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一场修行

民生   2024-12-21 09:04   安徽  

人生最初的寒冷,轻易就被风雪不侵的父亲否决了。
那时,“猫冬”只是猫的福利。雪越大,风越疾,天越冷,父亲越往地里钻——薅葱、拔萝卜、砍白菜。父亲就是一个“卖菜翁”,心忧菜贱愿天寒。越是大雪封路,蔬菜越能卖上价,才能过个好年。我目光短浅,只看到搁浅在眼前的冷。“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我总想,如果年是一头怪兽,这风雪就是作威作福、为虎作伥的爪牙!
冷,咬人的冷!父亲在雪窟里掏菜,我将菜往架子车上抱。手和脸被风雪“咬”出一道道血口子,我痛得涕泗滂沱。父亲骂我没出息,嫌冷闲冷,冷是闲的!动起来就不冻人了。虽然他才疏学浅,我还是信了,虎虎生风地干起来。后来,竟然真的不冷了,身上还冒出汗来。
那片土地是父亲的主场,我从来都没有他能干,但他的否决,让我对冷和生活有了更深刻的认识:闲则冷,动则不冻。
“天寒白屋贫”,村人也白屋一般“贫”。还好,冬季他们时间很充裕,抄着手、眯着眼,挨挨挤挤地卧在向阳的墙根上,一坐半天。
小孩子哪里坐得住,也找一个墙根,热火朝天地玩“挤油”。游戏很简单,一堆人沿着墙角排好,然后“嘿呦嘿呦”地往墙角挤。越靠近墙角,被挤得越厉害,越容易被挤出来。挤出来后,赶紧跑到队尾,继续往前挤……你挤我、我挤你,每一个人都挤别人的“油”,也被挤“油”,乐此不疲。
《说文解字》说:“冻,仌也。”冻就是一个人挨着另一个人,一个人挤着另一个人。大人也好,孩子也罢,或动或静,都在以同样的方式,向光阴取暖,抵御寒冷。
小学五年级时,我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寒冷,一直徘徊在冻僵和冻伤之间。那年,我转学到五里外的寒寨小学。学校里冷,路上更冷。
五六里的路程,“水声冰下咽,砂路雪中平”。我像贾岛一样,驾着“破毛驴”——自行车,“北风其凉,雨雪其雱”,“北风其喈,雨雪其霏”。但是,除了风雪,没人“惠而好我,携手同行”。早学和晚自习,更是给寒冷披星戴月画上注脚。从早到晚,我一直冻在诗和远方里。早晨是杜甫,“霜严衣带断,指直不得结”;白天是孟郊,“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晚上是谢灵运,“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冻急了,我就蹦下自行车,把车轮子跺得团团转。然后,找几把麦秸,点着,借个暖。很快,我就发现不对劲,冷钻进了肉里,一暖和,身上便开始痒痛,生根发芽,钻出来是一道裂,钻不出来是一块冻疮。
很多年过去了,那些冻伤一直如影随形。天一冷,就在我身体里翻身、苏醒。似乎在提醒我,冬天依然寒冷,但温暖可期。
“雪落在那些年雪落过的地方”,冷也是。人生有一种冬天,叫生命的冬天。就像一场修行,走过那个冬天,以后再冷的日子,也不会冻着你。因为,你知道,它还给你预留了一个春的结尾。


   


编辑丨梁晴晴   责编丨何雪菲   审核丨丁毓苗

来源丨安徽工人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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