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北昭国君主高龙启是个疯子,阴鸷弑杀。
虞楚黛天生会读心,心悸病与之相随,大夫预言活不过十八,家中如珍似宝养大,侥幸躲过天家选秀,却逃不过前往北方和亲陪嫁。
虞楚黛:反正已经十七岁了,剩一年寿命的人,无所畏惧。
北昭国大殿上,幽暗阴冷,高龙启在一片血色中抬眸,笑意恣睢。
他向来强势,将她囚在身边,“如今,我可以给你一个离开的机会。”
虞楚黛望着王位上的他,缓缓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高龙启:“……贵妃,机会只有一次,你若不走,以后王宫便是你的囚笼,我就是死,也要拉你陪葬。”
虞楚黛莫名其妙,锦衣玉食,还有个对自己宠爱无底线的傲娇帝王,北昭国管这个叫囚笼?
虞楚黛:“嗯,好。我们今晚吃什么。”
高龙启气笑,“叛军就要攻进来了,贵妃就问我吃什么?”
虞楚黛淡定如常,“没死就活着,死了就死了。都不耽误吃饭。”
高龙启扶额叹气,执剑起身,看来他还死不得,他这娇弱废物贵妃精神着实美丽,比他还疯。
高龙启发觉,贵妃心中有秘密,她一直默默深爱着自己的夫子。
她在梦呓中亲昵呼喊那个男人,豚豚……或者顿顿?听不太清但这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叠词,恶心。
高龙启的杀心压都压不住。
贵妃甚至都这么没唤过他。
黑夜中,高龙启映在银剑上的脸恐怖如鬼魅。
她既然喜欢了他,就得喜欢一辈子,心里不准有任何旁人,无论是未来,还是过去。
她心中旧人,他必定亲手杀之。
贵妃,只能属于他。
冬日适逢暖阳天气,虞楚黛在小花园中生炉煮茶,茶炉暖烘烘,将家里散养的宠物们都引了过来,偎在她脚边取暖。
虞楚黛抱起一只才出生五天的小水豚,放在怀里撸肚皮。旁边两只大水豚对虞楚黛的夺子行为视而不见,兀自嚼干草晒太阳,悠闲发呆。
这些个大耗子似的动物可是极为稀罕,还是前些年,虞楚黛的老爹虞右史外出公干,恰逢番邦使臣家中养了一群,他瞧着憨厚可爱,费一番周折才运回来两只,给素来喜欢养宠物给女儿玩个新鲜。
没想到,虞楚黛还当真将它们养得挺好,如今小崽子都生了第二窝。
宁静的午后被一阵急促脚步声打断。
虞右史疾步冲到小花园中,看见女儿如常玩耍后,脚步变得缓慢而沉重。
虞楚黛看到虞右史,见他面色沉重,问道:“平时这会儿,爹你都在宫里整理案卷,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虞右史望着一脸天真无虑的女儿,纵然极力压制情绪,也免不得悲伤,道:“黛黛,你去把你哥嫂都叫来你娘院中,我有话跟你们说。”
虞楚黛虽不知何事,但虞父向来慈爱,很少在她面前严肃如斯。
她放下怀里的小家伙,依言叫来哥嫂。
一家人在虞母房中坐下。
氛围莫名沉重。
虞右史道:“这半年来,北昭国同我们南惠交战。上个月,南惠损失惨重,双方使臣谈判许久,总算停了战事。既然败了,割让城池,赔款金银,都是必然。”
虞右史停顿一下,望向虞楚黛,眼神里的悲痛藏也藏不住。
“还有……陛下决定献上美人,陪同公主前往北昭国和亲。黛黛,也在名册之内。”
虞母一听,顿时怒上心头,急切道:“公主和亲,宗室女陪嫁,然后派遣些家养婢女同去,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哪有让大臣之女陪嫁的道理?他们王室自己无能,祸害国家,和亲却拉上臣民,我看那老东西真是越发昏聩无边了!”
“夫人你慎言啊!不可妄议天子。”虞右史见妻子这般口不择言,立刻制止她。
虞楚黛亦是疑惑,“陛下好色成性,每年都要采选美女入宫。打仗打成这样,也没耽误他上个月才纳了一堆美人。他即使要送美人,从他后宫里挑些,也比选臣子家的女儿们好听得多。”
虞右史面色羞愤,好一会儿才道:“和亲之事刚有端倪时,我和几位大臣也是这么谏言的,结果陛下连夜将那些新入宫的女人全部宠幸了,然后说她们已非清白之躯,不适合送给北昭帝。”
虞楚黛惊呆,“我就说吧,那老东西果真是个死变态!为了留下自己中意的美人,这么糟践人家。”
虞右史果然立刻发动言官本能,教育虞楚黛,“不许妄议天子!谁让那老东西是君,咱们是臣,君臣之道,不容忤逆。”
虞楚黛:“可是,爹,你也骂了呀……”
她爹向来耿介,板正得甚至有些迂腐,今天居然也称南惠帝为老东西,可见是当真气得不轻。
虞右史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朝空中作个揖,请罪道:“陛下恕罪。”一顿自我批判后,他叹口气,自责不已,“说来,这事我也有错。”
南惠帝是个昏君。
昏君最爱佞臣,偏偏虞右史是个正直之人,又担任史官一职。
史官,面对这么个行为言语一无是处的昏君,很难写下什么好话。平日里还要进谏,说些不中听的言论。
如此这般,南惠帝自然对虞右史深恶痛绝。但史官为世袭职务,还有礼法和宗室保护,不可随意打杀。
于是,在战败之际,南惠帝便出了这么个歪招,让平日里不顺眼的官员的女儿,陪嫁和亲。
不是标榜为民请命吗?
不是热衷仗义执言吗?
就让你们的女儿,身先士卒,为国献身,光宗耀祖。
虞楚黛听罢,问道:“所以说,这次不止我,还有其他大臣的女儿也要去北昭?”
虞右史点头,“总共五家,都是平日里不得陛下欢心的言臣们。”
虞楚黛心中明了,“都是言官之女……哼,大家都说南惠帝昏聩,我看他倒是挺精明。怎么不见他指派武将的女儿们出嫁,还不是怕人家武将被逼急了真敢带兵造反。他知道言官们反抗不得,就柿子挑软的捏。”
虞右史眼神失意,道:“黛黛,都是爹无能。咱们虞家祖上也是武官,有从龙之功,后来族中无人才得了个世袭史官之位。就这,都算是祖宗荫庇。可早知有此灾祸,我不如早早罢官而去,也不至于连累你。”
虞楚黛却安慰他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寻常百姓也有自己的难处,吃不饱穿不暖,咱们至少过得还算富裕。这种事谁都料不到,无论是当官还是谏言,老爹你都没做错,错的是上头那位。你不该拿他的错来苛责自己。”
虞右史听到女儿这么劝慰,越发痛苦,心一横,道:“黛黛……你逃走吧。那北昭帝是个疯子,阴晴不定,性格极为乖僻。别说你这么差的身子骨,哪怕是铁打的壮汉,去了那边,也难存活。爹不能连累你遭难。南惠帝明早派人去各家接人,还有时间,我即刻安排侍卫带你出逃,现在就走。”
虞右史安分守己了一辈子,虞家人都没想到今日他会抗旨不遵。
虞母毫不犹豫赞同,拉起虞楚黛的手,起身就要带她回房收拾细软。
方才,虞母一听这消息就想让女儿逃命,但还担心虞父那老顽固阻止,既然难得他也有这个心思,当然得替女儿搏一搏。
哥嫂见状,也是二话不说,只道妹妹的性命最要紧。
虞楚黛望着四人,却是坐在原位上,不肯挪动。她将虞母拉回来坐下,道:“大家都别忙乎了,我不走。”
此言一出,谈论逃生路线的声音顿时停下。
有了这一会子的冷静期,虞楚黛已无方才的慌乱,又恢复平时的安然模样,道:“爹,娘,你们都忘了我有心悸病之事吗?大夫说过,我活不过十八,下个月我就十七岁了。怎么算都只剩下一年寿命,何必为了我去抗旨。陛下既然已有此意,必然安排了人盯着咱们,我很难逃走。再者说,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虞右史纠正道:“你不是下个月生日,离你生日,还有四十三天。”他对宝贝女儿的每一天命数都十分在意。
他又继续劝说道,“一年的命也是命!况且,江湖郎中的话,谁知道真假。你看,你还好好活着,短命之人才不是你这模样。听我的,还是能逃就逃,明知前方是火坑,不挣扎试试,我和你娘都不甘心。”
虞楚黛眼光一一巡过父母和哥嫂,道:“我心意已决,不会离开。”
虞右史还想说什么,虞楚黛却抬手摸了摸嫂嫂的肚子,道:“陛下那般昏庸,铁了心折磨不听话的文臣们。别说是逃走,哪怕我今晚连夜跟人成亲圆房,陛下也会狠狠治虞家一个抗旨欺君之罪。总不能因为我一个,葬送一大家子人。况且,嫂嫂才有了身孕。”
虞右史和父母望着儿媳妇的肚子,心如刀绞,黛黛可怜,未出世的孩子也可怜。
嫂嫂见状,劝道:“黛黛,你别担心我们,虞家毕竟为元老之家,陛下总得顾忌下皇家体面,你还是听爹娘安排吧。”
虞楚黛不为所动,“陛下要是拿体面当回事,根本就不会有强逼臣女陪嫁敌国之事。再说,他做的恶心事数都数不清,我刚及笄那会儿,他还想我入宫为妃,那时候躲过了,如今他也见不得我安生。”
众人一听这话,皆是沉默。
南惠帝好色,官员家的适龄女儿都得入宫选秀。
前年,虞楚黛待选时,恰巧犯了心悸病,御前昏厥,面色骇人。
可她都这样了,南惠帝都不肯放过她。
皇帝只是图她长得好看,弄进宫里后,将她玩个够就算圆满,至于说那心悸病,又不会传染人,大不了就是她短命早死,根本无所谓,别想拿这种理由糊弄逃离。
幸亏当朝太后同虞家沾点儿亲,以虞楚黛病弱不祥为由,强行将她除名,驱逐出宫,这才让她逃过一劫。
可太后已于半年前仙逝,再是无人能保她。
这次陪嫁安排,南惠帝说不定除了报复虞右史谏言之仇,还存了看好戏的心思。
你虞楚黛喜欢犯病,想找借口逃脱选妃,那就让你嫁到更可怕的地方去,让你知道何谓悔不该当初。
这一切,虞右史心里清楚,虞家人也都清楚。只是,他们是亲人,无论面对多大危险,依然想给这个病弱的妹妹谋个活命机会。
眼见氛围由沉重转向悲痛一发不可收拾,虞楚黛着实受不了,一挥手道:“你们也别太悲观,我若是逃走,很可能明天就被逮回来,全家一起死。我若是领旨谢恩,陪嫁过去,保不齐那什么北昭帝被我迷得神魂颠倒,反倒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虞右史抬袖擦擦眼泪,直言不讳打断她的美好愿景,“你要是有这本事,生下的孩子都该满地跑了,何至于十七岁了还没嫁出去。”
虞楚黛被他的话呛住,“啊这……爹你这么说话,很伤我自尊啊。”
难怪南惠帝恨她老爹,他说话有时确实太扎心。
是的,没错,她虞楚黛嫁不出去。
而且,按年龄看,在南惠国还算大龄剩女。
南惠国女子,通常都是十三四岁便开始相亲议亲,待到及笄礼成,直接一台花轿从娘家抬去夫家,等到十六七岁时,早就荣升孩子他娘了。
整个过程丝滑无比。
各家闺秀都是从小就熟习三从四德和侍奉夫君等事,摩拳擦掌,只待择得如意郎君,按部就班走流程。
谁要是中间卡了下壳,蹉跎上数月半年,那就好似半截身子入了土,瞬间老得离死没多远。
隔个一年半载罢了,花季少女就仿佛变成了耄耋老妇,就只因这女子没找到个合适的男人成亲。
虞楚黛一直不明白道理何在,但国情如此,她不可避免地因此成了权贵圈中的笑柄。
甚至因她长得貌美,这个笑话就越发好笑。那些婚事顺畅的男男女女们一说到她就免不得嘲笑几句,百提不厌。
可是,并非虞楚黛不想出嫁,相反,在婚事上,她努力过,虞家全家也都很努力,尤其在南惠帝选妃那一遭后,虞右史越发战战兢兢,日夜盼着将女儿嫁出去,一来断掉南惠帝的念想,二来也能给她找个夫君当倚仗。
虞家父母还有哥嫂,发动各路人脉,层层筛选。
在最适合谈情说爱的浪漫七月,虞母和嫂嫂将家中小花园里的凉亭布置好,为虞楚黛安排了长达整整一个月的相亲流水宴。
有资格来赴宴的男子,都是经过了虞家四人组的严格审核,皆为人中翘楚。
虞楚黛印象最深刻之人,当属一位书生气质的公子。
此人年纪轻轻便为翰林院学士,温润如玉,恰巧还是虞楚黛哥哥读书时的同窗。
哥哥替他担保,这位学士公子自小文质彬彬,跟那些挖泥巴抓蟋蟀的混账小子不可同日而语。其性格、品行、学识、样貌都是一等一俱佳。
虞右史见儿子信誓旦旦,就专门约那公子见了见,亦对其十分满意,便将人带去凉亭同虞楚黛会面。
未婚少女不宜轻易显露容颜,因此凉亭中间以帘幕相隔,若是两人聊得来,再相互看看是否合眼缘也不迟。
学士公子谈吐不凡,声音温柔,同虞楚黛说些市井见闻和话本故事,氛围颇佳。
嫂嫂陪在虞楚黛身旁,见此情景,很是高兴。这公子瞧着温和有耐心,若当真同妹妹成婚,日后必定是个体贴识趣的好夫君。
两人聊得投机,便掀开帘幕相见。
学士公子眼中猛然一亮,纵是他早已听说过虞家姑娘貌美,真真得以面见时,还是被狠狠惊艳了一把。
虞楚黛眼中亦是猛然一亮,却非惊艳,而是惊吓。
温文尔雅的学士公子扑上来,拽住她,毫不犹豫扯落她的衣裳,将她压在这凉亭的石桌上,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干了个遍。