到,当时聚集了多少优秀的艺术家们,才将这两座陵墓建筑成功,并将制作出的最精美的东西放在里面的啊!这两座陵墓和里面的东西代表着当时江南地区建筑艺术、彩画艺术、雕塑艺术、制瓷工艺和制玉工艺的最高的成就,换句话说,就是集中着南唐艺术部分的精华于这块地方。”
实际上,南唐留给后世的财富,远远不止是艺术。
南唐政权只存在39年,却统治了曾为唐朝经济命脉的江淮地区,史称,“(南)唐有江淮,比同时割据诸国,地大力强,人材众多,且据长江之险,隐然大邦也”。经过南唐的开发,江淮地区的农业、商业、手工业进一步发展。有数据表明,北宋吞并南唐后,东南漕运米每年增至每年400万石,相当于唐朝后期东南漕运的10倍,很大一部分归功于五代时期统治东南的政权。
文化上,江淮和巴蜀形成五代时期两大文化南移的中心,其中,割据江淮的南唐崇文重儒,吸引了大量南下的北方文士,同时,南唐在地方设有不少私学和书院,使江左文风不减,成为承唐启宋的一大文化桥梁。史书对南唐的文化贡献有极高的评价,如马令《南唐书》曰:“五代之乱也,礼乐崩坏,文献俱亡,而儒衣书服,盛于南唐。”《资治通鉴》则说:“当时(南)唐之文雅于诸国为盛。”
由此可见,开创南唐的李昪绝对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
在人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李昪不叫李昪,而是姓徐,叫做徐知诰。
关于李昪的身世,至今充满谜团。他虽然自称是唐室苗裔,但无法确认自己的祖先究竟是哪一位李唐宗室。
史书中记载了李昪为自己编造世系的经过。李昪称帝时,本来与大臣商定,要尊唐太宗第三子李恪为祖先,还编排了李恪以下至李昪的十世宗谱。但是,大臣们说,李恪当年因罪被诛,不吉利,不如尊唐高祖第十三子郑王李元懿为祖。或许是因为南唐朝廷出现分歧,后世史书关于李昪先祖的说法也莫衷一是。故此,有一些史书认为,李昪少孤,又逢战乱,“莫知其祖系”。
李昪出生于徐州,小名彭奴,他年幼时就失去了父母,在四处流浪后寄宿于濠州开元寺。后来,杨吴的开创者杨行密攻下濠州,偶然间来到开元寺,发现小彭奴聪明伶俐,想要收为养子。但当时杨行密自己的几个儿子勾心斗角,忙着争权,更不愿意突然多出这个弟弟,于是杨行密只好作罢,将小彭奴转交给大将徐温抚养,改名徐知诰。
杨吴,是五代十国时期统治江淮地区的政权,由晚唐淮南藩镇杨行密建立。杨行密在位时,“招合遗散,与民休息,政事宽简,百姓便之”,为日后南唐的经济富庶打下了基础,他手下还有一帮能人,号称“三十六英雄”,徐温正是杨行密手下的得力干将。杨行密死后,其子不堪大用,徐温乘机把持了杨吴的军政大权,已然有篡位的意图。
话说徐知诰被徐温抚养后,出落得一表人才,成长为“喜书善射,识度英伟”的美男子,时人都说他有大富大贵之相。徐温命徐知诰出镇昇州(治所在今南京),于是,徐知诰有了自己的一块地盘,还拉拢了各色人才。
徐温没来得及取代杨吴就撒手人寰,徐知诰得知消息后,迅速采取行动,以“不臣”之罪剥夺了徐温之子徐知询的权力,并控制了杨吴的傀儡皇帝。公元937年,徐知诰正式称帝,起初定国号为“齐”,两年后,恢复李姓,改名李昪,以大唐宗室的身份改国号为“唐”,史称“南唐”。
李昪崇佛重道,建立南唐后,他请道士王栖霞进宫讲道,问他:“何道可致太平?”
王栖霞淡淡地道:“王者治心治身乃治国家,今陛下尚未能去饥嗔饱喜,何论太平?”当时,皇后宋氏正在帘后倾听,不禁连连称赞,以为“至言”。
尽管南唐先主李昪只是一个割据的皇帝,但在十国诸帝王中,他无论是政治手腕,还是个人魅力,都称得上是一代枭雄。
五代十国时期,中原相继出现了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五个短命的政权。面对中原的朝代更迭,杨吴、南唐政权扼中国南北交通之要冲,北隔江淮,东邻闽越,西界荆楚,进可进军中原,退可保据江南,对整个中国的形势都有可能造成巨大的影响。
李昪称帝后打出“大唐”的旗号,欲与中原一争正统。但他深知,以南唐的国力尚不足以支持全面战争,南唐之地有如“覆瓯”,所谓“地势未便”,“锥未得处囊中”。于是,李昪为南唐定下战略,唯一的希望便是等待“中原变故”,挥师北上,控制中原,形成高屋建瓴之势,之后南方诸国可“尺书而招之”,进而统一南北。
为了有朝一日实现大业,李昪在位时以文治国,保境息民。
宋代陆游的《南唐书》记载:“自烈祖(即李昪)以来倾心下士,士之避乱失职者,以唐为归。”当时,北方武人当权,战乱不休,大量北方文士在李昪的政策感召下前来投奔。同时,李昪注重生产建设,使南唐呈现出一片“耕织岁滋,文物彬焕”的盛世景象。
李昪反对穷兵黩武,当手下建议李昪开疆拓土时,他说:“百姓皆父母所生,安用争城广地,使之肝脑异处,膏涂草野?”
出身贫苦的李昪,深知民间疾苦,终其一生都是一副亲民爱民好干部的形象。正如陆游对李昪的评价:“仁厚恭俭,务在养民,有古贤王之风焉。”
但李昪仍没有忘记北伐的雄心。南唐升元七年(943),李昪临终前,特别嘱咐儿子李璟:“德昌宫储戎器金帛七百余万,汝守成业,宜善交邻国以保社稷。”又啮其指至血出,再三告诫道:“他日北方当有事,勿忘吾言。”
李昪崩后,南唐大臣讨论其谥号、庙号。有人认为,李昪恢复“唐”的国号,可谓中兴之君,可用规格高的“祖”为庙号,又取“烈”字为其做盖棺论定的评价,遂称李昪为“烈祖”,葬于祖堂山南麓的钦陵。后来,后周太祖郭威追尊父亲郭简为帝,皇陵也称钦陵,而北宋禅代自后周,故南唐钦陵在后世史书中被改称为“永陵”,直到南唐二陵出土的哀册上出现“钦陵礼也”的字样,才得以正名。
可惜的是,南唐中主李璟既辜负了父亲的期待,也难以应对风云变幻的大时代。
南唐中主李璟继承了父亲的帅气相貌,时人称“其为人,粹若琢玉。南岳真君,恐未如也”,比神仙还好看。李璟平时如儒士一样穿着朴素,雅好古道,每次临朝,都竭尽所能地摆出最好的仪容,他还是个词人,不过在作词方面,他儿子比他更出名。
李璟的顺陵,在其父钦陵的西北侧,虽然并称为南唐二陵,规模却比李昪的钦陵小很多,墓中没有钦陵中那般精美的天文地理图和大型浮雕石刻,随葬物品也较少。
这并非李璟的儿子李煜不孝顺,而是因为南唐在中主时代已经由盛转衰。
李璟在位时(943-961),南唐统治集团内部出现了侨寓士人和土著士人之间的倾轧内斗,这是南唐大量吸纳北方士人后出现的“反噬”。前文说到的韩熙载,也在此时备受排挤,逐渐远离朝堂。
对外,李璟不顾其父李昪生前的休养生息政策,发兵攻打割据今福建一带的闽国、割据今湖南一带的马楚,虽然成功灭掉两国,版图几乎扩大了一倍,但难以守住成果,反而因此与南方的另外两个政权吴越、南汉交恶。不久后,南唐军被迫撤离,辛苦经营化为乌有。
打仗烧钱又费人力,经过闽、楚两次征战,南唐实力大为削弱,几乎赌光了李昪留下的筹码。
陆游《南唐书》认为,这两次战略失策,使南唐失去了北向而争天下的机会:“元宗(即李璟)举闽楚之师,境内虚耗。及契丹灭晋,中原有隙可乘,而南唐兵力国用,既已弗支,熟视而不能出,世以为恨。”
南唐灭马楚的同一年,北方迎来了五代的最后一个朝代——后周。
周世宗柴荣在位时,后周国力强盛,大有统一天下之势。958年,柴荣发兵南征,一直打到长江北岸,南唐丧失淮南之地,士卒死伤无数。李璟唯恐周师渡江,赶紧狼狈求和,向后周称臣,岁输土贡。
淮南之败后,南唐沦为后周的附庸,称臣纳贡,后来北宋建立,又奉宋为正朔。从南唐中主李璟所写的一首《摊破浣溪沙》,可以看出李璟面对国家衰败的一腔忧愁和无能为力:
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楚暮,接天流。
在南唐二陵享殿遗址的所在地,出土过一件“鸱吻”,这是一种装饰于宫殿上的瑞兽形象,但这件鸱吻似乎是被拆除下来的。史书记载,南唐降号称臣后,国君不得不贬损自身的仪制,其中就包括拆除宫殿上的鸱吻。皇宫上的鸱吻都要拆除,陵墓享殿上的鸱吻自然也不能幸免。考古发现中的这个“彩蛋”,正好印证了这一史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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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璟陵的哀册上,刻有“弟居储元”一句,意思是墓主人本来希望自己的弟弟继位。这几个字隐藏着一段叔侄争储的秘闻,以及南唐后主李煜阴差阳错的继位过程。
南唐中主李璟在位时,他的三弟李景遂曾被立为皇太弟。据说,李昪去世时,李璟和几个弟弟曾在父亲灵柩前立誓,相约以后由兄弟继立。古人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李景遂这个“皇太弟”虽身居高位,却内不自安,总怕被别人抓到把柄,希望哥哥同意自己推辞储位,再三请求后,这个“皇太弟”终于被罢免了。
之后,李璟立嫡长子李弘冀为太子,结果,李弘冀入主东宫后,竟然派人毒杀了叔父李景遂。李璟一看儿子忒狠,就把他的太子之位给废了。
李煜作为李璟的第六子(一说第五子),本来跟东宫八竿子打不着,他自号钟山隐士,不敢参与朝政,专心以经书、典籍自娱,表示自己无意于帝位。但经过大哥李弘冀这么一闹,储君之位空下来,没过几年,李弘冀又病死了,据说他经常看到叔叔李景遂的鬼魂,给吓死的。
到了961年,中主李璟去世前夕,李煜的几个哥哥都已早亡,李煜成为唯一的储君人选,遂于金陵即位。
本不该即位的李后主,面临着南唐注定将要覆灭的命运。在这段痛苦的煎熬中,他又失去了自己的妻子。
2010年,考古队对南唐二陵周边进行进一步的勘探,在中主顺陵的西北侧发现了第三座陵墓,墓主确认为女性。经过考证,确认为后主李煜第一任皇后大周后的懿陵。如此一来,南唐二陵变成了“南唐三陵”。
大周后去世时年仅29岁,她和后主李煜伉俪情深,共度十载恩爱生活。
史载,大周后“通书史,善歌舞,尤工琵琶”,她曾为公公李璟弹奏琵琶祝寿,李璟听到那优美的曲调,大为赞叹,于是将自己珍藏的烧槽琵琶赏赐给儿媳妇。
李煜即位后,大周后是后宫最璀璨的明珠,她常为后主谱曲,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她还开创了“高髻纤裳”和“首翘鬓朵”等妆容,后宫争相模仿。
有一次,大周后生病,命人将4岁的儿子李仲宣接到别院居住。李仲宣在佛像前玩耍时,蜡烛落地,吓得宫里的猫到处乱窜,李仲宣受到惊吓,竟病死了。
大周后为此伤心欲绝,也一病不起。她对前来探望的后主说:“妾身有幸嫁入宫门,至今已有十年,女子之荣莫过于此。唯一不足的是,我们的孩子早夭,我如今也将身殁,恐怕无法报答您的恩情。”大周后病危之际,自知时日无多,取出当年李璟所赐的烧槽琵琶和自己平时戴的玉环,沐浴更衣后,口含玉蝉,于宫中与世长辞。临终前,她留下遗书,请求薄葬。
另有史料记载,大周后之所以病情恶化,与其妹妹(即日后的小周后)争宠有关。据说,大周后病重时,她的妹妹常入宫探视,李煜见了小姨子,十分爱慕其美貌,将其纳入后宫。大周后得知此事后,气得面壁而卧,至死不看妹妹一眼。
大周后去世后,李煜或是出于深情,或是出于愧疚,在其亲笔的《昭惠周后诔》写道:“杳杳香魂,茫茫天步,抆血抚榇,邀子何所?苟云路之可穷,冀传情于方士!呜呼哀哉!”
先不说李煜和两位皇后的爱恨情仇,根据现有资料分析,懿陵极有可能也是李煜为自己预留的陵墓,他原本希望与大周后相伴于地下。
但是,北宋开宝八年(975),渡江而至的宋军踏破了李后主的金陵残梦。
南唐灭亡三年后,42岁的李煜在汴京去世,一说是被鸩杀。相传,那首感时而作的《虞美人》成了他的催命符: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李煜死后,以王侯之礼葬于洛阳北邙山。他永远都无法和心爱的大周后同归懿陵了,只有他那不朽的词穿过时空的长廊,萦绕于南唐陵园,回荡于沧桑世间。
全文完。感谢阅读,如果喜欢,记得随手点个在看以示鼓励呀~
参考文献:
[宋]薛居正:《旧五代史》,中华书局,2015年
[宋]司马光:《资治通鉴》,中华书局,2011年
[宋]马令,陆游:《南唐书(两种)》,南京出版社,2010年
南京博物院:《南唐二陵发掘报告》,文物出版社,1957年
杜文玉:《南唐史略》,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1年
周维林,夏仁琴:《南唐二陵史话》,南京出版社,2009年
任爽:《南唐史》,中华书局,202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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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南朝子云
编辑丨艾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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